窗外的吵闹声已经没有了,想来是闹事的人已经散去了。
谢知安见她仍旧在发呆,碰了碰她手中的杯子。
她摇摇头,自然是不认识了。有了同光少年时期的事情,别的事......似乎她还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同光到了了也没有说那个阵法是怎么结成的,也没有说他和大祭司的后续,想来要让他再次开口说这件事怕是很难了,毕竟确实悲壮,所以在敦煌城的时候,他才会说那句话。
“不是所有母亲都配得上这个称呼的。”
她的思绪被谢知安拉扯的断断续续,这个人根本不在乎她认不认识什么宋悠然,但是那些八卦故事反正是要说给她听的。
桌上的月华酒被谢知安几乎都喝光了,他又要了一桌子菜和一壶酒,嚷嚷着要被饿死。可无论怎么喝,舒酒都觉得好似和先前那壶味道不一样。
舒酒看着大快朵颐的男子,心想这人是怎么会和观南成为好友的,观南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公子范,但这人......
她撇了撇嘴,百无聊赖的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那仅一面之缘的宋悠然。
揽月城的夜来得很快,小二来点了烛台,就退下了。
蜡烛里幽幽地传出恰到好处的茶花味,司贡熙猛地起身,一时间脸上的神情都没有来得及兜住,转过身才发现桌边的两人盯着她看。
谢知安抬手指了指,顿顿的问:“莫不是这蜡烛有问题?”
闻言,舒酒瞬间屏住了呼吸,转过头又想起伞中的那人,又迅速将放置在一旁的伞紧紧搂在怀里,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捂住哪里。
“这香可是只不多得,放心,没毒。”随着话音起落,观南从门外走了进来,抬起手揪住谢知安的领脖子,把舒酒旁边的位置腾了出来,自己坐了下去。
谢知安不满的嘟囔了几句,倒也老实。
观南看了一眼桌上的剩饭菜,转头问舒酒:“小酒,吃饱了吗?”
舒酒点了点头,想开口阻拦他动筷,这桌上的菜早就冷了,还都是他们吃剩下了的菜,实在......不抬适合观南的身份。
可谁知,观南不在乎的摆摆手,拿过筷子就吃了起来。
这倒也令司贡熙没有想到,原以为观南这种官二代、富二代的定是讲究极了,他倒是一个例外,当然他旁边那人更是。她默了默,并不多说,只是顺着观南先前的话起头。
“刚刚公子说的不多得,是因为这是上贡的吗?”
观南的手顿在嘴边一瞬,侧过头看了一眼谢知安,笑道:“是吗?”
谢知安还在给自己倒酒,没有料到观南竟会把自己推出去,咒骂了一声才回答:“不算是......”
茶花香味并不罕见,但这种茶花香恐怕全天下就那一处可得。舒酒思忖了片刻,扫了一眼他们几人,犹豫开口:“辰阳宫?”
此话一出,三人都有些惊诧看向她,一室的静默让舒酒心有些虚。
她之所以这么猜,主要还是因为方才以观南身份都无法进来的雅间,竟然会突然被掌柜的引进来,掌柜的看向她那个香囊的眼神她可没有漏掉。
原先她也以为这酒楼和浮生阁有什么关联,对于雅间里那些低调奢华的物件儿,她当然不认识,但是观南认识。
但,如果只是浮生阁,也不至于让他们这般推辞。
再加上这地方是同光引她来的,所以想来想去,应该是和同光、浮生阁都有关系的人,而这人......她只听到过一个。
就是胖掌柜口中的“辰阳宫那位”。
至于辰阳宫是哪里,那位又是谁,她更是不知了。
半晌后,谢知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认识那位?”
她认识个鬼哦认识。
“啪嗒”
观南将筷子搭在碗上,声音可不小,将几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他抬起头笑了起来,道:“知安不知,舒酒是阁主的......妹妹,打小就生养在蓬莱,前几个月才被阁主接回来呢,认识的人也就你我几人了。”
谢知安长长哦了一声,可那双眼俨然是不相信的,蓬莱只在传说里听过,每年都有不少人说自己是从蓬莱来的,可没见得谁说得出这条清晰的来路,更没见这些蓬莱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聪明人都懂观南的言外之意,也没有人想去探究舒酒到底是不是蓬莱来的,也不必去确定她是不是阁主的妹妹,只需要知道她和阁主关系匪浅就够了。
司贡熙浅浅扬着笑,给舒酒倒了杯茶 ,耐心解释起来。
他们口中的辰阳宫的那位是六皇子,也就是谢知安的小叔。
舒酒看了一眼谢知安,既是他小叔,他怎么会是那么怪异的表情。
她的眼神很淡漠,却看得谢知安很不自在,“小九,你这么看中的我作甚?是她在和你说话,你快把眼神看回去。”
这称呼让在坐的三人都激灵了一下,观南甚至踢了他一脚,他装傻的呵呵笑着,扭过身子去。
其实对她来说,都是名字而已,倒是没什么所谓,别扭的只在于她似乎和他们三人都没有那么熟悉。
司贡熙声音柔和,就连笑声也是极好听的,像是一汪温润的泉。
若说谢知安是皇室子弟里的令人嘲笑的对象,那么六皇子则是令人胆颤的对象。
他从冷宫里走出来,一朝让朝堂变了天,手起刀落、杀伐果决,成了帝王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利刃,皇城门口挂着的人头至今都还历历在目。
起初,大家只认为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时运气罢了,可以把权倾天下的左相杀了,那死相太惨烈了。
左相死了,帝王只觉左眼前终于清明了不少。
随之而来,当初对反对他的,一个接一个的莫名其妙的死了。
一封又一封的罪己书从天而降。
再后来,人们说他杀红了眼,已经不分青红皂白了。
直到昆仑山那位下山游历,这朝堂似乎才松了一口气。
舒酒心道:果然和他有关系。
随着司贡熙将六皇子的事粗浅说出来,舒酒手中的伞有些不安稳,似乎极不认同。
司贡熙不认识六皇子,但是她知道大祭司和六皇子交情颇深。在大祭司寂灭后,她多番打听,自然是听了不少六皇子的消息,无一例外,全是凶残。
在她看来,六皇子就是疯子、狂暴分子,她甚至很难想象到性格天差地别的俩个人是怎么会成为好友的。
舒酒觉得后背微凉,回过头,看见同光站在窗边,神色怆然。
她回过头问:“那,六皇子,叫谢什么?”
多么大逆不道,敢如此直呼皇子名讳。
司贡熙急忙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不可乱说,他不姓谢。”
窗边的人嗤笑一声,分不清是什么意思。
舒酒瞪大了眼,她自己是因为不知道父母亲是谁,才随便应了同光取的名,怎么身份尊贵的六皇子竟也会不随父母姓。
同光双手环抱,轻悠悠地开口:“你还可怜他?他可是皇子,你呢?”
夜风吹动他的头发,银月逐渐从窗外探出了头,月光打在他的发冠上,熠熠生辉。
她撇撇嘴,听见他说:“他叫......辰阳。”
没人看见他嘴角挑出的嘲讽,意味十足。
辰阳,辰阳,她细细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奈何怎么都想不起来,往深了去想就只剩头疼。
这种疼痛,仿佛一根指尖粗的银杵往她天灵盖里钻,疼得猝不及防。
“啊!”
怀抱中的包袱掉落在地,一角露了出来。
同光眨眼间就闪到了她身边,微微弯着腰,手指就搭在了她腕间,耳边听着观南的关切声。
他的脸色愈发不好。
好一会儿过后,舒酒才发觉左手腕冰凉一片,她瞥见那几根葱白间的暗红的疤痕,浑身一颤,条件反应般的想把手撤回来,奈何那人力道太大。
“小酒,可好了一些?”
闻言,她转过头才看见紧紧握住她右手的那只手,“好多了”,她挣扎将手拉回。
观南尴尬收回自己的手,支支吾吾道:“我,我是看你在扣自己。”
原来如此,她垂下头看见掌心血迹斑斑的指甲印。
同光的袖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拂过掌心,带着安抚人心的凉意。
她道:“无碍。”
同光睨了一眼,转身回到窗边的位置,脸色沉得很,“收好你的东西。”
舒酒恍然发现,谢知安看见包袱里露出的东西,神色很诡异,即便她已经把东西都收好了,谢知安都没有回过神。
三人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观南瞬间就明白过来,只是轻轻拐一下,谢知安便又笑呵呵的了。
聪明人,一点就透。
三巡过后,谢知安打着喝醉的引子要回房去睡觉,夜也深了,各自回了房。
房门一闭,谢知安眼底恢复一片清明,哪有什么醉酒的样子。
他没有坐下去,就等着敲门声响起。
果不其然,观南敲了三声之后,自顾的就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