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式遗物 第6章 自我

那是在一起多年后重新开口的那一唱《别扭》

董祁从背后偷偷抱住荀瑶，把自己的脑袋凑到荀瑶肩头，小猫咪一样蹭着道：“姐姐。”

荀瑶记着围裙，右手拿着锅铲，左手推了推董祁的脑袋，略带一些宠溺的道：“别闹，我在炒菜。”

董祁继续蹭着，眼神却极具魅力，嘴上更是蛊惑道：“我也想炒菜。”

荀瑶被弄得有点面红耳赤，举起锅铲像是要敲董祁的脑袋，带着暧昧的警告道：“再耍流氓就把你丢出去。”

董祁只是轻笑着继续把脑袋埋了进去，双手抱住姐姐的腰，语气轻轻的道：“姐姐，我觉得我好幸福。”

荀瑶突然害羞起来假装自己很忙，锅里的菜都快炒糊了还在炒，嘴里嘟嘟囔囔道：“突然这么肉麻干什么？”

“叮咚”

荀瑶听见门铃声连忙安排董祁道：“去拿快递。”

董祁不依不舍的去了门口，结果没想到快递还挺大。

“这是什么东西？”

董祁一边好奇一边拆着快递，打开时惊喜万分。

“吉他？我购物车里那把吉他！”

“买给我的！”

荀瑶看着那盘炒糊的菜非常淡定的丢进了垃圾桶，解了围裙丢到一边，来到了董祁身边说道：“不是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的，试试看。”

只不过说到“试试看”的时候，董祁就没那么激动了，这是平平淡淡的来了一句：“那我先放着，我今天教案还没做呢。”

“……”

荀瑶沉默片刻，却思索良久。

自从她们在一起后，董祁好像就不怎么弹琴了，更别说写歌。

荀瑶的确喜欢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但董祁是不喜欢的，准确来说小时候的董祁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荀瑶想问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小祁。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喜欢啊，我觉得我很幸福。”

“……”

董祁没骗人，但荀瑶知道，这样的生活，是因为委屈了董祁，成全了自己，而有了幸福。

平庸是荀瑶的底色，可董祁一点都不平庸，又为什么要陪着她一起平庸。

荀瑶心中有苦涩的愧疚，但又有庆幸，如果董祁要选择一条星光灿烂的路，那自己未必会追得上。

只是她仍然纠结。

仍然想问出与曾经相同的问题。

荀瑶拿起一边被扔的围裙，一点一点折起来，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什么你现在都不经常弹琴了呢？”

董祁在四处找角落把这个吉他放好，抽个空回了一下荀瑶，道：“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今天教案没完成，姐姐想听的话，我待会儿给你弹。”

可是小时候董祁的回答不是这样的。

荀瑶曾经问过：“你会一直喜欢音乐吗？”

“那当然，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有唱不完的歌。我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董祁的回答是这样的。

荀瑶整理好围裙又开始假装忙碌的擦桌子，继续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不选择音乐去留学。”

董祁放好吉就开始拿起教案习惯性的咬指头和转笔，但仍然句句有回应道：“贵嘛，而且还没出路，永远都要花钱，赚不到几个钱的。”

可是小时候的董祁的回答不是这样的。

荀瑶曾经问过“那如果说那条路不好走呢，你学成之后一点钱都赚不了。”

“钱不钱的都无所谓，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情。”

荀瑶擦完桌子又转回厨房收碗，继续问：“那为什么选择当老师？”

董祁咬着笔看着教案思考，但仍然回应道：“稳定啊，收入稳定。”

可小时候的董祁的回答不是这样的。

荀瑶曾经问过：“我想当老师，你呢？你想当老师吗？”

“我讨厌当老师，讨厌面对那些小孩子，大孩子也不喜欢。”董祁的回答是这样的。

荀瑶把碗碟整好去洗手，水龙头的声音很嘈杂，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小，道：“为什么你会和我过起这种柴米油盐的生活？”

董祁咬在嘴上的笔突然就掉了下去，即使有嘈杂的水声，姐姐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的无比清晰，她像是不可置信般，过了良久才开口问道：“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可荀瑶透过董祁看到的却是十几年前那个小女孩儿，说的那句最让她震撼的话：“我不要家，那只是一个小房子，它只会困住我。我才不要安居乐业。我要是长大了要环游世界！”

荀瑶像是心被刺痛了一样，只在心里道：对不起，我好像把你困住了。

“我没有不要你。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这些年，为了我，放弃音乐，选择安稳的工作，过着平淡的生活。你有多久没碰过琴了？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为了我放弃你的梦想。”

董祁似是又恢复平静道：“平淡点儿挺好的呀，现在国内国外的音乐界混起来都不容易，那些洋人的天赋国内都没几个歌手能比过的。更别说娱乐圈那些明枪暗箭了，我情商又不高那些明里暗里的拐弯抹角我是不太懂。”

“我的生命中只有你一个观众就够了，我不需要更大的舞台。”

随后董祁拿起旁边的吉他问道。

“姐姐……听歌吗？我现编的。”

《别扭》

我说我不在乎

我就喜欢孤独

你的好意只会白费

千万别投入

我用荆棘面对你

你却拥我入怀里

故意推开

是想让你越抱越紧

我不懂爱该如何表达

话该怎样说出口

每一次想赶你走

却希望你再回头

期待你为我停留

带我去飞向自由

你的爱那么勇敢

那么明目张胆

可我不敢抬头去看

害怕又一片黑暗

一万次爱我都不够

我却很少把爱说出口

我的别扭有你懂就够

董祁听完这首歌只是在心里苦笑。

其实那天我是骗你的，姐姐，这首歌根本就不是现编的曲子，是刚在一起那段时间写的，没机会唱出口而已，在一起后自己已经没有再写歌了。

只是董祁不知道，荀瑶早就猜出来了。

忙碌的生活，疲惫的工作，早五晚六，重复同样的节奏，令人厌倦的日常，匮乏的经历。

董祁曾经也想过既不放弃姐姐也能追寻自己的梦想。

但若是当个小众歌手挣不了多少钱，她不想姐姐跟着她一起受苦。

若是当个小有名气的，没有权利，只会成为各大媒体公司任人摆布的工具，最后的退路大概是带货。

若是当个名气大一点儿的，没有自由，没有时间，不能无时无刻陪着姐姐，甚至会给她带来麻烦。

最后她想明白了，只要姐姐能在身边，这日子就不错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只是需要把梦想放一放而已。

但董祁毕竟也是人，不会因为爱而变得多伟大，若是拿起琴，也会有不甘的，所以她决定不弹琴了。

董祁时常告诉自己，人不能贪得无厌，所以她放下吉他，牵起了姐姐的手。

可这明明是她早就明白的道理，此时此刻的眼泪却再也不是一滴，而是一滴又一滴，还有颤抖的呼吸声。

魏源，递过来纸巾。

很残酷的继续播放，只是这一次不是唱片，而是一段录音。

亲爱的，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对不起啊，我没办法为了你活下去。

让我看着你的操劳，你的照顾你的无微不至，而我无能为力。我会很痛苦的。我的自私已经改变了你的前半生，我不想毁掉你的后半生。

小祁，其实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你有极高的音乐天赋，但我是个很平庸的人。

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的出现改变了你的命运，让你也变得和我一样平庸，让你的才华无处展示。

我看到过你在阳台一个人对着星空的吟唱，和你偶尔弹着吉他时恍惚的神情，我不希望你为我放弃你的骄傲。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会无所顾虑的拼尽全力去够那顶峰，我成了你的负担。

其实我知道你骗了我那首《别扭》不是你临时写的一首曲，是你好久之前写的，我能读懂你的歌，那些歌词不是那个时候你写出来的。

和我在一起之后，你再也没有写过歌了。

我有时也觉得平平淡淡很幸福，但这样亏欠你太多了。

我其实不觉得遗憾，你已经陪了我很久很久了，我已经占了你所有的青春了。我不能太自私，我想把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自己。

或许这次死亡对我来说是解脱呢。看着你的才华被我淹没。那对我来说才像是凌迟。

现在，为了我重新想起自己的梦想吧。

曾经为我放弃的，现在都可以无所顾虑的去追求。

等到某天你被群星环绕的时候，或许我也在其中。

若人真的有来生熟悉的旋律响起之时，我一定能想起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董祁的声音在此刻却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像是上苍重新赐予她生命一般。

像尖叫，像哭嚎，像哀悼。

魏源原本想提醒董祁伤嗓子，但最后还是默默退出了房间，留给了董祁一个人的空间。

因为爱，她们都愿意为了对方而后退一步，可最后的结果是，越退越远，甚至退到了生命的尽头。

为了爱人，放弃自由与梦想，回归一个平淡的小家。

为了爱人，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告诉她别放弃你曾经热爱的东西。

荀瑶知道董祁一定会活下去，再苦再难也一定会活下去。

可是若是活的像行尸走肉一样，那又何必呢？

这最后一段录音荀瑶只希望董祁能与她心有灵犀。

为了我活出你自己。

多年之后的伦敦街头，一位中国音乐爱好者，戴着墨镜，抱着吉他，独自演唱着自己的歌曲。

《为我们》

你给我爱的勇气

让我有权利哭泣

不用独自一人躲在角落

假装不在意

你让我学会分离

给我自由的天地

从此浪迹天涯海阔天空

我一人独行

你存在我的记忆里

变成尘封的回忆

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将你代替

我愿为你再活一个世纪

将怀念都唱尽

独自面对疾风骤雨

我不再畏惧

亲爱的你不用再担心

亲爱的我愿意为你为自己

我愿意为了你活出我最靓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