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做好了,丹心扶我进了正屋,原先那张破旧掉漆的桌子已然不见踪迹,换了一套猪肝色红木桌椅,与这间简陋的屋子有些格格不入。
“老爷说了,大小姐大病初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大小姐与董府二公子的婚事在即,应当多添些喜气,故而命人换了这套全新的桌椅,不单桌椅,就是这间屋子里的摆设放置也要有所改动。”
丹心端着一个精致的铜盆来到我面前半蹲下,只见里面飘着几朵微张的茉莉花,可见这便是让我洗手用的了。
我将细长如玉般的纤纤玉指放进水中挑起水流一一划过肌肤,水温温软舒适,伴着淡淡的花香,也不知那水里还掺了什么,手上的肌肤越发水润紧致,怪不得人人都有一个公主梦,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的日子谁不迷糊呢。
“我们大小姐的手啊,真是好看!”
丹心给我递来一条手帕,擦手的手帕虽比不上随身携带的手帕,但隐约感觉到里边掺着些许真丝,吸水柔软。
通过昏睡这多日青葡的描述来看,隐香居一直是僻静简陋的,没有那么多奴仆伺候,吃穿用度和青葡基本无异,只与如今待遇粗粗相较,确实是丁柔佳这个当家主母实打实的偏心眼儿了。
也不知这苏家大小姐先前有无什么过分得罪丁柔佳的地方,我要是不想受身心责罚之苦,还得小心翼翼才是。
擦手之际,橙目便领着青葡端盘子进来了,丹心站在我身旁一一报菜名。
“凉拌什锦时蔬,芦笋炒云腿片,姜丝蘑菇烩仔鸡,鳜鱼豆腐羹......”
新世纪的我虽也吃过火腿鸡鸭鳜鱼,但是不似这般精致,原先还半开不开的胃口,如今倒忍不住吞起口水了,可碍于身份和脸面,也只是悄然嘴馋。
“等等,”只见一个身形圆润,头上缠着头巾,笑起来看不见眼睛,左边嘴角有颗痣的女人跟在青葡后边进来,挽起衣袖,绑着围裙。
端完菜的橙目站在丹心旁边一同伺候我。
那女人便是齐嫂子了,通常除了主子身边的贴身侍女,厨房、园子和浣衣坊的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有什么要传的话或者物件也得须经过贴身侍女或者是掌事的侍女传递。
橙目见她如此没规矩,不禁翻了个白眼,青葡放下菜后拿着托盘也站到一边让齐嫂子上前。
“齐嫂子,您是厨房的人,按理是不能进大小姐的闺房的!”橙目没好气的说道。
“是,是!奴婢敬听橙目姑娘教诲,只是奴婢做了这道碧绿蛋羹,趁热从笼屉上拿下便赶紧给大小姐送来,蛋羹就是要趁热吃才滑嫩,奴婢知大小姐身子才愈,桌上那些菜自是温补的,只是也要先吃些半流食垫垫胃才好!”
闻言,我倒是觉得这个齐嫂子挺贴心的,只闻见这道碧绿蛋羹飘着一股香味,闻着不油腻,倒确实想吃。
见我有意吃这碗蛋羹,青葡不自觉向前想端来给我,橙目疾步走过来稳稳端住蛋羹,顺便肘击了一下青葡。
“你!”青葡将话又忍了回去。
“果然精致!”
我用调羹舀起一块,蛋羹柔软晃荡,混着鲜虾的甘甜和芦笋的滋润,确实添了更多滋味儿,不禁想起幼时父亲常做的也是鸡蛋羹,这道家常菜既省时又好吃,只是没这般讲究,不过是蛋羹上铺些肉末和姜丝,咸香暖胃。
橙目见我有泪滑落,不明所以,便厉声斥责起来,“好你个显眼的东西,定是这鸡蛋羹没做好,碰了什么辛辣刺激的东西,惹得大小姐眼泪直流,还不自请去门外跪着!”
“这”,齐嫂子扑通跪下,“这,冤枉啊,这碗蛋羹从始至终都是我盯着的,哪里碰过什么辣椒,就是那盛蛋羹的碗也是洗过好几道的。”
橙目这个快人快语的,突如其来的厉声喝斥险些给我呛着。
“唉哟,真是的!”
丹心上来扶我时也不禁白了齐嫂子一眼,见状齐嫂子赶紧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难怪人要分三六九等,使唤的人也是如此!齐嫂子这等粗笨的人就不要往小姐的闺房里来了,免得白白招人嫌!”
橙目赶紧给我端了一杯水,她说这话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青葡知她指桑骂槐,心中憋闷嘴上不说可是表情上全部显现出来了。
我不是不知道青葡心中的委屈,自今早橙目和丹心来了之后,橙目就没给过她好脸,只是橙目是丁柔佳身边的人,第一天过来我不好苛责,免得杀了她的面子。
我一向是看不过这样仗势欺人,又容不得新人爱百般刁难的人的。
毕业几年后的职场生活,这样的人叫我吃了不少暗亏,可对方只是嘴上占便宜不饶人,你也不好找上司告状,否则明明是对方的不是,却反倒显得自己计较,与她硬碰硬骂街自不是办法,这样的人往往是有备而来,没理也要占三分,一番拉扯下来惹得别人背后议论,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这样的人你也不要期望去感化她,若她是个善良的,便不会一开始就来挑衅你,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说服自己大度一点,何必与她斤斤计较,静待她犯错,她一旦犯错便抓住她的错处致命一击,叫她再也翻不起风浪来,说来,这致命一击还是从叶嫚身上学到的。
我喝了口水之后缓过神来,连连摆手,断断续续说道,“无事,我并不是被辣到的,只是吃了这碗蛋羹想起幼时的事情有些伤感。”
闻言,齐嫂子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就连腰板也愈发直立。
“奴婢就说这蛋羹没问题,自始至终都是我精心准备的,可橙目姑娘非说大小姐您是被辣到的,险些冤了我。”
站在一旁的青葡也睁大眼睛看向橙目,一副声讨的意思。
“哼,我只知一心为大小姐着想,大小姐是吃了你的蛋羹才流泪的,我只能想到是你的不尽心,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还有,咱们苏府一贯的规矩,下等奴仆不得进主子的屋子,如今你未尽传召就擅入,我还没想回了夫人罚你,你倒还想派我的不是不成?”
橙目趾高气昂,于我来说她的所作所为像都是为了我,可如今我是主子她是奴才,她的气势已然高过我去,说的话比我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