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自燃 第5章 流言

雅各布叉起最后半块猪排，咀嚼两口咽下后，回答褀兰的问题：

“赛迪尼的精神力只有S级出头，我收敛了精神力的波动，在她来探查的时候就放开约束，她一直接触不到我的精神力，所以没能察觉。”

褀兰恍然大悟，又想到：赛迪尼的精神力也是S级。雅各布可以在她面前做暗箱操作而不被发现，岂不是更厉害？

他顿时莞尔，撞了撞雅各布的胳膊肘：

“雅格，这个假期精神力肯定增长不少吧？是不是快顶格了？没去测过？还能瞒过赛迪尼，没看出来啊，真有你的。”

“……不，这件事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雅各布想要解释，可褀兰不爱看他总是这样找借口贬低自己，正要再说两句——

“不厉害？我倒觉得费舍小少爷在作弊这方面挺有天赋的！”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他们侧边响起，应和着这道声音而来的，还有窃窃的嬉笑声。

向声音方向看去，一个吊儿郎当的红发青年端着盘子坐到他们身边，随之坐下一大串人，都穿着机甲作战系的制服。

褀兰认识这个人。

雷德，埃米尔家的儿子，作战天赋不错，在作战系大大小小的指标测试中名列前茅。

人品却刚好是另一个极端。他喜欢凭势欺人，犹爱捉弄平民。

“雅格没有作弊。”他不假思索反驳道。

准确说来，雅格是为了帮助他才不得不采用了一些隐蔽措施。错在他。

“是吗？”雷德转了转棕眼珠，目光从祺兰转到雅各布身上，不正经地嘻嘻笑着。

“赛迪尼是瞎子，我不是。你的精神力波动那么明显，真当人看不出来吗？铁板钉钉的事实，雅各布·费舍，你可别装无辜。”

什么叫装无辜？

祺兰想要开口反驳，雅各布却先他一步抢过话头。

他刚刚将豆浆喝完，压瘪可降解的杯子，丢进身边的回收箱，面色毫无变化，好像雷德说的与他无关：

“是，我做了，你想表达什么？”

没想到对方干脆承认，雷德噎了一下，又马上挂起恨不能敬而远之的嫌恶表情：“你承认了？”

“因为比不过麦希吾·费舍，所以灰溜溜地跑来机甲作战系，结果到了这里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才第一天就在开学考试上帮别人作弊。”他忽而提高音量：

“你以为机甲作战系是收破烂的垃圾场吗？就你这样的货色，早晚会被圣索西劝退！”

雷德呼朋引伴，动静闹得不小，已经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他们，投来目光。

雅各布不为所动，他问：“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呵！”

闻言，雷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随后环视周围的“朋友们”——他们默契地爆发出一阵哄笑。

等这阵笑声停下来，雷德又懒懒开口：“你还指望我说什么呢？难道我能和你这种卑鄙的劣等人谈论贵族的尊严与责任吗？”

他得寸进尺地凑到雅各布眼前：“就算我愿意讲，你真的听得懂吗，贫民窟乐色？”

距离一下拉近。雅各布端着盘子站了起来。他比雷德高出一截，站直之后可以完完全全地俯视他。

“埃米尔把红鹿作为家徽，是寓意忠诚与友善，世代将其作为为人的准则。你看起来像是混进埃米尔家的老鼠屎。

“在作弊和搞小动作的方面，我的经验可远没有你多。与其挖空心思来挤兑我，恐怕你更该考虑如何弥补品行的瑕疵，免得来日令家族蒙羞。

“费舍家的事，不劳你操心。”

他意有所指，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让雷德的狐朋狗友们都听清。

关键是，他没说错。雷德的“朋友们”对他这次开学测试的表现再清楚不过，他作弊了，还戏弄了一位平民同学，赛迪尼在结束后叫过他们之中的几人，话里话外警告，不要在校内推广不良风气。

雷德还想继续呛声：“你——”

只是色厉内荏，中气不足。

雅各布懒得听他把话说完，将餐盘塞进回收槽就走。

褀兰也马上站起来，送了雷德一记白眼，快步跟上雅各布离开食堂。

他小心翼翼地偷窥一眼雅格的脸色。

雷德说话虽然粗鄙，找的点却精准尖利，一下戳到了敏感话题。

麦希吾。

老费舍是第五军团的司令，费舍夫人在共和国检察院任职，地位突出。费舍家一直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两位小费舍的竞争是众人津津乐道的一项八卦。

而他们曲折的经历又为八卦热度添了把火。

十三年前，费舍夫人携着年仅九岁的麦希吾乘上星舰，参与一场重要的政治会议。谁都不曾想，反叛军敢对这艘最高保护级别的星舰动主意。

而且，不可思议的是，这件事真让他们做成了。

激光将星舰从中切开，隔离层保护起来的空气迅速流失，乘客都是政要，将自己的生命看得比天重要，人人自危，舰内一片混乱。

混乱中，年幼的麦希吾与费舍夫人失散了。

费舍家动用无数人力物力都没能找到孩子的踪迹，费舍夫人悲痛欲绝，为弥补自己弄丢幼子的过失，全身心投入儿童慈善事业当中。

雅各布——现在又有了费舍这个姓氏——就是在这个时期引起了费舍夫人的注意。

这个孩子蓝色的眼睛和在机甲操作方面展现的卓越天赋，都让费舍夫人情不自禁地想起麦希吾。

于是，她力排众议收养了雅各布，并为他冠上费舍的姓氏。

这是麦希吾走失，雅各布被收养的故事的官方版本。

但是，说实在的，褀兰不觉得这之间存在母子情深的成分。

和这对兄弟见过后，他更不信了。

雅各布的瞳色根本和麦希吾的眼睛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冰蓝一个湖蓝，差得极远，非要牵扯在一起，也只能说“都是蓝色”。

按他对大家族的了解，费舍家收养雅格的真实原因大概率是看中他的机甲天赋。

共和国大家族为了奴役有天赋的孩子，施舍给人家一个姓氏，用缥缈的名头逼迫他们为家族榨干血肉。这样的事情，褀兰见得很多。

故事并没有停在这里。

十年后，麦希吾回来了。

没人想到，与家人失散后的麦希吾流落到荒星，并没有死于荒星严峻的环境、可怕的辐射，亦或者亡命之徒的迫害等种种。

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凭着天赋与努力考上了圣索西军校，在入学的基因筛查测试之后重获家族的承认，变回了费舍。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十年间，他丝毫没有被荒星风气影响，仍维持着一位翩翩贵族的风范，无论是礼仪还是素养，都丝毫不逊于雅各布。

后者受到费舍家族倾尽资源的重视与栽培，而前者在与贵族阶级断层的社会中浸泡十年，出淤泥不染。

一时之间，他的风评被舆论推到顶峰，共和国的民众，甚至连一些贵族私底下都认定：

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天生的贵族”。

麦希吾的回归像是泼在火上的热油，助长了费舍家的声势，对雅各布来说却非常不利。

费舍家早就把雅各布当做继承人来教养，此时此刻，却突然冒出一个丝毫不落下风的麦希吾，而一位是养子，另一位却是血统纯正的费舍。

对费舍家这样古板的家族来说，根本没有第二种选项。

当然要选麦希吾。

果不其然，在维持了两年暂时平和的表象后，雅各布放弃指挥系，选择转入机甲作战系。

虽然费舍家族对外声称他是自愿的，但是褀兰以及许多人心中都非常清楚，这个变动之中一定有不可抗力因素。

毕竟——你看——雅各布本人对麦希吾的厌恶都已经写在脸上了！他连表面的兄友弟恭都懒得维持，干脆把麦希吾当成陌生人来对待。

说其中没有隐情，谁会信呢？

褀兰也深知雅各布与麦希吾势同水火，如今有人打着麦希吾的旗号来奚落雅格，他心里肯定不痛快。

想到这里，他又偷看了雅各布一眼，试图从他冰山一块的脸上捕捉到不同的情绪。

没有任何异样。褀兰收回视线。

这时候，雅各布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