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第4章 第 4 章

精神网络第一街区，一幢大楼浮空，玫瑰色的数据在其周围盘旋，渲染出绮丽的色彩。

简知宁由另一名仿生人带领，落座于指定位置处。

周围是由数据构建出的各色奇景，在冰雪中燃烧的火焰中心，一簇玫瑰热情地盛开，不时朝路过的客人摇晃花枝。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从侍者的手中接过一杯酒液，浇在玫瑰花枝上。

数据相接的瞬间，玫瑰迅速枯萎。男人的精神频率被装置捕捉，在玫瑰化作的灰烬上，数据组成一朵诡异的花苞，随后它被撕裂成碎片，一只身上挂着破碎眼球的七鳃鳗从中钻出，布满吸盘与尖牙的大口外翻，几十根触手对着路人耀武扬威地挥舞。

男人的笑还没绽开，智能控制中心对他警告道：“请勿在公众场合制造令人不适的幻想景象，否则玫瑰大楼有资格对您实行驱逐。”

警告播放完毕，七鳃鳗凭空消失，艳丽的玫瑰重新绽放。

霓虹灯光经过机械义肢反射，简知宁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义体人。

他穿一身黑色风衣，脸上挂着一种虚浮的笑，验证完等级后，他重新将手套穿在机械义肢上，向简知宁转过目光，伸出另一只手，彬彬有礼道：“你好，周雅臣，我们之前聊过。”

简知宁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小麦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若是不看他手套下的机械义肢，或许会误会认为他是个自然人。

简知宁看他一眼，伸出手准备与他相握，然而周雅臣却在两人指尖相碰前迅速收回手，笑道：“是不是等了很久？坐下吧，今晚我请客。”

说完，他越过简知宁径直坐下，向幻景装置的方向看去，了然地笑了笑：“之前没见过吧？这可是方舟今年新推出的款型，玫瑰大楼跟江董有旧，方舟刚生产出来，玫瑰大楼就用上了。”

周雅臣眼底浮上一抹轻蔑，但和气地对简知宁说：“但这个装置只对义体人和自然人开放，你用不了。”

简知宁无动于衷，细看他的眼睛，数据波动造成的微光轻轻闪烁，瞳孔记录下景象更换的频率，在心底思忖这装置用到的技术。

周雅臣点完单，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把资料带来了吗？”

简知宁回头看他，迅速在仿生人的记忆库中找到隐藏的资|料，上面详细地记述了穆君相的行程与近期规划，以及一份优化精神网络连接神经的报告。

这份研究成果一旦投入使用，就足以让禹疆赚得盆满钵满。

简知宁手指放在太阳穴上，闭目查找，片刻后他抬眼看向周雅臣：“方舟得到这份资料后，会给我什么？”

闻言，喜色顿时滞在周雅臣脸上，他和善地问道：“你难道不是自愿为江董提供助力吗？”

他目光里难掩轻视，隐隐有些许鄙夷，但这并非单纯因为对面坐着的是仿生人，而是类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嘲笑。

简知宁立刻明白：他知道原主迷恋方舟集团的江董。

面上不动声色，他在记忆库中更改了报告中的所有关键数据，平静问道：“一旦禹疆发现，我会被送去销毁，记忆库中的所有记录也会被提取出来，等那个时候，这些记忆就是证据。”

周雅臣哼了一声，他嘲讽地看着简知宁：“那就把这段记忆彻底销毁，否则你想连累江董？”

看来原主的感情，从头至尾都只是被利用的工具。

他默不作声，将多处数据往错误方向修改，并删除了其中一部分关键信息。这些在瞬息间完成，他长睫微垂，面上适当地流露出些许无助。

周雅臣冷笑一声，**裸地打量他：“你想要什么？如果下次的东西分量足够，就给你一个叛逃的机会。但现在，”

他微微俯下身，紧紧盯着简知宁的双眼：“你需要向我们证明你的忠诚。”

简知宁垂眸，将文件从数据库中发给他。

周雅臣迅速接受文件，并打开进行查阅。

身后的幻景玫瑰开得热烈，他却眉头紧锁，抬头问道：“这就是成果？禹疆用这些数据？”

简知宁淡淡地道：“对。”

周雅臣眉头拧紧：“但你没带来关键数据！”

简知宁平静地道：“我无法接触核心数据。”

周雅臣期待落空，气得大骂：“你有什么用？！蠢货！想叛逃到方舟？做梦吧！”

他毫不客气地在精神网络中向简知宁发出攻击，并且所有攻击重点都落在了他的记忆库部分。脱离精神网络前，简知宁悄无声息地收回精神病毒，关闭录音设置，在宿舍中睁开眼。

周雅臣自以为拿到了只有少许残缺的资料，却不会想到，它已经被修改得面目全非。

简知宁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片刻，却始终没能等来系统的违规提示。

悬浮车从广告牌的缝隙间飞过，摩天楼闪着各色迷幻的光芒，全息影像对过路的人绽放出迷人的微笑，推销市面新推出的一款智脑。

喧嚣的广告声中，简知宁的眸中流光闪烁。

他的确按照剧情，将资料送到了周雅臣手中，但系统却没判定他让剧情出现偏差，这意味着什么？

——系统并非时时刻刻注意他、并且也只能检测出一些过大的剧情偏差！

简知宁双唇紧抿，瞳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只可修正，不可参与、制造剧情？

呵。

他低垂目光，感受着这个世界独有的腐朽气息。片刻后，才将记录保存。

正要关闭智脑时，忽见跳出一条通知：“您有来自交流站的信息。”

信息自动展开，是方舟集团发来的私信：“请问是否有意向进入方舟集团工作？”

简知宁面无表情地回复：“无。”

他关闭私信权限，准备起身接水。

ID方舟集团：“请您再考虑一下？可以安排自然人-ID周雅臣与您交接。”

简知宁：“不需要。不要越过交流站限制打扰我。”

方舟集团：那是否愿意出售这份设计稿？方舟将对它进行二次开发。

简知宁不再理会，在自己的精神网络账户上多加了几层禁制，关掉智脑喝水。

他没开灯，只有窗外射进来的霓虹灯光在室内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浅色瞳孔染上了些许瑰丽色泽。

简知宁噙着冰水，杯中冰块相撞，声音冷脆，散发出些许凉意。

他看向窗外，瞳孔被霓虹灯扫过，折射出出无机质的光芒。

“叮。”精神装置的提示音将简知宁拉回思绪。

他微微蹙眉，走回桌前，拿起装置察看。

仿生人的脑中配置有大量线路，即使没有精神装置，也能接入网络，机械义体人同理。唯独生物义体人与自然人保留着肉|体躯壳，不得不借助于外部装置接入网络。

这是研发部回收的损坏装置，其中一份被寄到了他的手中。虽说是“损坏”，但研发部的机械义体人却表示它还能使用，并暗示是自然人想要免费以旧换新。

简知宁将这台装置翻转，一条细微的裂缝出现在背面，并带有烧焦痕迹。

在周雅臣攻击他的记忆库时，简知宁全神贯注地在精神网络中躲避攻击，并没注意自己的手中握着什么，仔细想来，应当是这台装置。

难道是在那个时候，因被周雅臣的攻击波及而损坏？

简知宁尝试开启装置，向装置发出指令后，却听见一声报警声：“请勿使用此装置！精神频率限制器已因不明原因而损坏，无法保护人脑！”

听到“精神频率限制”，简知宁立刻强行掰开装置外壳，

借着微弱的霓虹灯光，将精密微小的零件放在桌上，与仿生人脑中的资|料库逐一进行对照。

为什么要限制精神频率？

精细的零件散落在桌面上，苍白的手指反复将它们拿起又放下，仿生脑有些过载，太阳穴微微发烫。

这些电子元件的名称与用途在脑中飞速掠过，记忆储存模块、中枢处理器、脑神经传输器……

在短暂的查找过后，指腹停住。

浅色瞳孔冰冷而明亮。简知宁拾起其中一个电子元件，它就是精神频率限制器。

霓虹灯穿过元件的缝隙照进简知宁眼里，他浑然不觉，借着微弱的亮光，紧紧盯着它的结构。

它保护人脑不必因过载而崩溃，但简知宁猜测，他最大的用途，或许是让自然人的精神频率无法进一步扩展，被限制在初始范围内。

他忽然回身拿过另一个精神装置，它完好无损，限制器也未经损坏，牢牢地遏制频率的增长、思维网络的扩增。

禹疆出品的精神装置躺在桌上，简知宁将它插入后脑的接口，开始调试精神频率。

仿生人的脑中配置有大量线路，即使没有精神装置，也能接入网络，机械义体人同理。唯独生物义体人与自然人保留着肉|体躯壳，不得不借助于外部装置接入网络。

简知宁闭目，将精神频率逐渐向记录的自然人频率靠拢。

频率逐渐变慢的同时，装置开始发热，当大量信息即将充斥简知宁脑海时，仿生脑无法忍受这种压迫，忽地脱离控制，试图得到释放。

简知宁能够强行拉回失控，但却没去干预精神频率的增长。他想知道限制器的极限。

精神波动的频率逐渐向上拔升，但一堵墙横在它的面前，直到它撞上那堵墙。

从装置内部发出一股噼啪声，简知宁眼前一黑——他掉线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法抑制的眩晕感，他迅速脱离连接装置，坐起身忍受头部传来的疼痛。

冷汗在额头聚集，他面色苍白，唯独眼睛亮得惊人。

简知宁喘息片刻，翻身下床却因力竭而跪倒在地，膝盖瞬间传来剧烈的痛楚，然而他却不顾疼痛，抓过智脑记录数据。

他颤着手指敲道：“连接3.02秒后自动掉线，同时伴有脑部疼痛眩晕，预测原因是限制器对较高精神频率有抑制作用。”

没等他打出下一句话，脑后忽然一阵闷痛，他死死捂住太阳穴，手指关节因失血变得苍白，指甲深深陷进皮肤中，简知宁头痛欲裂，似乎要被痛苦拖入深渊。

他想起了系统的话：“你不可更改剧情。”

数据在眸中流转，冷冷地发着幽光。

“叮。”

智脑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穆君相：“明天到我办公室。”

疼痛还未消失，简知盯着智脑，面上因疼痛而不见血色，他静静地看着这行字。

忽然，他反手拿起精神装置，一行小字在底部躺着：

“请勿擅自拆除装置，否则您的生物信息会被记录，并送往禹疆集团智能调控中心。”

“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