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槿觉得右手有点冷。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她的手背上。
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对面住户的灯光,她记得明明在睡觉前拉紧了窗帘,没有留一条缝,怎么还能够看到外面的样子呢?
小幅度活动右手手指,豆槿觉得自己的指节碰到了没有触摸过的硬物,像是皮革制品,带着些微凉意。她的手指一碰到那个东西,它就离远了一点,再一碰,就远到需要她伸直手指才能反手摸到,她一时间记不起来她的房间里有哪个相似的物件。
等她反手握住那个会动的东西,不让它跑以后,眼神也逐渐清明起来,睡意褪下去大半,她朝着手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那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对方隐藏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穿着一身黑,坐在她的床沿上。她即刻惊得清醒过来,弹开手的同时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身体朝反方向翻滚过去,噗通一声,缠着被子摔在地上。刚开始她也不觉得疼,只记得要开灯便在第一时间点亮了开关,然后背对墙角面向他,赶忙往后退,直到碰到墙壁才停下。被子扭结成一团,她一时挣脱不开,只好拿起拖地的一部分护在胸前,给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
昏暗的床头灯照在对方的脸上,豆槿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谁。
“你,你怎么进来的?”她被吓得讲话都有点不太利索。
“你的钥匙掉了,我捡到了。”
对方此刻平静的讲话声让豆槿觉得像是在面对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湖水,她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被卷进水底撕个粉碎,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豆槿尽量克制话语里的颤抖,回忆和绑架有关的训诫提醒还有注意要点,柔声和他对话:“其,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放在门卫,不需要亲自送上来。”不请自入毫无疑问是强盗行径。她话刚说完,就开始后悔这样说会不会让他误以为她是在指责他多管闲事,反而激怒了对方。
埒光沉默了一会儿,他从她讲话的语气和紧绷的神态知道了她还没认出他。于是他站起身,绕过床脚向她走近两步,轻声呼唤她的昵称,企图让她自己发现他的身份:“豆豆,是我啊,埒光。”
“你不要过来!不,不,”豆槿紧张地伸手推拒,她见到他主动向她靠近,尖声喝止对方,但强烈的求生**让她意识到她这样的状态可能会刺激到他,便连忙控制音量摆手补救,“我,我记得你,你,我,我们下,下午的时候刚见过面,你,你就坐在那儿讲吧,不要过来,我求你了。”
埒光看着豆槿缩在墙角,先是对他大声喊话,然后低声哀求,她不说话的时候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好像在偷偷擦眼泪。
他叹息一声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坐在椅子上。这个动作显然让她放松了很多,她抬起眼,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睛湿漉漉的,周围的皮肤红了一大片。
他幻想过很多次两人重新相遇的场景,但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局面。他设想过她会害怕,因为他现在确实长了一张恐怖的脸,可为了使这种情况到来得晚一点,他在她熟睡时守着她的时候都没有摘下面罩,隔着手套握着她的手,但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她在害怕,可是不是因为他的长相,她好像真的把他忘记了,她害怕的是一个陌生人在半夜突然闯进了她的家,坐在她的床边,站在她的房间里,和她不过几米远,但她却没有一点防卫的手段,她在害怕,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不甘心,就继续问她:“你是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不叫醒我?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豆槿觉得不是她受了刺激就是对方也受了刺激,她刚刚讲话有点讲不清,可现在他提的问题就好像他一直坐在椅子上,灵魂刚刚回来,对几分钟之前的事完全不了解。什么时候醒的?豆槿直接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叫醒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住在这里多久了?她想起来下午他们见到的时候有谈起过租房的问题。豆槿回忆着下午的对话,揣测他问话的内在意思,反问道:“你是想要租房子吗?这间房子不出租的。”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昏黄的照明点离他很远,他又坐在斜对角的椅子上,豆槿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在他的眼珠转动的时候观察到微弱的光的反射。
他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那儿不动,没有做出攻击的意图,豆槿的情绪渐渐平缓,不再过度紧张,胆子就变得大了一点:“我们以前见过吗?”
“你救过我,我保护你,我们一起坠入爱河,发誓要一辈子在一起。”
豆槿又有了新的发现,她发现对面的人有一头长及胸背的头发扎成一束,穿过帽子后檐,垂在身后。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不记得了。”豆槿回答说。
“是在千年以前发生的事了,不过对我来说仿佛还是几天前,我们不过是分开了一会儿。”埒光不断提醒她,想让她记起两人相处的过去,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们不过是分开了一会儿,你居然把我忘记了。”
豆槿觉得她大概是碰到精神病患了,不知道哪家医院门没关紧,叫他逃了出来,正好碰到她,听说精神病人犯罪好像不用受到惩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要快点逃出去,逃到安全的地方。豆槿谨慎地摇摇头,不忘紧盯他的动作:“我不记得这些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的手机在床的另一边,她不觉得对方会让她拿到手机。
埒光看到她的眼神瞟向他旁边的矮柜,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凭他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她想做什么,她一直是一个勇敢的人,这也是他钟爱她的原因之一。
“王刌当年说会让他的子孙世代守护在寝陵外,可是千年之后,万物变化,守墓人的住所连残砖碎瓦都没留下,已然失去了他们的踪迹,王刌,你可还记得?”
豆槿摇摇头。
“当年红巫寻遍天下为我们求来一上古秘方,可助人长生不死,但代价是沉睡千年,千年之后便会拥有不死之躯,恰好王刌师承回天道人,得到了回天珠,可助我们苏醒后重回千年之前。”
他讲的话越来越离奇,豆槿不知道该不该应和他,她现在满脑子想的是该怎么跑出去,无数电影片段在她的脑内回闪,她不断地模拟逃跑路径。
“原本回天珠于寝陵关闭时存放在你我之间,现在它也不见了。你还这么年轻,而我只剩下一副残破的躯壳。现在当务之急是寻找到回天珠的踪迹,这样我们就能回去,也能问问红巫,看她有没有办法让你想起忘记的过去。”
豆槿认真地听他说话,努力去理解他说的内容,他一直在说她忘记了什么,在说“回天珠”很重要,他的故事一直在强调过去。
她突然在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并决定马上实践:“回天珠,是不是一个圆圆的珠子?”她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于是顺着他的故事发展继续,“我有一个圆圆的珠子,”她哄骗他道,“但是不在这个房间里。”
她抬手指着门对面的另一个房间:“在那里,我所有的圆珠子都在那里,我有一个红色的匣子,放在书架上,你可以去看看。”
他将信将疑地站起身,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你要是不逃跑我就过去,如果你打算趁我过去的时候跑出去,我就只能先用绳子把你绑住再过去看,你选哪一种?”
豆槿震惊地看着他,听他说的话能感觉到他有自己的逻辑,并不是完全丧失了理智,为使自己不露馅,豆槿强装镇定回他:“你去吧,我一定不跑,我就呆在这里。”
对方在她说完以后点点头,她的计谋好像成功了,他打开门,准备去她指的那一个房间,不过在他真正过去以前,他拿走了她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