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划过天空后的三个月 第15章 主动开口

秦渊这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午休趴在桌子上想的都是做的短梦，午休后秦渊出去在水龙头洗了把脸，回到座位从桌兜里拿出小毛巾擦了擦脸。

励志歌曲，励志词，是韩约学校的特色，学校要求全班跟着喇叭放的歌曲一起唱，一个月一换，每人会发一张纸在励志歌后全班朗读，有学生会的人在门口打分，根据声音响亮程度，把分数记录在纸上。

晚上回了宿舍，秦渊洗漱后和韩约联系。

视频里，秦渊把梦到的内容告诉了韩约，韩约默然，拿出一根笔在手里转着，很快又放下。

韩约把身子凑近屏幕道：“我在初中以前，学习很费力，反应没有那么灵敏，上四年级的时候，我爸爸出过一次车祸，妈妈去医院照顾他，有一个月的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在家，去我二爷爷家去吃饭，回家睡觉。”

秦渊道：“那你会不会害怕？”

韩约笑了笑，说道：“当然会，我那时候晚上睡觉都是开着电视，回家就睡觉，生怕第二天早上上学迟到了，睡觉也不脱衣服不脱鞋，一月里，只换过两三次衣服。”

“后来我妈妈回来了一次，她给我洗脚，因为我没有换过袜子，鞋底潮湿，脸底皮都发白起皱，长时间不透气，开始都没知觉。”

“这期间，有一次我们班一个胖胖的女生欺负我家邻居一个男孩，我替他出头，她姥姥找到家里，我没开门，第二天正在上课的时候，直接推门进来，当着全班同学和班主任的面打我的头，我哭了，很疼，一边打我一边问我，我打你了吗？老师袖手旁观，你说，这些人怎么都一个德行，怎么都喜欢打别人头，打背不行吗？”韩约声音越来越低。

秦渊无力道：“你们班主任为什么不阻止？”

“呵，她曾经也失手把一个女生的下巴磕出了血，和女生家长道歉。”看气氛有些沉闷，韩约接着说道：“给你说个好玩的，有一个同学上课迟到了，她让人回家吧，然后把门关上了，你猜怎么着？”

秦渊配合道：“真回家了？”

秦渊点头：“对，老师说，进来吧，门外没声，她去楼道一看，没影了，让我们上课，就骑电车去那个学生家了，后来那个同学说，是她让我回家的，还把我接到学校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秦渊笑出了声。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韩约不悦道。

秦渊尴尬的笑了笑，两人良久无言。

还是韩约开口了，“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住。”

“没有，我刚才……”这不是平日秦渊说话的风格，有一点笨拙。

韩约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候的记忆大多都是不那么愉快的，肯定有快乐的，只是我不记得了，现在的老师们就对我很好。”

“和你说个好玩的。我们以前班主任是体育老师，他把自己儿子送到七中上学，却不知道自己儿子在私底下搞对象。”

秦渊乐了，“还得是你们学校。”

韩约回忆道：“这个体育老师做的还不错，他第一个带头坐到班里和我们一起学习，同年级的老师也都学习他，有一次我们踢球没吃饭，他还在宿舍给我们做饭吃。”

“还有初一上体育课集合的时候，我没有马上动，他还拿篮球砸我，还有一次交费拖了一个礼拜才给他，他也很不高兴，只是说了两句。”韩约平静说着，脸上并没有情绪，显然已经不在意了，只是关于这个老师的记忆很少。

“那你对他什么印象？”秦渊问道。

“不好不坏，因为接触的很少。”韩约又道：“对我最后一个带有歧视的老师是物理老师，我很不喜欢上物理课，她太过于情绪化，但她后来对我还可以，我也是高中才从别人那里知道，她那时候怀孕了。”

“我文科很好，那几个老师对我也很友善，现在年纪大了，老师对我的负面影响没有那么大了，读书多了，会有自己的思考，自我调节，脑子越用越灵，初一那阵脑子就迟钝。”韩约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秦渊移过目光，看着礼拜新买的台灯道：“如果家里父母经常吵架，孩子长期处于一个压抑，紧张的氛围，或许不利于发育。”

韩约知道秦渊在说什么，但他不想和别人谈论自己的父母，他看屏幕那边的秦渊手边有几本书，都是厚厚的，指了指，好奇道：“这是什么书，还是史书？”

秦渊道：“文物古建筑方面的。”

“你很喜欢这方面的知识？”韩约问道。

“从小受奶奶影响，她是教授，对这些很有研究，有时候她备课的时候，我就用书来打发时间，渐渐就喜欢上了，小学，小学我有一段时间没上学，奶奶带我去全国各地旅游，看文化古迹，就更喜欢了。”秦渊面带缅怀之色。

“有没有拍什么照片？”

“没有，奶奶说，这些古迹只有当面看才能真正感觉到它们的韵味，不拍照片，印象中最美，常去常看常惊艳，从照片上始终差了一层，想看什么就去看，只要有时间，奶奶就会领着我去。”

“你很幸福。”韩约认真道。

“幸福？”秦渊怔了下，低声道：“那时候的确很幸福。”

“咳，咱们国家那么大，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韩约把书合上，他现在不想学习了。

秦渊也把书放在一边，不假思索道：“晋地的古建筑，雕塑，简直是遍地宝藏。”

说到这里，秦渊明显来了兴趣，“平遥双林寺的彩塑，十八罗汉塑像，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一看，历史悠久，生动传神，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怎么称赞都不为过。”

“小西天寺庙，悬塑，壁画，雕塑，有一个房间里的都是精品。”

北齐的佛像更是一绝，用心去看，有种灵魂被洗礼的感觉。

“我以前看过纪录片，没记错的话是大明梁庄王的墓葬，没有被盗，出土了很多精美的文物，还有马王堆汉墓，曾侯乙编钟，都曾轰动全国。“韩约道。

“是啊，马王堆是西汉初年，在历史上不为人知的长沙国丞相一家三口之墓，梁庄王是明朝的一个亲王，曾侯乙墓，一个战国小国国主的墓，没有他的墓葬，还有谁知道有过这么一个小国呢。”秦渊叹了口气道。

韩约也道：“全国有太多太多的墓，比他们身份高贵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基本都空了，被人破坏性盗掘，可惜了。”

秦渊声音上扬，“何止可惜？洛阳金村大墓，八座周天子墓，三座车马坑，一经出现就被盗掘一空。”

“水月观音，敦煌壁画，藏经洞，西夏黑水城。还有唐太宗昭陵六骏，跟随天策上将南征北战，后守护了太宗文皇帝千年之久，近代呢，石雕巨大沉重，为了方便运输，被人丧心病狂的砸碎，飒露紫，卷毛騧，如今安在？”

“还有那所谓祖大寿的陵寝在哪里呢？我们以前国家虚弱战乱，被趁火打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呢，国外的一些大牌赚你的钱，还看不起你，把你看扁了，吃饭砸锅，压根不在意，照样有人趋之若鹜！”

秦渊想起了奶奶的话语：“以前我们辉煌了多久，现在只是一时落寞了，正确的领导，有十几亿人做后盾，团结一心共同奋斗，国家复兴是大势所趋，任何人，任何敌对势力，任何国家，在历史的大势面前想要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以卵击石，只有灰飞烟灭一个结果罢了，目光放长远一些，小渊，你也要为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呦。”奶奶的教诲仿佛还在耳边。

他喃喃道：“十几亿人的怒吼，谁能挡得住呢？没有人挡得住。”

韩约没有听清最后几句话，不过他也看到了近期的那则新闻，很愤慨，没等开口，秦渊又道：“青铜器，瓷器，字画，文化典籍，等等，出现在世界各大博物馆，国人想要看只能出国万里迢迢去看，拍卖会上，很多人有钱以后花高价买回来，那些强盗的赃物，我们自己还得花钱买回来。”

多少文物流失海外，怎能不令人喟叹呢？秦渊愤愤不平，韩约觉得国家真正强大起来都会回来的，他轻声道：“还记得上次你跟着我妈去坐席吗？”

“当然记得，我还跟你吐槽了好一会呢，那些人坐席跟打仗一样，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最后上碗的时候我还没吃呢，都从口袋里拿出塑料袋装起来就走，真是长见识了。”秦渊奇道：“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有些道理或许是相通的。”韩约解释：“我们村这里原来有河，后来大河没了，远处都是沙窝子，人们穷，普遍受教育程度低，为了一口吃的，你偷我的，我偷你的，一起就伴出去偷别人的，风气如此，实际上，这几年的年轻一代就不这样，已经大为改观，过个二十年，随着经济的发展，我相信这样的行为会很少很少。”

秦渊若有所思，韩约继续道：“你想想，以前人们贫困，吃席，上了礼，大家伙好不容易吃顿好的，人多肉少，可不得抢着吃吗，下筷子慢，吃的慢就吃不着了，然后拿袋子打包带走，有的还因此闹出不愉快，吵架生气，在肚子面前，面子微不足道，以前老人没了，还有人上礼就上一把挂面的，你敢信？你看别的地方，厂子多，提供了不少就业岗位，那些年青一代人吃席没有那么急迫，可还有不少老人，甚至中年人，就是从以前那个时候过来的，因为过去吃不上，喝不上的记忆尤为深刻，即使现在有钱了，还是改不了以前的习惯，强大的生活惯性还是让他们做出不雅的举动，物质上富了，心穷。”

“这还是村子，上升到国家呢，那些发达国家也是从穷到富有一个阶段，义务教育的普及，有一个时间慢慢发展过来，不必妄自菲薄，过个二三十年就会大为不同，三五十年后，我们国家肯定的比他们还要好，历史上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我们有着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

“衣冠之国，礼仪之邦，说的就是我们啊，现在有一些人崇洋媚外，贬低国人，看不起祖国母亲，在我们国家长大，长大后不思报国也就罢了，在心里就跪着对外国人说话，奴颜婢膝，他们说，外国哪里哪里都是好的，我们国家哪里哪里不如人，真的是这样吗？我看不见得，而且这些人一点也不客观，心里早就倾向了外国，因为物质上不如人，强烈的自卑，让一些人一边倒，对外国强烈认同，其实还是不自信，和以前那些认为我们事事不如人的观点没什么区别。”

韩约最后总结道：“可以预料到的是，在物质上比肩甚至超过他们，那不是白日梦，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化悲愤为动力，用我们年青一代的双手，创造出更加辉煌灿烂的明天，我们民族复兴指日可待。

秦渊没说话，思考片刻后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还是有一定道理，那么你觉得国人追捧国外大牌的根本原因是不自信，寻找认同感？”

韩约点头，“有一部分原因是，平心而论，不走极端，应该承认人家的产品的确不错，品质好，受人喜爱很正常，另一方面，那些大牌的区别对待，让我不舒服，我还是觉得价钱不值那么贵，输出概念，卖的就是牌子，其实我也接触少，观点说不定有些狭隘。”

“那么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国家一定会实现复兴？”秦渊道。

“文化，精神内核。“韩约想了很久才说道。

“哦？仔细说说。”秦渊眼睛散发光亮。

韩约缓缓说道：“从我国的神话传说讲起吧，大禹治水，爆发了水患，国外是建造诺亚方舟逃走，而我国是大力治理水患。愚公移山，有一座大山挡在你家门口，你会不搬家，想要把山移走吗？愚公就这么做了，还说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精卫填海，脆弱的生命妄图战胜强大的大海，把海填了，何其可笑，何其，伟大！夸父逐日，等等，太多了。”

“国外的火是偷来的，他们的神是崇尚力量，我们的神是为民服务，燧人氏钻木取火，给人们带来光明，成神的凡人，如关羽，忠义无双，妈祖，保护沿海渔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祖先，是我们的传统，清明节扫墓，全国节日春节，回家团聚。三皇五帝，还有那些可歌可泣事迹可以提炼出几个词语。”

秦渊快速道：“是什么？”

韩约说道：“骨子里的抗争，勤劳，坚韧不拔，不屈不饶，不怕牺牲，不迷信权威，为民。”

秦渊喝了口水，看了看韩约，说道：“我之前在你说吃席的时候就在想，贫穷给你带来了什么深刻的影响，我可以看出，你并不自信，很自卑。”

韩约下意识就抵触这个话题，但是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逃避了，深呼吸，韩约坦然道：“其实物质上匮乏还在其次，产生的结果是精神上的贫瘠，可怕的是贫穷给人带来最深远的影响是来自精神上的孱弱，自卑，长期的不自信，敏感，忧思过重，犹豫，患得患失，过于在意别人的眼光，这会大大阻碍人们改变生活的决心，这样的环境塑造出的性格，不适合在社会上生存。”

秦渊知道，韩约说的是他自己。

韩约诉说着：“在学校穿的鞋子，小学和初中还好，大家都差不多，高中后鞋子大多都去城里买，没有人穿我这样从集市上买的几十块钱的鞋，这只是一小方面，差距，物质上会带来不自信，初中，我曾经和别人出去玩，翻箱倒柜半天没有一身得体的衣服，夏天穿着校服出去，满头大汗，这样的事多了，就会性格上的内敛，不善于表达自己。”

秦渊看着低迷的韩约，道：“但你找到了脱离这样处境的方法不是吗？”

韩约苦笑：“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其实不在意的话也就那样，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鞋子是用来穿的，干净就好，没什么好攀比的，可最后遇到别人的目光，还是不能做到不在乎，心里还是有压力，还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开始很难，现在好多了，可最终的改变还是咱俩魂穿后的几天。”

韩约抬起头，看着秦渊轻声道：“一开始，咱俩魂穿的第一天，我没有告诉你的是，我有过开心，这样可以摆脱我不愿意面对的，还有过卑鄙阴暗的想法。”

韩约的最后几句话颤抖的厉害，他哽咽了，“你哭了？”秦渊忙安慰道：“不至于不至于。”

韩约没有理秦渊，顿了顿，自顾自说道：“其实我时候觉得我就是一个小偷，偷走了属于你的生活，在你家，我体验到了不曾体验的美好。”

“一个富豪穿朴素的衣服，和一个穷人不得已穿朴素的衣服，心态截然不同，有和没有，很重要，反正我不能淡然处之，没到那个境界，正是因为我体验过你的生活，心态上才有不小的改变，这一点，我很感激你。”韩约认真说道。

秦渊虽然觉得这没什么，但从韩约的神态来看，韩约觉得很重要，秦渊说道：“对你有帮助就好，你也读书很多？”

韩约道：“有时间就多读一些好书，日积月累，可能记不住内容，当时的触动会缓慢改变自己，还是很有影响的，这是增长见识的一种途径，和优秀的人对话，开卷有益。”

“人最怕自己看不起自己，相信自己可以改变自己，你会系安全带吗？”

“会呀，怎么了？”秦渊纳闷。

“我不会，有一次坐出租车，司机让我系安全带，我直接往从脑袋上往下套，司机的眼神我还记得，其实人都有第一次，只不过汽车走进千家万户，我很少坐过，不会直接问就好了，死要面子要不得，这件事当时严重刺激到了我，我比较敏感，如果有一个人要自立自强，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并不低人一等，盲目自卑，没有底气，恐惧未来，可我相信面包会有的，牛奶也是会有的，真的猛士，敢于直视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真是鲁迅说的。”韩约调笑道。

秦渊活动活动脖子，说道：“那你后来呢。”他觉得韩约单独把这件事拎出来讲，应该对他很重要。

“后来嘛，就是和你交换身体以后，那次少充了些饭费，礼拜天去坐公交车，回来打车的时候，我直接说了，我不会系安全带，寻求司机的帮助，你知道吗，当时我手都在轻微颤抖，司机并没有笑我，后来我俩闲聊了一路，下车后，我真切的感觉到，这也没什么，很多事，你只要去做，往往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坏，很多困难只存在于想象之中，豁出去，什么也不管，有什么呀。”

“怕这个怕那个，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畏畏缩缩，我对这样的自己很不满意。”韩约摇摇头，很是感慨。

韩约最后说道：“我有时候想象我是你，耐心清晰表达自己的诉求，思维方式也有变化，更轻松了些，有自己的思想，不在意别人的那一套，不禁锢自己，大大方方，认同合理的认知，合理认识自己，认识世界，这很重要啊。韩约怔怔出神。

秦渊没有打扰韩约，事实上，韩约的话语也给了他很大的触动，他如果真是韩约，秦渊自认为并不能做的比韩约好到哪里去。

夜深了，今晚并不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