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明的时候,春光明媚,骄阳似火。
李主任为了鼓励林都的好学行为,提议全家一起出去踏青野炊,但林都一时被文曲星附体,怎么也不肯放过这大好的学习时间,就自己去给补习老师打了个电话,说老林能出五倍的价钱,让他给自己多排一天课。
然后,补习老师就在金钱和祭祖之间选择了两者都要。
电话里,补习老师说,他给林都准备了一套试卷,她去了教室后,会有人先盯着她做题,等她做完题后,他再过来教室对照她的试卷情况仔细她的学习任务。
林都同意补习老师的安排,但是当她到了教室后,才发现补习老师安排过来盯她做题的人是梁森。
推开门看见梁森的时候,林都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幻想世界,推开了一个什么能在时空里穿梭的任意门。
她在门口傻站着,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自打开学后就再没见过的人。
对于林都不做任何掩饰的直白眼神,梁森也给予了同样的回应。
所以,当他们眼对眼地互看了对方三十秒后,林都准备抬手掐掐自己,看看是否能感觉到疼痛。
但在林都下手的前一刻,梁森开口,打破了这个略显诡异的氛围。
“别掐了,过来做题。”他说,声音沉沉的,在空旷的教室里还带出了一点很小的回声。
林都听话走过去,神态中还有些怔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森垂头翻找试卷,头都没抬,“因为他会把他的五倍工资给我两成。”
“……”
虽然担的是监考老师的责任,但梁森做得却是和林都一模一样的事情。
他们俩隔着一张桌子,各自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面前的卷子上。
五十分钟后。
林都写完那张梁森发给他的数学试卷,拖着凳子来了梁森旁边,说:“这两道题我不会,你给我讲讲吧。”
梁森接过试卷瞥了两眼,然后把试卷压在手下,回:“不讲。”
因为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林都不解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她瞪着梁森,嘴里振振有词:“可我是学生,你是补习老师,你应该给我讲我不会做的题。”
“你是学生,但我不是补习老师,”梁森看她一眼,然后抻直了一直蜷在桌肚下的腿,“我的任务只是过来盯着你做试卷。”
两人无声对峙一会儿后,林都认输。
她抿抿唇,然后用力地挤出了一个假笑,提议道:“那我们聊会儿天吧。”
“聊什么。”梁森接话,语调懒洋洋的。
“我为什么从没在学校看见过你?”
“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参加早晨的课间操?”
“不想。”
“你平时真的不上网吗?”
“嗯。”
“……”
一分钟都不到,林都生出的快要溢出来的聊天兴致就被梁森败光了。
清明收假那天,老杨在如常上完一堂课后,突然开口说,初二的数学知识他们这礼拜就能全部结束,但结束新课后,他不打算回头带他们复习。
他说,他计划把楼上人的书都全部收上来,然后再分发给他们,带着他们提前预习一下初三的数学知识。
这样,他们将来进入新学校后,适应起来也不会太困难。
教室里再次进入沸反盈天的状态。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一边倒的抗拒,这次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对抗局面,而林都,她就在很欢喜的那波人里。
但是她的欢喜又和纯粹的好学生们有些不同,她是在想,如果她拿到了梁森的数学书,那她真的会很难开心不起来。
……
因为一直想着这件事,林都当天中午在家里午睡的时候兴奋地都有点儿睡不着,这就导致她下午去学校的时候,跟着迟到了十分钟。
林都撒泼打滚地从保安室绕进了学校,然后偷偷摸摸的贴着实验室教学楼的墙往里跑。跑到实验室教学楼的尽头时,她因为跑得有点想吐,所以停下来走了两步。
然后她就看见了在教室后门的位置上做物理实验的梁森。
梁森也在同时撇过头看了她一眼。
林都抬起手朝梁森挥了挥,还对他比了一个“hi”的口型,梁森却收回眼神,垂头摆弄起了桌上的弹簧。
真没意思。
林都努努嘴,嫌弃地从梁森身边走了过去。
走到他们教学楼下的小卖部时,她进去买了一个本子和笔,然后在本子上面写下了一部分老杨早晨对他们说过的话,最后在后面加了一句:所以我想借你的数学书(拜托啦)。
把本子给梁森扔到桌面上后,林都回教室上课。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林都又困又累,倒头就歪在桌上挺尸。
当她在现实与梦境里来回穿行到脑袋开始发沉时,她突然被很激动的班长一巴掌拍醒了。
林都抬头,她眉头蹙着,嘴唇微张,眼神里还有一些快崩溃的破碎感。
班长的眼睛却亮得出奇,嘴角还止不住地上扬着,说:“有个帅哥找你。”
“啊?”
林都觉得莫名其妙,眉头就蹙得更夸张了。
因为她不信,所以她又重新把脑袋搭回了桌面上。
而前座的游悦听了,却猛地兴奋起来,十分感兴趣地追着班长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班长推着林都,语气都有些着急了,“你真的快出去看看吧,那人长得可帅了,真的真的!”
闻言,游悦一把拽起了林都就往外走。
林都软绵绵地被游悦拖着往外走,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突然的一束强光刺得林都眼眸发疼。
她重新闭上眼,然后将手臂抬起来遮在了眼前。
游悦比林都先看见梁森。
梁森背对着他们站在走廊上看操场,手里还拿着两本初三的数学书。
见状,一直上蹿下跳的游悦也石化在原地。
两人在教室门口一内一外地站着时,梁森有所感知地回头。
突地对视上梁森的眼神,游悦紧张地回头看了林都一眼,然后使劲掐了掐她的手说:“是梁森。”
这件事发生后,游悦就创下了连续七天没搭理林都的纪录。
……
由于毕业摸底考试不按姓氏首字母排座位,所以失去盼头的林都没有提前去看过考场和座位。她在考试当天的早自习结束后,心如止水地揣上手机和笔袋,慢吞吞地往楼上的四考场走去。
这次摸底考试的考场一共有八个。
刚好就是二年级和三年级加起来的班级个数。考场是从楼上排到楼下的,所以林都所在的4考室就是初三四班。
初三四班是全校闻名的梁山好汉班,一个班里四十个人有三十个都各有各的打算,很少有人真把老师和升学放在眼里。
一进教室,林都就发现这个班名不虚传。
这间教室里的座位设置没有任何改动,而且每张课桌上都摞了至少有二十厘米高的书。
林都就着门口的桌子看了两眼,发现紧挨着的两张桌子上都有贴考号后,她的唇角就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这里可真是一个天赐作弊的好地方啊,林都想。
林都找到自己的座位,她的位置在教室最里面的垃圾桶前,最后一排靠窗的旁边。
落座以后,林都开始翻找她课桌上和桌肚里的书,第一堂考语文,她想先找一本能覆盖全中学诗歌的综合课辅教材,这样她待会儿翻起来会方便点。
可惜成也初三四班,败也初三四班,她手腕都翻得有些麻了也没翻到一本能用上的。
林都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只稀稀拉拉的坐了不到十个人。
她正犹豫要不要下楼去拿自己书的时候,突然发现她同桌的课桌桌肚最底下压了一本她想要找的书。
林都很快做出决定,从起贼心直接变成下贼手。
她先把这张桌上堆着的那摞书往墙那边移了移,然后又把桌肚里挤得满满的书抱了一堆出来,才最终扯出了最下面那本书。
在她乐不可支地翻着刚拿到的那本书检阅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招呼:“方便挪个位置?”
“方便方便,”林都合上书抬头,脸上还挂着会心的微笑,“不过你得等我一下,我先把你这张桌子复原。”
林都的笑脸僵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
在这电闪雷鸣的一瞬间后,林都的心情也迎来了台风过境后的期冀与明朗,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这么巧啊。”梁森绕进去坐下,语气稀松平常,明显对同桌是她这件事既不惊也不喜。
处于晕眩中的林都,回话傻得像没过脑:“你也来这考试啊。”
梁森长腿一抻,回话同样缺德:“不然我又来这监考啊。”
“……”
两人再次回复到沉默状态。
林都坐着摆弄了一会儿笔袋后,又开始找话:“你考号多少,没坐错位置吧?”
“16。”
梁森说完,林都就伸长了脖子,企图偏头去看他桌面上的考号。
但由于她被高高的书挡住了视线,她的身子便需要不断地朝梁森倾斜,眼看着她脑袋就快歪到梁森肩膀上时,“哗啦啦”一下,梁森扯下了他桌上的考号,直接怼到了林都眼前,说:“看清了?”
“看清了。”林都回答,语气中突然夹杂了些担心惹人厌的心虚。
等着老师进来的四考场的时候,林都天赋惊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只很会用摇尾巴这招对人示好的小狗。
她想一出是一出的找他说话,每次说话前还都会很用力对他挤出一个只见牙不见眼的夸张笑容。
“考完试我们一起吃饭提前庆祝拿到毕业证行不行?”
“不行。”
“但是你给我借了数学书,这我也想谢谢你。”
“谢收下了,不用客气。”
林都气馁一下,然后又重整旗鼓。
“你看过校门口的布告栏嘛,我英语竞赛拿了第一名哎。”
“恭喜你。”
“谢谢——谢谢你,因为今天像做梦一样,和你坐了同桌,但我知道这不是梦,因为你讲话还是那么煞风景。”
“……”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半封闭的狭小空间内,单循环的催命符如魔音倒灌进耳内,吓得林都一个瑟缩,不小心撞倒了两个纸箱。
林都边接电话边躬着身子捡箱子,脑袋抵到后座靠背时,林都看见车座下面有两个黄绿黄绿的小箱子。
她伸手一扒拉,果然是李女士走前给她塞的那两盒枇杷露。
带着这两箱枇杷露回去,林都看见周游和童圆圆也刚好结束了和向耿的对话在往她这边走。
童圆圆看了林都手里的东西一眼,就立刻明白了林都要去做什么。
于是童圆圆跟林都说他们先回她家等她,跟着就拽着周游去后面开车了。
林都走到派出所门口,在看见接待台后面坐着的人是梁森时,她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拿到了他面前。
梁森拿起一箱看了一眼后,把另一箱往她面前推了推,问:“这一箱给谁的?”
“给刘所,”林都别过眼,语气里有些强压下来的怒气,“我昨天发现他也有点儿咳嗽,你帮着一起转交下。”
闻言,梁森点点头,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才突然仰脸对着她笑了一下,眉毛上扬的弧度很欠打,“你求人帮忙办事的态度和你哥还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