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227章 第 227 章

音乐化成柔软的丝带和坚硬的金属带子，一软一硬两种触感交错盘绕着人们，又从他们身边轻轻掠过，在皮肤上轻轻点击后一触即离，让人禁不住心池荡漾。

这些丝带盘绕着，逐渐发生了变化，安东尼奥的音乐变得缓而沉，像蹲在地上的巨人，而维纳斯的音乐则变得密集尖利，像女性精灵从巨人的肩膀上跳了起来，她手里举着机|关|枪，子弹密集猛烈，最后的咚咚两个重音，又像密集的子弹过后毫不留情轰出的两枚大|炮。

那位心怀情思却不得诉说和排解的愁苦赛博天使，似乎在挣扎、反抗，她在和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做心的战斗，把自己弄得疯掉了，于是在最后之际干脆用毁灭来让一切归于平静。

安东尼奥柔和的音乐再次流出，像是毁灭过后，神之力抚慰大地，万物再次重生，世界的因果循环往复。

音乐结束，酒吧里响起热烈的掌声，阿韧特地看了那个穿长裙的女孩一眼，他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女孩不简单，但紧接着还是转身进了卫生间，做自己的事比较重要。

一名比较闲的服务生靠向肖蕊和刺猬，他记得安东尼奥刚才是从这几位外国客人这边站起来的，但是他们看起来似乎又和老安东尼奥不熟。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热情地小声介绍：“我看到安东尼奥从你们这边站起来了，各位了解他吗？他可是我们这里的守护神，也就是你们东方人常说的门神。”

肖蕊和刺猬已经被迫习惯了这座城里的人大部分都有点自来熟，但她还是被陌生男性突然靠近吓到了一些，女孩天蓝色的瞳孔忍不住缩了缩，刺猬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服务生，准备好了他要是敢对肖蕊动手动脚，自己就随时抓着手边的棒球棍让这人的脑袋来一个血肉的大开花。

服务生就像没看见两个人稍微有些戒备的姿态似的，他把手交叠着放在沙发靠背上，身体离坐在边缘处的肖蕊还隔了一个人的距离，这小伙子还挺聪明的。

也是，在夜|场游走的鱼没有一条是不狡猾的。

“安东尼奥从很早之前就待在这条街了，是我们这家店的常客，几乎每天都会来喝上几杯。那家伙之前是个很好的乐团钢琴师，因为人太好了，把器官自愿捐给了生病的朋友，还几乎垫上了全部的积蓄来维持那个人的生活医疗和手术等费用。”

小服务生仰起脖子，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结果那朋友是个骗子，他根本没生病，安东尼奥留给他的那些钱他全部卷跑了，还带着他捐献的内脏一起。”

刺猬皱住眉，他混迹灰色地带多年，听过很多丢了内脏器官之后的人凄惨悲凉的下场，他忍不住攥住沙发靠背，“所以那个大个子身材变得像脂肪蛋糕一样，是因为少了器官吗？”

服务生无奈地点了点头，“你们大概理解不了，安东尼奥真的是个纯好的人，他直到那样了都还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身材也因为丢了器官慢慢无法控制了。”

他调出助理中的一张照片，“这家伙身体健康的那会儿可是一名炙手可热的帅哥呢！”

照片里的青年容姿英俊，面庞在雕塑般的骨骼上透出说不尽的柔和与可爱，让人感觉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神圣又亲和。他的体态轻盈，犹若黑燕，明朗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吸引着看到照片的人，像两颗明亮的星辰。照片里的这个“安东尼奥”，活脱脱是一个被音乐和神圣光芒关照、包裹着的宠儿。

肖蕊和刺猬忍不住看向还坐在钢琴前面，和周围人笑着侃天的现在的安东尼奥，又看了看照片里那名俊朗神倜的青年，照片里他坐在钢琴前面，头颅高傲而沉醉地仰着，即便没有光芒，自己也是一颗发着光，能够照亮周围人的星辰，而且还是一颗温暖的，有温度的星辰。这样的他，简直是一位穿着黑衣的王子，任谁看了都会喜欢，没人敢相信这和看起来凶巴巴的胖门卫大叔是同一个人。

但是想想他刚才弹钢琴时沉醉其中的模样，又分明和照片里的帅哥就是同一个人，那喜爱迷恋的模样无可复刻。

“他一直信着自己的朋友，信他就算那么做也是有自己的难处。直到有一次，安东尼奥跟着乐团到某一个小镇演出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台下的朋友，他穿戴着一身高奢，用安东尼奥的积蓄过得风生水起。”

刺猬问：“那些钱是大叔借给他的还是？”

服务生闭了闭眼睛，“是借的，安东尼奥好心把积蓄一次次的全借给他了，自己有一阵子没演出的时候甚至有点负债了。但是那个乐天派的家伙直到那种程度了都没完全怀疑那个人，还傻笑着上去打招呼，他当时体型已经胖了，和当初不太一样了，那个朋友刚开始不想承认，嫌弃他难看，丢人，是乐团的指挥狠狠瞪了那坨狗屎一眼，他才开口邀请安东尼奥回家坐。”

“后来发生了什么？”肖蕊扭过半个身子，已经差不多放下了对他的戒备，但是刺猬仍然暗戳戳地盯着服务生。

服务生攥紧手，咬着牙，语气变得有些激烈了，眼里生出些恨意，“安东尼奥在他家发现了那坨狗屎倒卖他捐献了的那枚器官的证据，而且那人为了买一个新的全息游戏机还想迷晕他，卖掉他剩下的一些器官，说‘反正你人这么好，就再帮帮我吧。’”

他眼里的恨意愈浓，沙发都被扯出了褶皱，“安东尼奥吓跑了，乐团的人和他一起报了警，那个人被抓了，安东尼奥从警察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变得心灰意冷，老板给我讲，那个可恶至极的人被抓住的时候，安东尼奥还微笑着拥抱了他，对那家伙说：今晚你能睡个好觉了，以后也能好好睡觉了。”

肖蕊不解气地追问：“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服务生叹了口气，“乐团的人们很喜欢安东尼奥，大家比他本人更生气，但是安东尼奥说完那话后狗屎一下子就哭了。原来自从偷走了安东尼奥的健康和积蓄之后，他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的被良心折磨，生活因此变得堕落糜烂，进监狱对那个人来说是救赎。”

肖蕊的眉目松下来，偷圣子的东西是有代价的，这代价无形、温柔，却残酷，上帝会保护好人，“我猜让他哭的是那句‘今晚你能睡个好觉了’，他辜负了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离开安东尼奥大叔以后我猜他没再遇到过那么好的人，因此每一晚都在失眠。反观大叔现在虽然胖了点，但是身体很健康。”

服务生耸了耸肩，“安东尼奥确实壮得很，也很少生病。至于那坨狗屎，他哭的理由谁又知道呢，非要说的话大概是神在惩罚他。”

刺猬：“那被偷的钱呢？”

“钱都追回来了，包括倒卖安东尼奥器官的那部分，而且他还得到了很大一笔赔偿金，加起来后半辈子的生活都不成问题。但是不管再多钱，他的身体都无法恢复成从前那样了。”

“不过，他没收下钱，全捐给了奥非大陆那个贫困的地方，而且因为网上对他的身材排斥的声音变多了，为了乐团的名誉考虑，他离开了，那些人怎么挽留都没用。”

“那之后他就来了这条街区，没和任何认识的人商量，来这种地方估计也是不想被以前的人们找到吧，那个善良的家伙肯定是害怕朋友们担心他。”

“街区的负责人说他来的时候一脸横相，像个恐怖分子，把见惯了恶势力的头儿都给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发现安东尼奥人非常不错，还热心有眼色，光是放在那里就镇得住不少牛马鬼怪，就留用了。”

服务生扭头看向笑着的安东尼奥，那张胖胖的脸可爱得像睡觉时柔软无害的枕头，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年轻人因为替安东尼奥生气而聚起雾霾的眼睛恢复明朗，嘴角也翘了起来，“虽然这里的工资没办法跟他以前比，但是这家伙现在过得很快乐，而且在街区里也交到了很多新朋友。大家会教他什么人能相处，什么人得离远一点，又有什么人是对他有非分之想，或者贪图他东西，得小心的。”

肖蕊看了一眼安东尼奥，他又在喝酒了，脸颊红红的，像被冻到的圣诞老人，她眼里忍不住浮出担心，“他现在的情况，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吧？”

服务生撇了撇嘴，也跟着再次看向安东尼奥，“他刚开始确实没酒瘾，但是变成这样以后消化系统变得有些不太好了，喝一些反而有好处。”

他笑着转回头，“不用担心，这家伙不会喝过量的，他还挺有分寸的，而且我们老板跟他是朋友，在这方面不会惯着他。”

肖蕊脸上出现笑意，善良真诚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能交到好朋友，就算身处灰色地带，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

所以撇开道德层面而言，并不是说跻身于阴影之地的人就没有真而炙热的感情，也不是说日常活在太阳底下的“守法”公民就一定都是好的，当然，太阳底下的人们最起码遵守了法律。

放眼大集体的利益，守法的当然就是好的，老鼠纵然有个别几只身上的病菌少一点，但是病害就是病害，不会因为一点好的品质就改变本质。

这要相对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