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医道 第1章 缘起

残月当空，枯叶悬枝，京城一派静穆肃杀之气。凛冽秋风扯下最后几片枯叶，携着乌云打着卷儿飞向夜空，轻易便遮住细小弦月，最后一丝月华消失刹那，宰相府邸突然惊声四起。

火光与人声先是星星点点，然后连成一片。

“走水了！快救火！”家仆疾呼，众人顿时惊慌失措，宰相府乱作一团。宰相赵显德一袭寝衣，虽衣衫不整，却仍沉稳指挥众人灭火。

然，今夜注定不得安宁。凌乱的脚步声中，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没入府中，霎时间刀光血影，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赵显德方护妻女从地道逃脱，便被黑影团团围住，为首黑衣人眼神锐利地盯着赵显德，似是在警惕这素以足智多谋为人称道的国之重臣。

确认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后，为首之人出声：“你可还有何要交代的。”

他的声音粗哑鬼魅，如沙漠毒蛇吐信。那人嘱咐一定要将宰相最后遗言带回给他。

他看着面前的赵显德，对方虽面容狼狈不堪，却仍挺直脊梁，铿锵有力道：“吾虽将死，但万千有吾之志者生生不息，尹兆竖子且待！”说完便捏紧拳头闭目接受命运。

为首之人面无表情挥剑，宰相身躯缓缓倒下，大月一代忠良宰相，就此殒命。

“大人，未曾寻到宰相妻女踪迹。”一黑衣人拱手禀告。

“回去领罚。”首领语气冷淡，两个妇孺，想必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全烧了吧，做干净些。”

他身旁的黑衣人瞬间四散开来，不消片刻，宰相府便燃起熊熊大火，饥饿的火焰整整吞噬了一夜，一直持续到晨光熹微。

诡异的是这一夜竟无一人发现宰相府发生的惨案。直到阳光照透废墟，京城才后知后觉悲剧发生，一片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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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

中原小城花城百姓的饭桌上最近多了些谈资。

城东一处闲置了很久的宅院突然搬来一女子，看着年岁不大，神神秘秘的，坐着马车夜里进城，身旁只跟着些侍女小厮，像是什么大户人家养在外面的外室。

这可瞬间调动起了小城百姓的八卦之魂，纷纷打听着女子的身份和背景。

有家里在县衙当差的到那户人家查过路引，回来后便对那女子的身份讳莫如深，据说是皇家的关系，怕惹上麻烦，让家里人都三缄其口。

可关于女子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有说是国师为皇帝新搜罗的美人儿，也有说是某位皇子看中的歌姬，说什么的都有。

“我说见过就是见过，你们凭什么不信！”城东主干道旁传来小男孩蛮横的声音。王二狗是城东肉铺掌柜家的独子，从小被家里长辈当眼珠子般护着，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身材也是个横竖差不多长的小墩子。

此时他正面色涨红地和一群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吹嘘自己曾见过城东宅院里的女人，其他孩子却不太信，说他口说无凭。

这可惹恼了这个小霸王，他迈着小短腿挥舞着拳头就要去揍那个起哄最厉害的男孩儿，但孩子们早有准备，一溜烟地跑了，王二狗追了两步便气喘吁吁地停下，他太胖了，根本跑不过其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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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小姐，京城那边来了信。”

赵明薇接过侍女阿蓉递来的信笺，里面只简短几字：“行缓勿动，等我消息。”

没有落款，赵明薇依旧谨慎地烧掉了信笺。看来还要在此处耽搁一阵。

“扑通。”院中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赵明薇与阿蓉对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此时园中小厮也跑来禀告，说是一个孩子从外面翻了进来，看上去是受伤了。

赵明薇闻言蹙眉，让小厮带路，吩咐侍女取了自己的药箱一起来。

待到了较矮的一处院墙，果然看到墙边正四仰八叉地躺着个胖小子，身旁还有个小厮正在一旁看着。

虽然此处院墙不高，但他看上去摔得不轻，正哎呦痛呼着，疼得哭爹喊娘。

赵明薇蹲下飞速察看了熊孩子的周身、骨头，索性他浑身是肉，起了些缓冲作用，而且此处院墙本也不高，这孩子只受了些皮外伤，却哭喊得像是摔断了好几根骨头似的。

赵明薇见没什么大碍，站起身来，正想问问这熊孩子为何半夜翻墙，却突然在昏黄的提灯光线中看到熊孩子的嘴唇颜色有些奇怪，他的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不太对劲。赵明薇神色一凛，又蹲下身子，见熊孩子一直捂着心口急促喘息，嘴唇也隐隐有些发紫。

“小孩儿，可能听到我讲话？你心口痛？”

无人回应，那孩子好像意识已经涣散，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顾着喃喃“疼”。

突然他一侧头直接呕吐了出来，空气中瞬间弥漫起难闻的呕吐物味道，周围的侍女小厮纷纷捂住了口鼻，赵明薇却顾不上这些，从怀中取出手帕清理干净孩子口鼻中污物，将一颗药塞进孩子口中，又吩咐侍女拿来她的针灸包。

取出一根细长银针，用提灯烛火烧灼针尖过后，赵明薇一手扶住地上孩子的脸，一手快准狠地将银针刺入孩子人中处。

还没醒。

赵明薇又取出一根银针，依次为男孩儿手指放血，在放到第八根手指时，男孩儿终于醒了。

甫一睁眼便看到面前正在观察他状态的赵明薇，视线下移发现对方正拿针扎着自己的指头，还有血冒出来，尖叫声呼之欲出，眼神一动又看到自己人中处隐约晃动的银针尾，一个受惊过度，又晕了过去。

赵明薇无奈看向男孩儿，见他虽然晕了过去，但呼吸已经渐渐平稳，嘴唇颜色也恢复正常，松了口气，果然是心悸发作。父母溺爱，孩子遭罪，把孩子养成这般体格极易患心悸等病。

不过刚来到这小城就碰到这种事儿，赵明薇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在这里可能不会太平。

“天亮去问问看是谁家的孩子。”赵明薇吩咐了小厮晚上看顾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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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一切已经很晚了，赵明薇虽然很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为回京向国师尹兆复仇，她攀上三皇子这条线，因此被逐出师门。跪别师父时，师父的声音并无起伏，冷声让她想好。

她垂着头不敢看向师父，过去多年间师父将自己的医术倾囊相授，她也不负厚望，医术典籍往往只看一次便牢记，加上她勤加练习针灸之术，很快便帮助师父丰富了许多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师父说有她将是世人之幸。

可是她还是让师父失望了，她苦学医术，一为获得安身立命的本领，一为有朝一日能为宰相府复仇。

她不能放过仇人尹兆，父母离世、自己如今境遇全是拜他所赐。

于是当三皇子找上师父，欲请师父上京治疗皇帝，却被师父严词拒绝时，她略展锋芒令三皇子注意到自己，并用一吊命药方取得三皇子的信任，答应进京为皇帝诊治，协助三皇子入主东宫。

为免被其他皇子发现阻止，她一路在外身份都是三皇子在外地搜罗的美貌歌姬，在国师近年来在各处为皇室寻美的风气掩盖下，无人会怀疑她的身份。

只是最近京内似乎不太平，三皇子近期传信都是让她暂缓进京。

纷杂的思绪使赵明薇有些胸闷。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打算看看医书，这是她学医后的静心方法。

看了会儿，心却总静不下来，打开窗透透气，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方才救下那胖小子的地方好像又躺了个人，她以为自己眼花，闭眼再睁开，那边的黑影却还在。

一晚上被两拨人翻墙，这个小城未免过于不安宁了。

她皱眉披上外袍，提了灯，没叫醒侍女小厮，自己去查看究竟。这些人都是三皇子找来的，明面上是照顾她，实际上也是看管。

她的步子很轻，在寂静的夜里也没发出声音。还没靠近，她就敏锐地闻到了隐约血腥味，她警惕地捏紧袖中匕首，缓缓靠近墙边人影。

那是个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纪，身受重伤。对方一身黑衣，衣服布料有些地方泛着浓稠湿意，像是血。

他此刻应该是晕死了过去，长眉舒展，面容平静，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突然赵明薇注意到了对方胸口的印记，瞳孔一缩，急忙上前，步子也重了些。因为心情急切，她没注意到在她发出声响后对方眼球微动。

果然，对方微微散开的胸口处纹着一个怪异的图案，像是没有头的蛇身，和当年闯入宰相府大肆杀戮的黑衣人胸口印记一模一样！

她本就过目不忘，午夜梦回时，那日的记忆又时常折磨着她，所以她不可能认错那日躲避追踪时看到的印记。

这个人不能死！

意识到对方可能知晓当年宰相府灭门一事，赵明薇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粒止血药。

正要蹲下身喂给那人，脚踝处却突然传来被冰凉的手攥紧的痛楚，赵明薇本就心神动荡，此刻不设防备地被抓住脚踝。

她压住欲冲出喉咙的尖叫，一脚踢甩开地上男人的手，好在对方十分虚弱，被她甩开后便又晕了过去。

赵明薇捡起惊吓中掉到地上的止血药，擦了擦又喂给了地上那人，这些药都是用难得收集来的药材制成，不能浪费。

“小姐，出什么事了！”方才的动静吵醒了侍女阿蓉。

“我没事，这人受伤了，先将他扶回去吧。”赵明薇一路总是会救助一些老弱病残，这些随行已经习惯了。

阿蓉低头称是，与赵明薇一左一右搀扶着地上的男人去了一间空房。

赵明薇怀着心事，一路沉默。

阿蓉似是思考良久，打破了沉默：“小姐，此人深夜出现在府中，还伤这么重，救他是否欠妥，三皇子叮嘱过，我们此行要低调。”

赵明薇听出对方言语中的暗示与警告，抿了抿唇，“医者治病救人天经地义，若是三皇子问起，我会解释。”

这人她一定要救。

之后的一路上，主仆二人都没有再对话，但赵明薇心里清楚，今晚发生的事很快都将事无巨细地被传到三皇子那里。

以防万一，她没有也不打算向三皇子透露自己进京是为了国师尹兆，只暗示对方自己是因名利答应帮助他。只是身旁这些眼线着实令她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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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