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医道 第28章 反抗

墨城突然乱了起来，一群人围了官府要求解除了自己的卖身契。

起因是城中最富有的王府遣了府上的墨工去寻王府夫人的坟墓，然而途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他王义算什么？！难道我们就要一直受他奴役，替他做伤天害理，刨人坟墓的事么？！走，去砸了他们王府和为虎作伥的府衙！”

人群瞬间一呼百应，将王府和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其他富商府上的墨工也不知从何处听来了风声，一拥而上，挥舞着制墨的工具砸晕了守卫，推开了关着他们的私牢大门。

官府的衙役们倒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在人群骚乱起来的时候就拿起了刀剑镇压，可往往还没近身，他们的手便莫名其妙地脱力松开了武器，被愤怒的人群捡起来押着他们到了官府。

府衙也早已乱作一团，副城守白瑞突然发起了高热昏迷，官府没了拍板的人。

过去墨城官府一直是城守二人说了算，如今汪城守人在京城尚未归还，白副城守也倒下了，官府群龙无首。

一筹莫展之际，刘师爷突然想起了最近官府来的大人物——三皇子。

有皇室出面，事情应该能得到解决。

他找上萧珩时，对方正在房内怡然自得地读信，官府外的喧闹似乎并不能干扰到他分毫。

“三皇子，外面现在乱套了，白副城守病倒，您可得出来替我们墨城主持大局啊。”刘有志本应是个建言献策的师爷，却早已习惯了听人安排。

萧珩眼都没抬，悠悠翻了页信纸，刘师爷看着他的样子，急得团团转，突然伸手要挡在萧珩手中的信纸前，被小桂子眼疾手快地打落了他的手。

“三皇子，小人不是故意要冒犯您的，实在是情况危急，需要您出来拿个主意啊。”

萧珩被他打断，这才好像恋恋不舍地从眼前的信中分出些神来到面前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人身上。

“他们要什么，你们给他们便是了，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他们想要自己的卖身契，可是这都是当初城守们亲自准了给他们签下的，若是今日给了他们，待汪城守回来，白副城守醒了，知道是我把卖身契还了他们的，小人这师爷的活儿也干到头了。”一把年纪的师爷此刻急得快要哭出声来。

萧珩收起了信，起身走到了窗边，推开窗，官舍外的吵嚷声瞬间清晰起来，看着官舍外随时可能冲进官府的民众，他问道，“刘师爷可是墨城人？”

刘师爷不知道这种时候萧珩怎么还查起了他的家谱，心急如焚却又不敢不答，毕竟萧珩还有着尊贵的身份，“是，小人祖祖辈辈都是墨城人。”

“刘师爷对外面这些民众怎么看呢？”

刘有志因为突如其来的问话愣住了，他虽然是师爷，但是城守们却几乎不会向他询问他的想法，更多的时候他都像个没有灵魂的宣诏太监，毫无思想地将城守们的决定传令、执行。

为什么要思考呢？如果什么也改变不了，想明白了反而痛苦。

可他看着萧珩仿佛能洞悉他一切想法的目光，突然升起一股勇气。

“小人看来，这些墨城百姓都是被设计签下的卖身契。王义等人通过一次次生意往来麻痹了百姓们的警惕心，放出墨锭供不应求的消息勾起百姓们的逐利心，再利用提前定契的方式让百姓们认为此事十拿九稳，从而敢铤而走险与他们签下高利的借据贷钱制墨，正中他们的圈套，还不上钱卖身为奴。”刘有志说话时，脸上带着些读书人特有的严谨固执，与方才六神无主的他判若两人。

萧珩勾唇，“那么墨城官府在其中又做了些什么呢？”

“勾结奸商，纵容包庇，逼民为奴！”刘有志将压抑在心中的话一气说完，胸中仍义愤难平，看到面前含笑看着他的萧珩时，才恍觉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脸色一白慌忙下跪，“小人口出妄言，小人知错。”

“刘师爷直抒胸臆，何错之有呢？我原以为墨城官府中人皆是如白瑞之流，幸而还有刘师爷这样敢为民发声的好官。”

刘有志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萧珩，男人侧身立在窗前，俊朗的面庞一半笼罩在光明里，一半隐在阴影里，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刘有志，唇边挂着的微笑弧度未改，刘有志一时不知男人是真的在称赞他，还是在暗讽。

可他自己方才那一番话分明振聋发聩在他耳边，使他的脸渐渐涨红。

刘有志自幼喜读诗书，还写得一手好字，但他不仅没有一些读书人的孤高，反而一直与邻为善，好与人出谋划策，且句句肺腑，在墨城人人称道。

他并没有考取功名，而是选择在自己热爱的故土尽一份力。汪城守上任后，聘了素有贤名的他做师爷，他原本励精图治，誓要为墨城繁荣进言献策。

可王义那群富商来了后，他的心境也逐渐改变。

他那些墨守陈规的想法没有富商们带给百姓们的利益大，百姓们不再将他作为求助时的第一顺位。

白瑞上任后，汪城守也更信赖作为副城守的白瑞，因为他能带来结识高官的机会，刘有志的师爷身份也逐渐成了摆设。妻儿也不明白他这个师爷怎么越做越没有了信服力，在家中对他冷嘲热讽。

这样的落差渐渐使刘有志忘记了自己是为何要来做这个师爷，一心只想重新获得认可。为此，他丢开了自己曾学的圣人之言，努力融入这些墨城新贵。他不再能听到百姓的声音，或者说他刻意无视了百姓的痛苦。

直到今日，他被自己的声音点醒，才发现自己失了本心的过去大错特错。

他颤着唇，额头重重抵在地面，老泪纵横。

“三皇子之言，小人受之有愧。小人之错不在妄议官员，而在是非不分，尸位素餐，害了墨城百姓啊！”

“如今有一个让刘师爷将功折罪，造福墨城百姓的机会，不知你可愿意。”

刘有志仰头看着一半眉眼笼在光明中的男人。

~~~~~~

“周小姐，这是从城中大户家里找来的所有药材了。”燕向明丢开手中的麻袋。

成捆的药材堆放在墨城一小巷里，全是赵明薇他们趁乱从墨城那些富商那里“偷”出来的。

想到那日在王府救了自己的墨工妻子，赵明薇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于是她先是让长生混入了王府外出寻闻晓坟墓的墨工队伍里，教唆众人反抗。

被官府淫威压制的墨工们早已不堪重负，但循规蹈矩的他们缺少振臂一呼的勇气，如今只要一颗火星下去，怒火立即燎原。

机灵的长生不负众望地完成了交代给他的任务。

赵明薇等人再趁机去王府中将被关进地牢中的墨工妻子们放出来，同时绑了王府管事让他交代了存放药材的地方。

他们又如法炮制去各个大户府中放了墨工，偷出了药材，期间也将王府墨工反抗的消息散了出去。

一开始还有些墨工不敢相信他们，毕竟他们已经被骗过，而且习惯被压迫太久了，可有了赵明薇身边那些王府墨工妻子们的现身说法，其他府的墨工瞬间对他们产生了信任，一呼百应，挣出了原本桎梏着他们的无形枷锁。

而赵明薇她们有燕向明这个超强战力在，去各处都如入无人之境，四处奔走将药材搜罗汇聚到了一处，好在这些富商们的宅邸都在墨城中心，她们搜罗这些药材也并没有花很长时间。甚至燕向明在墨城中心的富商宅邸间四处飞掠之余，还有余力顺手在暗处帮围堵墨城官府的墨工们打掉衙役们手中的刀剑。

“周小姐，这些药材我们该怎么发给百姓们呢？”一旁帮忙清点药材的阿蓉问道，没想到区区几个大户，竟然藏着够几乎全城百姓解毒的药材。

赵明薇早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那人愿不愿意淌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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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以我的名义将这些药材分发出去？”官舍里，外面乱成了一锅粥，萧珩却仍端坐在红木椅上，端了杯茶吹着杯中的茶叶。

“正是，这些药材本就是你送给墨城的，却被墨城官府和这些富商中饱私囊，他们面对你本就心虚，若是你出面将这些药材分给百姓，他们一定不敢多言。”

“可若是他们因此对我怀恨在心，利用京中那些言官的关系参本皇子一本该如何，这药毕竟是你们偷出来的。周姑娘应该没有忘记当初在那个庙宇看到的塑像吧。”

赵明薇抿唇，她就知道他会顾忌这一点，“三皇子与其忌惮，何不借此机会反将一军，御史台出了如此丑闻，御史大夫想必也难辞其咎吧。”

门外嘈杂声不绝于耳，赵明薇掷地有声的声音却清楚地传入萧珩耳中。

他放下茶杯，笑意更甚，“周姑娘果真聪慧过人。”

夺嫡的热门人选二皇子的外祖父为当朝御史大夫，以清廉正直之美名深受文官拥护，若是此番被人知晓他名下御史勾结小城官吏为祸一方，必将对其政治声望产生影响。

“但做这件事，我有更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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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