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不吝 第15章 灰白

“救命啊……！”

当那声撕心裂肺的求救声闯入耳内，眼泪滑过姜俎面无表情的脸。

信息素喷薄而出，翠绿色汇聚，霎时凝成墨绿，如浓云箭雨一般冲向湖中飞驰的快艇。

蓟所呈带着嗜红的眼暼向岸边，浓郁的崖柏分成两股，一股护着陈却和他怀里的孩子，一股冲向冷杉。

两股优质信息素在朱厌湖上空不断对抗，每一次撞击的余波都冲向四周，还未来得及离岛的Omega客人瘫软在地。

快艇不断晃动，陈却紧紧搂着陈定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失心疯般亲吻他的孩子：“定余不怕啊……定余好好睡，真乖……”

蓟所呈看向陈却，咬破了口腔粘膜，侧转快艇避开了冷杉的攻击，收住对抗中的信息素。

这是顶级Alpha争斗时停战或投降的意思。

姜俎没有就此收手，但也不再对抗，冷杉信息素只是冲散护着陈却的崖柏取而代之，将陈却严丝密缝地围拢，残暴的墨绿转为柔和的翠绿。

蓟所呈拿起快艇上的喊话机：“让我们去医院！”

岸上的人纹丝不动，冷杉也没有撤回的意思，秦冒也已经率手下乘上快艇，正包拢过来。

蓟所呈甩掉喊话机，崖柏信息素重新散出。

“蓟所呈。”嘶哑的声音，还泣着血。

蓟所呈猛地看向陈却。

陈却脸色苍白，眼泪还在流，无奈地说：“我快抱不住定余了，我们能快点走吗？”

蓟所呈看着他抖个不停的双臂，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哭着笑说：“好，但定余睡着了，快艇太晃不舒服会醒得很快。我们再休息两分钟，先想一下回去后玩什么游戏。”

陈定余对游戏没什么概念，但看到玩具玩偶都面无表情，可以看一到陈却或蓟所呈表演节目才会咧着小嘴，挥舞着双手。

于是每天吃完晚饭，两人就在客厅绞尽脑汁变着法子逗他笑。

陈却不善于表演，一个节目要事先练习很久，现在听到蓟所呈这么一说，真就陷入沉思。

蓟所呈扭头擦掉眼泪，回头时眼神坚定，崖柏信息素跃跃欲试。

当一抹信息素从陈却身上散发时，崖柏如利刃般冲向了岸上的姜俎。

姜俎还没回过神，被浓郁崖柏击中，包拢着陈却的信息素瞬间消散。

蓟所呈趁机启动快艇，消失在朱厌湖上。

段榆景赶到姜俎身旁：“少爷，抓到了牛。”

破鞋被注射了镇定剂，瘫躺在一旁。

姜俎看着快艇消失的拐角：“那些人是谁？”

段榆景看着湖中的尸体：“对不起少爷，还没查清楚。”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

段榆景忙低头：“他们伪装成进货的商贩，是葛董事长进的货。”

姜俎转身：“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少爷。”

“那头牛，好好养着。”

“是。”

段榆景当即安排老板交代的相关事宜。

姜俎走到停车坪，坐进车里，掌心已经被修剪得齐整，没有任何指甲的手指攥得渗血。

陈却身上有其他Omega的信息素！

陈却居然染上了其他Omega的信息素！

拳头砸向方向盘，车子鸣笛了几声。

得把他关起来，必须关在眼皮底下！

他这么残忍地想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掉，嘴角嗫嚅：“陈却，你是不是很疼……”

·

快艇很快靠岸，蓟所呈系好绳索后赶紧蹲到陈却身前。陈却双手早已没力，但屈着双膝，陈定余被很好地放在大腿上。

“陈却，我来抱定余好不好？”

陈却呆呆地看着陈定余，又呆呆地看了一眼蓟所呈，整个人想被抽掉了所有。

蓟所呈又轻声道：“定余他想回家了。”

陈却这才点了点头，哪怕是蓟所呈抱着了，视线也没离开过。

蓟所呈只好一手扶着他，一手抱着陈定余。

好几次陈却都差点扑过来把陈定余抱走，若不是中途想起垂落的双臂，他肯定会自己护着孩子。

走到刺玫村时天已经快黑了。

“小呈？”

白奶奶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蓟所呈，赶紧走过去，杨爷爷也从冰冷的台阶上起身，拄着拐杖疾步。

身后几位老人也站了起来。

蓟所呈跨进院门，双膝扑地一声就跪了下去。

两位老人错愕停步，仅两步的距离，借着昏暗的光，他们仍看清了已经断气的陈定余。

“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蓟所呈垂着头，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陈却身形晃了晃，终于倒下。

·

陈却再次睁开眼，看到了跪在摇篮旁的蓟所呈，穿着黑色衣服。

听到窸窣声响，蓟所呈转过身，平静地说：“我们不敢擅自做决定，所以只能让定余等着。”

陈却掀开被子，双臂已经被医生处理过，虽然能活动，但疼痛仍在。

他赤着脚走向陈定余。

孩子躺在摇篮里，不哭也不闹，像以往每一天一样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陈却嘴角带笑，把陈定余抱进怀里，触到满身冰冷时，笑全变成了泪水。

他知道，他的孩子走了。

痛苦地走了。

蓟所呈抬起的手终究还是没落到陈却的肩膀上，悬在半空几秒后收回。

“我想再单独陪定余一晚。”

“好。”蓟所呈起身，身形晃了一下，带上门来到客厅。

老人们都坐在客厅，像陈却和陈定余初来乍到那样待在客厅，只是这次没了欢声笑语。

他们身穿黑色衣服，胸口都别着一朵红梅，花瓣已经有些蔫了。

蓟所呈单膝跪在他们身旁，柔声道：“爷爷奶奶，我去热饭，你们吃点好不好？”

杨奶奶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拍了拍蓟所呈的手背：“不用麻烦了，我们不饿。”

白爷爷双手交放在拐杖上，神情严肃，出口的话却满是沧桑：“一直以来，刺玫村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们对不起他们。”

几位老人纷纷垂着头。

白爷爷话锋一转：“小呈，这件事还没完，刺玫村必须给陈家父子一个完完整整的交代！”

蓟所呈看着老人，眸色坚毅。

“抓到的那两个我已经拜托安局长了，但并不是长远之计。他们背后有头大老虎，刺玫村这种小地方打不过的，所以小呈，回去吧。”

“爷爷……”

白奶奶握住他的手：“小呈，你已经代替牧川陪我们三年了，已经够了。”

“奶奶……”

蓟所呈像个要被赶出家门的孩子一样慌乱起来。

白爷爷杵了一下拐杖，发出清脆的声响：“蓟所呈，你永远是刺玫村的孩子，正因为你是！所以你必须，代表刺玫村还下命债！”

蓟所呈双膝跪了下去。

白爷爷语气缓和了点：“小呈，如果牧川还在，他也会这么做的，他一定不会欠着命债还能心安理得地留在刺玫村的。你最了解他，不是吗？”

蓟所呈当即掉泪，话在喉间滚了滚才终于出口：“好。”

杨奶奶摸着他的头，“好孩子，回去后好好和你的家人解释。是我们让你受苦了。”

“不是，不是的……”

·

陈却选择了火化。

从办理死亡证明到步入殡仪馆，乃至于整个火化流程，他都很平静。

没有离开陈定余半步，穿着黑衣跪在一旁，胸口别着一朵红梅，哪怕衣服生了褶皱，红梅也依然完好娇妍。

大多时候，殡仪馆一片静谧。

陈却一直等到第二天，拿到孩子的骨灰抱在怀里那一刻，他失声痛哭。

刺玫村的老人以及蓟所呈陪在身后，三年前他们来过这个地方，只是连尸体都没见到。

三年后刺玫村难得来了外人，不到一个月还处成了熟人，只是也要走了。

刺玫村终究是带着刺的。

每个人都在渡着各自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