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216章 第 216 章

波娜怔了一下，没想到少年会这么自然地跟自己对话，就像是……朋友之间一样。她看着阿韧那双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耳朵变红一些，她害羞地岔开目光，手不自在地摩挲着顶盖的边沿，再怎么穷恶盈天，在爱情方面她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

“目前这项技术还不太成熟，在研发当中，所以只有这些比较旧的小型机试着在府邸里投入运用了。”她的目光像水面一样闪烁着，同时偷偷瞥着阿韧，内里含着期待，“你不尝尝吗？”

怕他多想，波娜又解释：“这是我从厨房里转移过来的，新鲜的，很干净。”

看她这个样子，少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虽然不知道类似于开关的原因是什么，但加西亚又切换成那个柔软而且可以被操控的人格了，这更利于自己行动了。

他坏笑着将苹果递向波娜，“大小姐刚才没安装外层的过滤壁，我不敢吃，万一里面有杂质怎么办？小姐要不要帮我先吃几口？这是您自己家厨房里的东西，机器也是您自己家的，您给我演示一下好不好？这样我以后才敢放心地用，您吃几口，我接着吃。”

他耐心诱哄着，在这种时候，阿韧腹黑的暗人格属性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以后……！）波娜头上嘭地冒出一大波蒸汽，她晕晕乎乎地双手接过苹果，脸颊迅速攀红，配着那头纯白色的大波浪卷，那两方颊看起来像雪地里绽开的两朵桃花。

红色的苹果被送到白皙的腮边，在同样雪白的卷发衬托下显得尤其刺眼，像送进白雪公主嘴边的毒苹果。阿韧暗暗勾起唇，眼睛里黯色翻涌，这颗确实是毒苹果，刚才他已经将手指上的大部分毒药都擦抹在了苹果表皮上。

可控制人格下的波娜脑子已经被荷尔蒙给搅成了浆糊，脑细胞大半都处于被美酒浸泡得烂醉的瘫痪状态，她丝毫没有多想阿韧的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果是清明状态下的她就会敏锐的意识到对自己憎恨入骨的少年这么主动肯定有问题，会随机叫进来一个在外面站岗的“幸运儿”亲口测试这颗可疑的苹果。

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鲜红的毒苹果，阿韧像条阴险狡诈的蛇一样在旁边不停地给她的大脑灌酒，大小姐宕机的脑细胞越来越多了。

“您吃这苹果的样子真美，我想多欣赏一会儿，让我多欣赏一会儿您吃苹果的样子吧。加西亚小姐求您了，把它全吃光吧，就算是为了我，好吗？”

“小姐，您的皮肤可真白，您的嘴唇触碰苹果红色的部分时看起来很诱人。小姐，多碰碰那些红色的部分吧，您吃它的样子让我觉得赏心悦目。”

“小姐，您真是太了不起了，您这么喜欢吃苹果？我以后天天陪你吃苹果好不好？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刺猬和肖蕊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得下颌骨齐刷刷离颅出走，平时闷声寡言的阿韧居然也有嘴巴开花的时候，他看起来像一只着急开屏展示自己的花孔雀，虽然这是伪装的，但仍然可以让熟悉他的任何一个人感到足以冲击心灵的震撼。阿韧拍马屁的功夫比起成年人世界里的某类白脸角色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他使出了舌根的“十八般武艺”，坚持不懈地诱哄了好几分钟后，苹果的表皮终于全部被波娜给吃进肚子里了，波娜晕晕乎乎地倒在地上，所有脑细胞全部进入短暂性的休眠状态。

阿韧拍了拍自己酸痛的脸，吐出一口长气，他在衣服上擦干净手，如果不是为了逃跑，他这辈子都不会对拿人命当玩具的恶魔说出那些阴奉阳违的话。少年心里的小Q人用力地翻了个白眼，刚刚自己那副样子，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恶心坏了，估计未来好几年想起来都会吃不下饭。

确认波娜真的晕过去了，少年摘下她手腕上的助理，又麻利地戴上发箍和自己的助理，他打开存好的地图，明亮的黄色标记路穿过被锁住的门，像神之力亲临人间给他降下来的逃生指示。

（查理，我不会忘记你的！）

咔一声，脖子上的锁脱落，负荷了沉重爱慕的枷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瞬间摔成一地锋利的碎片，每一片都足以划伤波娜的心房。

这很响的声音没有惊起她的情绪涟漪，那些昏迷休憩的脑细胞甚至没有被唤醒一粒，阿韧再次在心里感谢查理，他给了效果很好的药，那个胆小如鼠的男人真的在尽力帮自己逃脱，他甚至在助理中存了解开项圈和安全通过各道门以及关卡的方法，并且贴心地附上了提示：离开加西亚所在的房间时记得从外面锁住门，这样就算她提前醒了，没有助理的话，开不是人体锁的门也需要费一番工夫。

他手里这块加西亚的助理就是在这座府邸里几乎能畅通无阻的钥匙，没办法用助理打开的地方查理也在地图上标注出了密码，他还特别用加粗的字留言：逃出去后一定要及时丢了加西亚的助理，那里面有博士命人秘密安装的定位程序。

查理叫他放心逃跑，在他逃跑的这段时间，他会拖住加西亚夫妇。末了他还特地解释一句，为了不让阿韧被追踪到，所以他没有跟他添加联系方式，但是他给两个人连接了一个小的单向指示灯，位置在自己的助理上，装得很隐秘，不会被发现，通过指示灯他能看到他是不是逃出去了，他能做的只有努力帮这些忙，剩下的一切只能靠阿韧自己。

这只善良的小松鼠是打算付上自己的性命来换带着一身希望的他逃出去。

准备完毕，一向以绅士之礼对待女孩子的阿韧毫不犹豫地跨过躺在地上的波娜，他用波娜的助理在门锁上划了一下，囚禁着他的牢房终于打开了，他锁上门，再没有耽搁，迈开还没有完全用熟练的金属腿跟着洒满神光的路逃向充满希望的罗马。

在查理掐断徽章信号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到了那个男人要牺牲自己，但是他不能停下，也不能软弱，更不能任由慈悲心发作泛滥，（大小姐，对不起，这一次我必须放弃怜悯。）

阿韧的目光坚定沉着，在必要的时候，为了大局必须牺牲个人，这样的选择哪怕是轮到自己身上，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因为大小姐的教诲和思想引领着他在往前走，他永远不会迷路。

如果小姐还在，小姐不会舍得他牺牲，但是为了世界，他必须舍得牺牲自己，这一点无需犹豫，国不在，何以为家？天下祸乱，小姐岂得安？

查理为什么要帮他？为了通过他这个豁口，把这场阴谋揭露给全世界吗？身为伤害了世界的罪人，救了他，懦弱的他就能继续欺骗自己不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良心会好受一点吗？

阿韧不清楚，但是他大胆地猜测，或许这是查理被捉住以来唯一一次反抗，拯救带着希望的自己，是那只松鼠对他所心爱的这个世界，一场无声而勇敢的告白，是他打从心底里做出的，最高诚意的忏悔，是他对一直以来压制着自己的恶魔所做出的最响亮也最激烈的反抗，是他的良心在堵上灵魂和身体的基础上竭力地呐喊！

这一次，阿韧会拼尽全力，向世界传达查理这绝望而充满激情的告白。

蓝星啊，世界啊，帮助恶魔毁了你们的布朗尼·查理，他其实多么想说一句我爱你们，我错了，对不起……

查理给他把金属骨架处理得很好，而且刚才还打了好几针超级强力的肌肉粘合剂，阿韧的撕裂伤现在已经恢复了，他奔跑着，逐渐克服了不适的感觉，金属骨架仿佛变成了自己真正的双腿，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积极地推着少年往前跑，风说：“跑吧！”

少年的头发熊熊燃烧着，像普罗米修斯小心翼翼传递向人间的火种，神看着奔跑的火炬手，祂说：“跑吧，你这颗希望的火种！”

脚下踏出迅疾而又有些笨重的鼓点声，蓝星为了他咚——咚——咚——，不停擂击着大地这面战鼓，深受戕害的亲卿母星，它用低沉的声音愤怒地咆哮：“跑吧，我亲爱的小孩，快些拯救我，这样我才能更加长远地保护你们这群可爱又可恶的小混蛋！”

大小姐看着阿韧裤管下面残缺不全的双腿，她在云层中落下纯洁的泪滴，金枝轻声叹息：“跑吧，阿韧，跑吧，我的士兵。向前跑，离开魔鬼的爪牙之下，完成你的任务，去变成全人类的曙光。”

烈火越烧越旺，少年跌跌撞撞，但一秒都不曾停下，神和查理的善良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大小姐金枝告诉过他，有时候，勇敢的相信一回别人，也能获得难能可贵的救赎。

不过，千万要用心分辨，谨慎交托这颗珍贵的心脏，要仔细，再仔细……

阿韧看着已经映入视野的庄园大门，心里隆重的，无形的信仰在推着他，一步不停地向前跑。少年的目光越发像两块铁，因为过于坚毅，居然被风打磨出了天上的灿星才有的熠熠夺目光芒。

（查理，我不会辜负你的全盘托付。）

此刻，他化为了全人类的希望火种，能否迅疾打破黑暗，就在此一搏。

府邸内，被鞭打得浑身是伤的查理躺在加西亚夫妇脚下，他明明孱弱得像一张风一吹就能散开的米糊纸，可是嘴角却露出了不屑的微笑，这微笑像在风中，在荒原中孤独盛开的玫瑰花，美得攫心慑目。他用微笑在大声、无声地呐喊，在撕心裂肺地向神祷告——跑吧，少年，带着我的希望，去打破这漫漫无际的黑暗长夜！撕破阴谋，拯救我们的同胞和母星！！！

查理用力喊道：（跑吧——！！！）

收到阿韧消息的肖蕊和刺猬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藏在加西亚府邸的大门附近，目盼热切地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跌跌撞撞的身影离大门越来越近，那是他们亲爱的老大，意外分别数天的友人。两个人激动得冒出眼泪，忍不住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位队友了。

（跑吧，老大，兄弟就在这里等着你，我们找你好久了，老大！）

（跑吧，队长，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阿韧咬着牙，化腿上的伤痛为风火轮般的动力，拼命地向前冲，眼睛里都迸溢着明媚炫目的火星，（跑吧，白潭韧，方韧。跑吧，你这个胆小的懦种！）

所有的声音在此刻融合，和无数个珍贵的存在、无数张可悲可敬可爱的脸一起化为一只肉眼不可测象的大手，无声地齐呼喝一声，将这星星火种推向黑色的巨大泥渊之外，“跑吧，方韧！！！”

神旨，即将燎原。

少年跨出加西亚府邸的大门，精美的雕花嵌晶别墅和全球最高端的一块智能助理被他一齐抛掷脑后，肖蕊和刺猬也奔跑起来，队友们殷切地向阔别的队长伸出双手，像两双展开的柔软，却有力的翅膀。阿韧的裤管随着动作缩上去时露出的金属骨节闪闪发光，那是了不起的坚硬勋章。

是战士的颂勋！

加西亚府邸内，波娜阴恻着脸坐了起来，她的脑袋很疼。她看着面前被打开，并且还掉落在地上的锁链，脸色阴森恐怖得像被诅咒了，密不见光的黑森林天空。

另一间实验室里，满脸是伤的查理看着助理隐秘的提示口上彻底熄灭下去的黄灯，他疲惫至极，伤痕驳累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明媚的笑。

他低声呢喃：“他成功了。”

白脸：这里代的是京剧脸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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