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吴杨多问这句。
因为林都被梁森挂了电话后,就病急乱投医地跑到了学校门卫室。
今天门卫室值班的是一个很精瘦的老大爷,他一听林都是让他去对面那条街阻止打群架的,就立马站直了甩掉了林都的手。
认命从门卫室出来后,林都正想说回去找老谢帮忙时,突然发现周游那边的人已经散开了。
林都赶过去,周游的一脸焦急就变成了一脸怒色,“你没事儿瞎跑什么?”
周游火气冲天的一嗓子不仅吓到了林都,还吓到了赶来劝架的吴杨。
吴杨看两眼林都,又回头盯一会儿周游,最后才把眼神移到从头到尾都像隐形人一样的郝云身上。
留意到吴杨的眼神,郝云立马别过头摆出了一副要把自己撇干净的置身事外的样子。
吴杨转过脸,笑眯眯地抬手拍了拍周游的肩:“行了哥们儿,咱有气也别往女孩子身上撒,你这一嗓子,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都能给吓出毛病。”
林都点头附和吴杨的话。
周游又是一个眼刀送给了林都:“你要跟着我,就好好跟着我。”
说完话,周游转身就走。
林都朝吴杨说声谢谢,也小跑着追周游去了。
吴杨被周游那句简洁的话惊到,在原地很是琢磨了会儿,才又给梁森打了通电话,把刚刚受他托办的事情完整给汇报了一遍。
说到林都的时候,吴杨语调里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老邱哥的这个女学生,真的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可惜啊,我认识得太晚了,没机会了。”
“是吗?”梁森笑了一下,“我没见过她,挂了,我给邱哥回话。”
这一个礼拜,梁森没有接到林都打来的电话。
下一个礼拜,梁森也没有接到林都打来的电话。
又是一个礼拜,刚好是国庆放假。
这一天,梁森像是等了很久一样,他早早地就收好了行李。
早晨吃饭时,他带着行李箱下楼,里面装的东西有一大半都是他自己给林都整理的初中学习大纲。
在楼下吃饭的陆怀鸣看见他提着行李,就让阿姨把自己的司机叫进来,叮嘱司机在下午第一节课后就直接把梁森送去机场。
梁森外婆梁友兰以前是在木水中学教语文。
这年,因为各个中学合并成一所后,外婆就辞了木水中学的工作,在他们邻居邱哥弄的教培机构当起了小学高段的语文老师。
梁森和邱哥的关系还不错。
每次,邱哥的艺培机构开新课的时候,都只花大价钱让梁森一个人出去用美色发传单。
邱哥听说梁森国庆要回苍年,呲着大牙比外婆乐得还开心,大手一挥就摸出了包里的车钥匙,颠颠儿地赶到蓝口去接人了。
他俩赶回苍年的时候,正是下午六点的饭点儿。
邱哥陪着梁森和外婆一起吃饭时,试探性地同梁森展开话题:“你知道最近咱们苍年的潮流是尤克里里吧?”
“哦,”梁森语调平平地陈述事实,“你艺培机构这堂课卖得不怎么样是吧?”
“……”
难得见梁森这么不嘴下留情,邱哥跟着就呛了一口黄喉。
邱哥转回身猛咳时,梁森也拿了瓶矿泉水如天使降临到邱哥身边,说:“你传单是备着的吗,我待会儿就过去给你发吧。”
吃过饭,梁森跟着邱哥回艺培中心发传单。
他拿了五百张传单出来,站在正对着林都他们家那栋楼的咖啡店门口发传单。
邱哥在二楼看着一楼的梁森,觉得他就是一个行走的印钞机。
不仅他手里拿着的传单是经过的路人主动上前询问的,甚至楼下的咖啡店还因为更有利的地理位置,趁热打铁地套现了一大波钞票。
邱哥被这画面一刺激,转头就回前台按起了计算器盘算要不要再在楼下租一个咨询处。
梁森心不在焉地发着传单,心里并不是很确定今天能不能像之前一样看到林都。
就在他恍神的时候,他感觉好像听见了一道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正在叫着他的名字。
这声音有点耳熟,还是带着模糊回声的,是他期待的那道声音,但又更像是那道他才在梦里听到过的声音。
凉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听着就让人觉得脚痛的“嗒嗒”声。
林都从对面街口跑过来,一路都坦荡接受着路人的各种意味的打量视线。
刚刚,他在对面新开的茶馆和周游郝云还有刚认识的侯时星一起打麻将。
只不过打了还没半小时,侯时星就被他一个小兄弟叫去救场了,他们的麻将散了,周游和郝云也就跟着侯时星看热闹去了。
林都兴致怏怏地从麻将馆出来,正准备给游悦打电话让她出来压马路时,一个瞥头看见了正在路上发传单的梁森。
瞬间,就像看见猎物的豹子一样,林都抬脚就追了过去。
晚上的饭店生意都好。
他们店里的位置不够坐了,就支一个巨大的彩色遮雨棚出来,数家店上百张桌子把外面的人行道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因此,林都跑向梁森的路,也变得极难通行。
为了跑快一点,林都退到了人行道下面,擦着路边停着的车跑。
她跑到咖啡店的时候,梁森手上的传单已经发完了,他跟前只剩两个女生,还在围着他问关于尤克里里的课程怎么报更划算的事情。
看见林都后,梁森心里的那股由不确定带来的阴郁飘散,推销课程的时候也变得更游刃有余,很快就清楚明了地打发走了她们。
她们走后,林都笑嘻嘻地凑上前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没跟我说呢?”
“刚回来就见到了,说不说的有什么区别。”
梁森话落的同时,把他向林都投去的那本来就很松垮的一眼也收了回去。
他转身上二楼去找邱哥,林都也跟着走了上去,黏黏糊糊地说:“津北的学生有你厉害吗?我感觉没有,我之前去过那边的夏令营,他们那边的学生也就那样,跟你完全没法比。”
这回,梁森闻言倒是笑了一下,“那他们跟你比怎么样?”
林都尴尬了。
她想到周游和郝云来了之后她跟着过得五迷三道的日子,以及国庆收假后李菁言就会收到的那一张月考成绩单,顿时心虚的噤声了。
走到楼梯中间平台层的梁森停下来,转身坐到了楼梯口。
声控灯熄灭,宽阔通透的楼梯间里只有从透明玻璃窗里投进来的半片月光,它们不均匀地倾盖在梁森身上,一片又一点的星辉,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既深沉又明亮。
在这样好的氛围里,梁森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都:“月考过了吧?你感觉考得怎么样?”
这时候,林都还顾忌着李菁言,梁森的话同样就有威慑力。
林都“哀嚎”一嗓子,瞬间唤醒了声控灯。
楼梯间恢复明亮后,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富丽堂皇的意思。
梁森屹然不动地稳坐原地,冷淡的神情看起来也格外潇洒。
林都一屁股坐到梁森旁边,苦着一张脸捉住了梁森的手腕:“我考得不好,我妈收假还要去给我开班会,到时候我就死定了,你帮帮我?”
“你试都考完了,才指望我去帮你偷卷子啊。”
梁森说着起身继续上楼,林都就在他身后追着,“才不是,偷卷子我自己就能行,我是说,你在苍年这几天,帮我补习和预习一下好不好,我上个月考差了,这个月就争取考好。”
闻言,梁森侧了大半颗头回去瞪了林都一眼:“都有偷卷子的能耐了还要补习啊。”
“不是不是,”林都急了,抓着梁森的手腕乱晃一气,“是你先说的偷卷子我才说偷卷子的,我从来都没想过偷卷子,我想的只是让你帮我补习!”
“哦,那你明早七点,起得来吧?”
林都一仰脖子:“当然!”
国庆当天,林都起个大早,跟着老林去滨河广场看完了升旗仪式才背着书包去了梁森家。
梁森家和林都家离得不远,但是他家和林都小姨家的小区离得更近。
七点整,林都提着楼下买的早餐准时敲开了梁森家的门。
梁友兰开门看见林都,脸上大笑过后的欢乐表情都还没来得及彻底止住。
林都只怔了一下就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了外婆,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啊。”
这时,梁森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你最好换个别的问题问。”
一听这话,林都更是不依不饶地缠着外婆要她为什么开心的答案。
外婆拗不过,有点小惭愧地撇过半张脸道:“唔……梁森说你要来,我想到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你之前没把六折试卷完全展开,作文只写了两百字的事情。”
这次换林都惭愧。
她放下书包,一脸讨好地摸出了包里的手机给梁森递了过去。
梁森接过手机,眼不见为净地就给扔到了一米八的壁柜顶上,随口问道:“你爸妈知道你今天在哪里吧?”
林都点点头,梁森又说,“收假还你手机,你今天回去也给你爸妈说一声。”
“……”
然后这个国庆假期,就成为了林都整个初三时期唯一认真学习过的一个礼拜。
国庆收假后,梁森回了津北,林都也继续回学校跟周游郝云他们提前五十年过起了享受生活。
吴杨在上次帮忙拉过周游和郝云的一次架后,林都记住了他的脸。后面的一次体育课上,林都意外发现吴杨也在上体育课。
因为这节重合的体育课,吴杨就和周游郝云打了几次球。
随着约球的次数变多,吴杨也被周游和郝云的球技征服,然后三个人就慢慢成为了朋友。
这一来,有了年龄不大、但已混迹多年社会的吴杨带路,周游郝云也算搭上了混社会的捷径,不再需要做那些不入流的事情,也能自己订规则,体会一把上位操控者的感觉。
这时期的吴杨,其实已经对装成大人在社会里混日子没什么想法了。
第一是因为吴杨这么些年,不管混出多大的事情,在他爸妈那里,只要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他们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就能帮他摆平。
他又出力又挨疼的费劲巴拉惹半天事,结果这么轻松地就被解决掉,吴杨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
所以在转到木水中学后,吴杨确实也消停了一段时间。
后面之所以又选择和梁森打架,一是因为他那时候喜欢的一个女生喜欢梁森,二是因为他也看不惯木水的蠢人捧着梁森像捧着座神一样。
——凭什么,梁森就能毫不费力地得到那么多人的关注呢?
在一个周五的放学下午,当整个教室只剩下吴杨和梁森时,吴杨斜倚在教室门口拦住了梁森,认真朝梁森建议道:“我们打一架,打输的从此管打赢的叫哥怎么样。”
梁森后退两步,掀眼皮认真打量了吴杨一会儿,说:“说服我。”
闻言,吴杨楞得鼻孔外翻了两秒,才缓缓站直身体解开了双手环胸的姿势,然后,吴杨又借着正身形的假动作,动作迅猛地抬手朝梁森甩去了拳头。
在下着狠劲的时候,吴杨的整张脸也在恶狠狠地用力:“这个,能不能说服你。”
可惜梁森反应很快。
他都没什么大动作,只稍微侧了侧身,就让吴杨的拳头直接擦着他的左耳挥出去了。
吴杨这用力过猛又势在必得的一拳落空后,脚下的步子一个趔趄身子就往前栽了两下。
梁森见状伸手扶了吴杨一把,说:“我不喜欢李瑶。”
这句话落,原本还只是想跟梁森闹着玩玩儿的吴杨瞬间被火气烧了满身,就着梁森搭在他身侧的手就反手叩住了梁森的肩膀,起手压身就想把梁森直接摔出去。
梁森虽然不想和吴杨打架,但是吴杨现在已经失控了,他不还手就一定会被吴杨按着打,这显然也是不行的。
回忆着吴杨刚刚出手的动作,梁森觉得吴杨的下盘不是很稳。于是他身子往后退了退,抬脚就往吴杨小腿肚上狠踹了一脚。
冷不防被梁森这么一踢,吴杨的头就直接就撞到了后门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这一下,吴杨再回头,眼里的奕奕怒火像是能把梁森烧了。
他大吼一声,一脚踹关了后门后,又立刻躬身抄起了离他最近的凳子朝梁森砸了过去。
凳子的体积太大,梁森在计算里躲过了庞大凳子的第一波攻势,却没算到凳子在落到地上的时候,凳脚的脚冒被墙角勾掉,又直直弹回来沿着梁森的下巴擦到了他的耳下。
脚冒砸到地上发出轻飘飘的一声响,梁森的右侧下颌却有一道很浅的粉色直线在试探着往外冒血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