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阑被押入刑部大牢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相府。
沈空青提起长刀,阴沉着脸大步离开。
“沈空青!”佩兰扬声喝他,见他并不理睬,只得轻身抢在他前面,阻住他的去路,“你要去哪儿?”
“劫狱。”沈空青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意欲从旁绕开。
佩兰却步步不让:“大白天的,你去劫狱?”
“以我和师父的本事,没人拦得住我们。”
“是是是,然后官府就会派出绝顶高手追杀,你们过几天躲躲藏藏、心惊胆战的日子,最后还是得死。”佩兰骂道,“沈空青,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只听一声铮鸣,一道寒芒出鞘,电光石火间即至,冰冷刀锋抵在佩兰颈侧。沈空青眯起眼眸,周身迸发出毫不掩饰的凌厉杀意:“滚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佩兰简直要给他气笑了:“没听传信的人说吗,阁主是自请下狱。你即便杀进去,她也定然不会跟你走。”
沈空青浑身一僵,他抿了抿唇,气势已然弱了几分:“总要试过才知道,我不可能让师父在狱中等死。”
佩兰将他的刀尖拨开,出言提议:“与其冲动行事,不如先去问问顾相的计划。”
“姓顾那小子手无缚鸡之力,能派上什么用场?”沈空青归刀入鞘,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要不是为着保全他,师父何至于陷入这般境地!”
佩兰与他共事多年,早已十分了解他的性子,索性激道:“那你先去把顾景曈杀了,夜里我同你一起劫狱,到时候姓顾的已死,阁主也没理由再留在狱中了。”
“好,”沈空青一口应下,“我早就看姓顾的不顺眼了,此前顾及着师父的心情,一直未曾对他动手。如今师父性命攸关,即便她恨我,我也要以保全她为重。”
他转身向丞相府的书房提刀而去,佩兰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一道青色身影跃入房中,雪亮刀光朝着书案前的人劈去。被袭的白衣丞相负手而立,只作未觉,反倒是一旁的柏司业大声惊呼:“顾相当心!”
不知从何处甩出一条软鞭,稳稳缠绕刀身,阻住了长刀的去势;又有一女子手执峨嵋刺,直直向沈空青袭来。
沈空青旧力已衰新力未发,本应避无可避。他竟在地上轻轻一踏,又凭着软鞭拉扯之劲,硬生生借力跃起,躲开了这一击。
此时软鞭缚住长刀的力道略有松弛,沈空青抓住时机,一把将刀身抽出。正逢一对柳叶双刀迎面劈来,他抬刀架住,被震退半步;又有一道寒意自身后而来,一柄长剑破空刺向他后心。
“停手吧。”
顾景曈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那长剑立时收了势,双刀也急遽撤出战局,各自归鞘,仿佛方才的刀光剑影只是一场紧张的幻梦。
柏司业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已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见顾景曈挥手示意他退下,他忙不迭地行礼:“是,下官这就去办,必定在两日内重出一份全新的考卷。”
他三步作两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唯恐哪个武林高手的利刃一个不小心落到他身上。
沈空青听完他们的对话,面色愈沉,怒斥道:“姜姑娘为你下狱,你满心满眼记挂着的,竟然只有你的科举改制!”
“科举之制能如期推行,便是在救她。”顾景曈并不与他过多争论,抬手引荐道,“清平、清乐你已经认识了,使柳叶双刀的这位是断澜洲柳家柳盼滢,用剑的那位是鼎苍阁蒋家蒋辰安。”
交手时攻势来得太快,沈空青没来得及细看,如今才发现使软鞭的正是妹妹薛清乐,戴峨嵋刺的是姐姐薛清平——此前顾景曈带回府中,扮作姜阑贴身婢女的闻雪堂薛家姐妹。
闻雪堂位于京城,弟子两人一体、同吃同住,修习不同武学以取长补短,极擅配合。
断澜洲、鼎苍阁位于天目山,鼎苍阁身处山巅仙人顶,而断澜洲则在东西两峰之间的峡谷中。
断澜洲善使柳叶双刀,鼎苍阁则以剑法见长。
妹妹薛清乐性子活泼,率先赞道:“沈老板好快的身法!”
柳盼滢道:“内力却还得再勤加修习。”
蒋辰安道:“毕竟是我们以四敌一。沈老板功夫不错,回头有空再同我切磋切磋。”
“就等着你过来了。”顾景曈将一幅画像交给沈空青,画上正是姜阑亲笔所绘的那名妇人,“最要紧的事交给你来办,我才可放心。”
黄昏时分,出城的人排起了长队,一一经过查验后方可放行。
一辆简陋普通的马车混迹在人潮中,车内妇人扯了扯身上的衣衫,不满道:“这布料又粗又硬,磨得我皮肉生疼。还有这马车,又窄又颠,晃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夫人再忍忍,等出了京城就有人接应了。”婢女一面劝慰,一面将剥好的葡萄递过去,“车上没有茶水,委屈夫人先吃些葡萄,润润嗓子。”
“吃什么吃,我没那个心情!”妇人一把将葡萄打掉,晶莹多汁的果肉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撞到车壁,又滚回她脚边。
她愈发烦躁,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前面的队伍这么长,究竟还要等多久?拿我的腰牌出来,叫城门的守卫直接放行!”
“不行啊夫人,您是秘密入京的,如今只能悄悄离开,不能暴露身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妇人恶狠狠地剜了婢女一眼,忿忿道,“纪婉君那蹄子在草堂寺躲清闲,倒教我替她受苦受罪。”
“夫人您出嫁时,彩礼不也压过她一头吗?尚书大人重视您信任您,才将此事交给您做。”
提起这茬,妇人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些:“那倒也是,毕竟我可是嫡出,我夫君乃是金陵刺史;她区区一个庶女,能嫁给国子祭酒作正妻,已算是抬举她了。”
马车通过关隘出城时,日头已然西落。车夫驾着马,朝着月牙新出的方向一路狂奔。
暮色渐沉,视物也不如白日里清晰,只能借着月光,模糊地辨别道路的走向。是以当车夫发现拦路的绊马索时,已来不及驱车躲避了。
马儿哀鸣一声跌倒在地,车驾余势未消,直直向前栽去。
车夫竟是个练家子,变故发生的瞬间已纵身跃起,在道旁的桦树上借力一踩,接住了尖叫着从车中飞出的妇人,稳稳落在地上。
那名婢女就没有这般好运了,她从车内狠狠向外摔去,撞在一块石头上,转瞬便没了气息。血水浸透了她的衣衫,漫成一汪血泊,缓缓渗进泥土中。她那双眼还圆睁着,一动不动地望向妇人的方向。
“啊——!!!”妇人被这一幕吓得爆发出更大声的尖叫,踉跄着躲在车夫身后。
一柄长刀自暗夜里横空而出,车夫一把将妇人推开,自己闪身向另一边躲避。
持刀之人身着夜行衣,身法迅捷如鬼魅。一击不中,他挥动长刀或劈或砍,又接连攻出七招。而这七招,只在一个吐息间完成。
车夫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快的刀法。他防不胜防,被一刀削掉了脑袋。
“救命……”这一次,妇人没来得及喊出声,已被扼住了咽喉。
佩兰掐住她的脖子,不耐烦道:“闭嘴,吵死了。”
林中无风,树叶婆娑声忽响。沈空青眉头一蹙:“有人来了,撤!”
佩兰挟着妇人,轻身跃起正欲离去。一支箭矢破空袭来,伴随着一声暴喝:“哪里走!”
饶是她轻功上乘,可她身上带着一人,又身处空中无处借力,眼见着是躲不开了;沈空青离她有些距离,正全力奔赴来援救,但他再快,又焉能快得过离弦之箭。
那箭矢在佩兰的眼中不断放大,危机来时,时间好似也流逝得更慢了。她蓦地灵光一现,一把揪住了妇人的后领向外一甩,而她借助这一甩之力硬生生扭转了身形,箭矢堪堪擦着她身侧飞过。
妇人嗷嗷叫唤着在空中转过一周,又重新被佩兰挟在手中。
树林里点点寒芒,四面八方皆是满张的长弓,箭头对准着他们的方向。
佩兰落于地面,背靠一棵粗壮的桦树,扣住妇人的脖颈威胁道:“若是还想要她的性命,就放我们走!”
回答她的是密密麻麻射来的羽箭。
在妇人的惊呼声中,沈空青身形已至,挡在佩兰面前,挽起刀花将箭雨扬开。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只能看见他手中长刀的残影,听见刀刃与箭尖碰撞的脆鸣。
妇人早已吓得眼泪鼻涕一齐滚落下来,直到第一波箭雨稍歇,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一面在佩兰手中奋力挣扎,一面哭着大喊道:“住手——住手!谁同意你们放的箭!要是伤着了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的哭喊没起到任何作用,第二波箭雨如期而至,甚至比上一轮更快更密。
沈空青奋力去挡,不慎被一支斜后方射来的箭矢命中了左肩。他闷哼一声,顾不上分心去料理伤处。
那妇人不仅劝不动对方停手,还一直闹个没完。
“蠢货,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吗!”佩兰只得点住她的穴道,以便腾出手来襄助沈空青,“事情已经败露,他们要灭你的口,你那位父亲大人只怕早已默许了。现下我们才是希望你活下去的那一方!”
敌方人多势众,带着这么个累赘,他们杀不出去。沈空青从怀中掏出焰火,点燃引线,火光直直窜上天际,在夜空中炸开。
顾景曈将画像交给他时,曾对他说,只要能将画上那妇人带回去,姜阑就一定能得救。
“那些人唯恐我们找到她,定会赶在今日送她出京。”一张地图在案上铺开,顾景曈一面指示,一面安排部署,“京城北面是皇城,其他东、南、西三面各有一门。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但对于她会走哪个门,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是金陵刺史的夫人,要赶回金陵,最有可能走东门,沈老板、佩兰守在东门外,布下陷阱准备拦截;柳姑娘、蒋公子守南面,你们功夫最好,便于支援两边;薛家姐妹负责西门。”
他们兵分三路,若需增援,则以焰火为信。
沈空青已燃放了焰火,另外两方会以最快速度赶来。
他和佩兰无需强行突围,现在要做的,是撑到其他人到来。
哪怕拼却他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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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拦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