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259章 第 259 章

阿韧合了合眼睑，问道：“十博士说为了测试我，周围那些排挤我的事情都是特意安排好的，这是真的吗？”

玉马脸上浮起歉意，“是的，老爸告诉我了，为了测试你，他们确实安排了很多对你来说不公平的事。而你的身份，我从老爸他们异常的态度里之前只是能猜出有问题，但真的知道细节和实情是在来这里之前了。老爸没办法亲自过来，所以只能派我来，他把关于你的一切都跟我说了。”

他抱着胸，重新靠在墙上，虽然姿态随意，但是看着阿韧的目光却有些苦涩，仿佛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慌张刻意摆出那副闲散的姿态一样，“还有白叔的事，也真的跟我家有一些关系，但事实不是老爸说的那样。”

阿韧的心猛地一沉，他的眼神暗下来，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玉马坐立难安，还是直起了身子，他的手指没规则地敲着胳膊，“这个……说来话长，待会儿还有时间的话我再详细告诉你，现在我想先说说我的想法，关于你的身份这一块。”

他的眼神变认真了，阿韧虽然心里愤怒又着急，甚至还有些迷茫，但他还是忍住了这些情绪，想要听听玉马接下来要说什么。因为大少爷先不告诉他父亲的事，肯定有他的理由，他选择相信他，就像他直到现在仍然选择相信养大自己的夏侯家一样、

阿韧选择相信。

“你是共和国的种子。”玉马一脸别扭地别开头，他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不情愿，因为他从来没当面对人说过这种肉麻的话，尤其是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阿韧，“你是为人类的未来埋下的一颗种子，我觉得，作为实验品也作为人类的希望，你很了不起。”

阿韧眨了眨眼睛，脑子里的情绪现在多了一种：懵。他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玉马的话：“我了不起？”

玉马红着耳朵点了点头，即使再不愿意，他依然收起伪装出来的散漫姿态，认真地看着阿韧说道：“一直以来都很抱歉，但是……”他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再睁开时眼里写着欣慰，“辛苦你一直在坚持那种并不顺利的生活，不管爸爸和那位给你安排了多少考验和关卡，阿韧，你都扛过来了。”

（老爷和“那位”？）阿韧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他想起出发来巨美玛公国之前，老爷对自己说的话，（“阿韧你记住，作为共和国的人民，要永远相信我们的政府和祖国，他们不会伤害人民，也就是说，祖国不会伤害你。”）

“所以，我是祖国的种子，而为了训练我，祖国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故意安排了很多坎坷的事给我？”阿韧问。

夏侯玉马笑着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是嬉闹，也是一种肯定，“没错，像现在这样保持理智的你真的很棒。不过阿韧，我猜之前让你失去理智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金枝吧？”

阿韧惊讶地僵住脸，“你怎么知道？”

玉马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因为金枝作为你最重要的监督人，对你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再加上那丫头在你心里的分量确实太重了，几乎想一下就会知道一定是十博士用金枝蛊惑了你什么，才导致你意识松动，出现了疏漏。一切对于人意识层面的控制都有一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被控制的人得处于放松或者混乱的状态。”

他一脸无奈，“你难道不明白金枝到底爱不爱你吗？”

“我……”阿韧张了张唇，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大小姐是主动向自己伸出手的不假，但是后来她要求自己做她的贴身保镖以及两个人在共同成长的过程中发生的种种，究竟是因为任务还是出于真心？两者的比例又各自占了多少？这一点他不懂，他很迷茫。

他也不知道大小姐究竟有几分是真的喜欢自己，没办法确定这个，他的心神就安定不下来。

玉马定定地看着他，阿韧脆弱迷茫的模样让他将到嘴边的很多质问的话咽在了心里：

阿韧，当太阳拥有了黑暗的斑点，你是否还看得见眼里的光明？

当梦想染上现实的铜臭味，你是否还能照着心里的那个方向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最终，他开了口：“阿韧，你对金枝的喜欢，难道就这么浅显？轻易就被一番话和一个事实给动摇了？”

阿韧攥住手，不是的，他喜欢大小姐，之前之所以能活得那么恣意又自信，完全是因为他以为大小姐是无条件喜欢自己的，在这个大世界上，有一个人的喜欢，就会让脊椎一直硬着，最起码阿韧是这样，因为那份喜欢就是对于他这个人的最大的肯定。但是现在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纯粹的喜欢自己，她伴生而来的所有肯定忽然变得不确定起来，阿韧对于自己在世界上的意义就摸不清了。

所以他才迷茫又纠结。

玉马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喜欢金枝什么？为什么想和她在一起？现在又为什么觉得这么失落？”

他抬起眼睑，一双黑珍珠般的眸子认真地看着阿韧，眼里没有失望，只有严肃的质问，“白潭韧，你喜欢的原来只是美好的阳光，而不是太阳本身吗？你要知道，世界上没有完全完美的东西，太阳本身就有很多污点，不管是物理意义上的太阳，还是你心里的这轮太阳。”

他的声音变轻，“金枝，当然也一样。”

玉马的话像一条传送带，阿韧突然想起金枝小时候总是被惩罚关进黑屋子中，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向都很乖的金枝一次次违抗族规和父母的命令，似乎都是为了给身为观察品和实验品的他一丝温暖。

“她的善良拯救了你。”

玉马的声音继续响起，循循善诱的引导着阿韧蒙沌的思绪，“……骑士和士兵的区别就在于骑士只属于也只效忠于一个人，但士兵是属于国家的，除此之外他们都是自由的，金枝其实一直在试图告诉你真相。”

他前面说的什么阿韧没有听清，他的脑子里再次连篇堆叠着出现大小姐的脸。

从有认知的时候起，金枝身旁就会时不时出现这个红头发的哥哥，她从有记忆起就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所以看到阿韧陷入灰暗的角落里封闭自己，才会主动去接近他。因为彼时年幼的金枝觉得，阿韧像太阳，尤其是那头火焰一样的红发，太阳要是不再明亮了就太可惜了，但当时的她并没有想过这个大自己一岁的哥哥会一直陪伴着她。

之后她和阿韧逐渐变得亲密，关系甚至超过了他和玉马大哥，金枝开始不服气也不满足起来，她蛮横地跟父亲提出要求，希望爸爸把阿韧给自己，而不是让他整天跟着哥哥。

夏侯尊在权衡过后决定让阿韧跟着女儿，他带金枝看了阿韧的细胞融合记录。从那个时候，金枝对阿韧的好奇心就加重了。她从来都不讨厌他，哪怕知道了他是基因改造人，也只是变得更加兴奋了，因为自己身边的好朋友居然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知道这个秘密后金枝很开心，因为就连哥哥都完全不知道，这就代表阿韧以后跟自己有特殊的牵绊在了。倒不如说，她很庆幸自己知道了阿韧的秘密，因为这样才有了把他一直留在身边的借口。

她从一开始就不讨厌这个男孩子，对，不讨厌！

嘴硬又害羞的人，不讨厌就意味着上心和喜欢。

云端，金枝无声地说：阿韧，就算没有你实验体的身份将我们牵连，我也终究会被你炙热得像太阳，又像火焰一般，只忠诚的为同一处柴禾而燃烧的性格吸引。

我的士兵，我希望你属于国家，忠于国家，而不是被我个人牵绊住，你不该是只付系我一个人的骑士，你理应发挥自己更大的价值。

（毕竟，你为国家而生。）

阿韧抬起头，他怔怔地问：“十博士给我看了一些家里的监控资料，里面显示老爷曾经告诉小姐照顾好我的话就不会强迫她出嫁，可后来小姐为什么还是要被迫接受婚姻？是她自己希望的吗？”

玉马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老爸确实偶尔和十博士来往，这也是我最近才一并知道的，所以你看到的监控没有假。”

阿韧的眼神深深的暗下去，虽然证据是实打实的，但他还是心存一线侥幸的希望，现在这份希望彻底被浇灭了。玉马解释：“但是婚姻这一块，你和金枝都把这东西想得太简单了，也把老爸的权力想的太大了。”

阿韧抬起头，“怎么说？”

“夏侯家并不是只有老爸一个人，很多事他其实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在夏侯家出生的每一个孩子，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家族最重要的财产，在长辈眼里，他们只是能用来交易，身上自带价值的物件。”

“家族业大，不少利益方面的事互相连接盘绕，金枝的婚姻根本不是老爸和金枝说不嫁就可以不嫁的。一桩婚姻导致家族破产的案子不计其数，而身为国商和共和国一顶一的大家族，夏侯家整体的钱财收入一旦滑坡了，会伴生出很多危险和麻烦，金枝她没有办法……”

他无奈地看着阿韧，“如果可以，谁也希望婚姻的事可以自由选择，但是大家族的孩子不能，越大的家族，在这一点上越没自由，因为他们从出生起，一生的各个阶段就被明码标价了，这就是商人。”

阿韧的眼眸中回复了一些光彩，不再像死气沉沉的泥潭，只是他的神情依旧悲伤得像喘不过气来了一样，“所以，她在船上才选择坠落。”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只能如此了吗……？”

外面打斗的声音还在继续，玉马看了一眼，然后将视线收回阿韧这里，“不说这些了，关于金枝的事你自己想。好了，趁现在还有些时间，我告诉你白叔当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