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不吝 第2章 苦茶

JT集团董事长办公室，茶香氤氲，秘书帮客人倾斟好茶后离开。

姜溟廉笑说：“易会长喜欢喝茶的吧？茶树小如栀子，冬季不落叶，叶子可以直接熬煮作汤水。”

易壅培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又苦又涩，显然是直接用新鲜的茶叶加水熬煮，以前还叫做苦茶。

身为炎阳市最大Omega保护协会“O泽”的会长，与权贵打交道已经是家常便饭，易壅培没表露出不满。

姜溟廉看似闲心来了请他喝茶，可其实呢，他的儿子姜俎拼命保护的陈却侵害了Omega，这种社会所不容的大忌恰好被O泽抓住了，把柄不除，舆论再起，姜俎就无法接手JT集团。

姜溟廉这是在拐着弯警告自己呢。

易壅培放下茶盏，笑道：“苦是苦了点，但还是原滋原味的好，姜董事长觉得呢？”

“我都不知道易会长喜欢吃苦的东西，果然是老当益壮。不过我更喜欢煎茶，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乐此不疲，其乐融融的，多好。”

都说商人能说会道，可姜溟廉一个搞AI科研的能说得这么沉稳老道还真是少见。

易壅培看着清幽的茶，姜溟廉想让O泽袖手旁观，最理想的则是让Omega们自动选择遗忘。

可伤害已经造成，仅是一天的大肆报道，血淋淋的文字又使得一些Omega害怕出门。

O泽成立的宗旨是Omega的人身安全不受侵害，治安上来后，近几年都致力于平权。

坐拥万千资产的Alpha游戏人间后，仍可以和最佳契合的Omega结婚、生子，走向完满人生。而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只要勤勤恳恳，便可衣食无忧。可Omega不同，一次发|情期就足以致命。

O泽的成立改变了这种状况，Omega不再是社会最底层，他们可以不畏惧Beta，也可以不畏惧Alpha，可畏惧Alpha&Beta相恋。

O泽表示：Alpha生来能够压制Omega，如果伴侣再为Beta，只会让Omega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他们走上街头，请求相关部门从法律层面限定Alpha&Beta情侣不合法，即AB不当法。

除此之外，O泽还建议法院在“AB不当法”中增添一条：Beta的对象只能是Beta，且不能欺侮虐待Omega，更不能僭越依附Alpha。

O泽的归因不无道理，年初炎阳市刑事侦查局曾发布相关数据。数据显示，近两年发生的刑事案件中，“AB情侣联合侵害Omega”高居榜首。

在绝对权威的数据面前，AB情侣们只能选择低调掩藏，给Omega以安稳日。

直到三年前姜俎和陈却的关系被最大的杂娱报社城记爆出来。

「城记：JT集团继承人、顶级Alpha姜俎与穷奇安保公司继承人Beta陈却约会蜜恋中……」

还曝光了一张两人于街角拥吻的照片。

姜俎和陈却第一时间站到媒体前，不卑不亢：“法律未经禁止即为可！”

规则被打破，O泽向两人父母掌管的JT集团和穷奇安保公司施压，双方公关部联合声明：

「已在得知两人关系的第一时间进行劝阻，劝阻无果后已断绝往来。」

舆论哗然，O泽也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声称AB恋只会给亲人带来伤害。

而今，罪名又多了一项——在感情里，AB间没有绝对的忠诚，有的只是劈腿、戴绿帽和出轨。

三年前JT集团和穷奇被O泽将了一军，三年后，易壅培并不会觉得有什么改变。

他悠闲地靠着沙发：“姜董事长，想怎么个煎茶法呢？我个人是倾向于全权接受您的提议，可对O泽来说，舌尖上的苦还是少碰，或者能不碰就不碰。”

“这是自然。”姜溟廉也不再打幌子，“JT集团可以提供O泽未来五年的科研费用，这样贵公子应该就不会没事夜夜笙歌了吧？”

抓住人的软肋，姜溟廉一直很擅长。

易壅培愣了一下，紧靠舒服的背慢慢前倾。

为了控制发|情，O泽确实瞒着ABO医学管理部偷偷研究相关药物，可姜溟廉怎么会知道，甚至连牵头人是易决都知道？

姜溟廉后靠沙发，右手搭在垫子上：“易会长，斗茶虽好，可难免伤和气；苦茶虽苦，可终究原滋原味，强身健体。”

言外之意已经过于明显，易壅培自知拜于下风，可仍不甘心：“推行AB不当法对我们彼此都好，为什么姜董事长不顺势而为？”

“易会长，甚爱必大费，知止不殆。”

明明眼前的人温淳，易壅培却觉后背发凉。

AB不当法施行后确实双方获利，可不管是姜溟廉还是陈馗，他们终究是各自领域的领头羊，O泽虽得民心，但技术和资金都不够看。

易壅培离开后，姜溟廉拿起桌上已经鉴定完毕的文件袋，是陈却侵害易决的最终源文件。

他拨打姜俎的电话，直言：“派车去接你。”

那边沉默。

姜溟廉放下文件，端起茶盏：“没有JT公关部，你敢保证陈却性|侵Omega的视频不会流出来吗？”

电话那边仍是沉默。

姜溟廉对着茶水吹拂：“小俎，七年前我就说过，Beta只适合当心腹。”

姜溟廉语重心长一番后静候，直到那边传来回复：“爸，明天我自己回去。”

姜溟这才端起苦茶慢慢轻呷，确实苦，他却一直挺喜欢。

·

挂断电话，姜俎重新走进监控室。

从花开小区离开后他就到李岁聿那落脚，得知受侵害的Omega来作最后笔录便跟了来。

审讯室内，李岁聿看着脸色仍苍白的Omega，皱了皱眉：“易决先生，你确定陈却先生没有侵害你吗？”

“是的！他没有伤害我！我们很相爱！”Omega像是被什么控制，再次否认，“我们已经在一起一年！他没有伤害我，也不可能会伤害我！”

李岁聿：“请解释一下身上的伤。”

易决踟蹰了几秒，眼睑下垂，“他只是比较喜欢**。”

李岁聿眉头渐深。

易决猛地又补充，“法律并没有禁止情侣间的这种情|趣！”

看来伤情鉴定并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李岁聿又问，“你能证明陈却先生是你的爱人吗？”

易决不解地看着陆惊尘，那不解里有怨恨，亦有不被外人认可的不满，但他还是拿出了手机：“这是我和他的合照。”

姜俎滑动鼠标，将监控镜头对准李岁聿手中的手机界面，滑动的一张张，都是陈却和Omega的亲密照。

紧攥鼠标的手青筋暴起。

“如果这个说服不了，里面还有更……”

“不必了。”李岁聿瞥了一眼另一个名为“Q”的相册，将手机归还：“感谢你的配合。”

易决起身致歉：“是我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辛苦你们了。”

很奇怪的身份对换。

易决说完就走，可身上的伤还没好，步伐虚晃，李岁聿赶紧上前去扶。

“谢谢，不用。”

易决冷声制止，似乎很讨厌外人触碰。

看着易决离开的背影，李岁聿笃定他没有说谎，话里话外也都在维护陈却。

从调查到的资料来看，易决虽然是Omega，但已经连续两年蝉联BOX拳击赛冠军，体内也没有被下|药的痕迹，显然是心甘情愿。

李岁聿进入监控室，已经空无一人，这小子不会做点什么……

赶紧跑出去，往右一瞥，停步。

姜俎站在廊道座椅前，那双幽黑的眼没有任何温度，满身萧肃，似一棵挺拔的冷杉。

头顶的白光投在他的身上，落下大片阴影。

李岁聿走过去，伸出去的手在半空犹豫了几秒，还是拍了拍以示安抚：“两人发生关系已经是既定事实。”

不仅是易决的口供，还有监控视频。

姜溟廉给的源文件姜俎看了很久，并不是缝合，而是真实发生过。

姜俎：“谢谢。”

没有任何温度的两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就转身走了，步履匆匆。

“能和我谈谈吗？”他叫住走到门口的易决。

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冷杉味，易决皱眉，“抱歉，我身体不舒服，改天——”

姜俎：“陈却喜欢你吗？”

来往侦查人员都看了过来，易决转身朝咖啡店走，“就十分钟。”

刚入冬的咖啡店氛围温馨。

易决直奔主题，“是的，我们相爱。我也才刚知道你的存在，姜俎。”

话语间像是拳击赛已经开始。

陈却和姜俎被爆料的视频和博文当年就被全平台清除，易决不知道也能说得通，可是——

姜俎：“什么时候的事？”

易决不答。

“谁先表白的？他喜欢你什么？”

这问题很冒犯。

“姜俎先生！”易决听不下去，冷声，“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些问题。我不歧视AB恋，但你们之间存在的阻碍和不可抗力是事实。你知道他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姜俎往后靠了靠，面色冷隽。

“他说，没有什么是长久的，就算再美好，也会被其他东西取代。脚踏两只船是他的错，可我可以选择包容、理解、原谅他，你能吗？”

被挑衅，姜俎轻笑：“语气这么坚定，是出于Omega的忠诚呢，还是觊觎陈却背后的陈家？如果是忠诚那确实难能可贵，可如果是贪财，那你可能有所不知，陈却六年前为了跟我在一起，已经和陈家断绝关系。”

“人也好，钱也好，得到终归是好的。”易决笑，俨然一种奇怪的洒脱。

姜俎无法确定易决真正在意的是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Omega，像面对一种全新物种，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对待，更不知道Omega原来这么强势，强势到像是操控了Beta和Alpha。

既然Omega已经和Alpha势均力敌，O泽为什么还对AB恋咄咄逼人？

甚至左右各项政策的出台？

姜俎：“如果只是这样，那你对陈却的爱太肤浅，陈却那双眼也该去眼科看看了。”

易决笑，“所以你早就料到陈却不会忠诚你一个人了，不是吗？”

笑起来的Omega仍然苍白，却像一根毒刺。

姜俎无法否认近期积攒的焦虑在此刻被戳穿，长达半年的毕业季，他和陈却聚少分多，各自忙着跨市投简历、笔试、面试、试岗。

他们从来没有离开彼此这么长时间过。

他有“离开陈却就会恐慌症”，且病入膏肓。

陈却离开炎阳市面试的第一晚，他就因发出去的信息没被秒回而直接搭乘黑车赶了过去。

陈却抱着他，吻着他，哄了几个小时，跟他一遍一遍解释才勉强接受——接受在大集团试岗期间手机要静音、午餐时间要和负责人沟通、还有加不完的班等等。

慢慢地，他能够接受陈却时隔一天才回消息。

陈却出国试岗结束回来那晚，他早早去机场接人，寒风中站了几个小时，却接到了炎阳刑事侦查局的电话，问他，陈却是不是他的爱人。

他从没想过，陈却会出现在利索，上流阶层玩|弄下层人的利索，怀里还搂着昏厥的Omega。

一幕幕浮现，姜俎往前倾身，言辞锋锐：“他进|入了你？”

“我们两情相悦。”

紧绷的拳头怒砸了一下咖啡桌。

易决面无波澜，像是习惯了：“无能狂怒是最没用的手段。如果你真的想得到想要的，就该利用自己的优势和资源，而不是一辈子唯唯诺诺，活在自我欺骗与焦虑之中。”

“姜俎先生。”易决起身，“十分钟到了。”

说完走出咖啡店，上了门外等待已久的黑色轿车，轿车启动，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街上豪车骨腾肉飞，行人富埒陶白。

他也曾上位而娇，高楼琼宴，坐在云端锦衣玉食，跌落时没骨气的哭。

但因为有陈却，苦难迎来了终结。

因为有陈却，懂得了制节谨度。

可以冬天没有暖炉，夏天没有空调，可以挤在十几平米的空间，只要有陈却。

只要有陈却，穷困潦倒也可以甘之如饴，相信他们可以靠双手把日子过得很好。

可是，陈却需要自己吗？

也会迫切地渴望、需要自己吗？

他不相信陈却会做出这种事，图片和视频都是假的，陈却不会的……

姜俎掩面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簌簌掉，翠绿的信息素迸发，温柔地将他包裹，没有触及任何人、没有打扰任何人。

这是陈却教他的。

信息素能释放，自然也能控制。

驾熟就轻了，陈却就告诉他：“我不在的时候，它会替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