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漆黑一片。李品淑的手脚均被镣铐锁住,她拖着铁链摸索到房门处,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递到戚同浦面前的那封信,确是她亲笔所书。今夜便是信中约定的时间,也不知他有没有去荒祠赴约。
她被千手阁人蒙着眼绑到了这里,没法判断具体方位。但他们让她给戚同浦写信,这就给了她机会。
借着烛火的微光,她看出此处是个库房,架上堆积着许多锦缎。她不动声色地将消息藏进信里。
第一处,是他们惯常唤儿子戚行蒙为“蒙儿”,她于信中却只写了一个“蒙”字,意为儿不在身边;
第二处,是她故意错写了“祠”字,在示部多加了一点,变成了衣部,暗示她被关押之处与“衣”有关。
只是不知戚同浦能不能看出来。
外头隐约传来人声,她凝神辨别,听见看守的人议论道:
“我听说对面那位中军实在厉害,也不晓得这一仗,到底还能不能赢?”
“嘁,饶是他再厉害,难道还能厉害得过我们阁主去?比如关着这个女人的地方,他们就绝对找不到……”
闲聊的这两人说到这里,望向李品淑被关押的房间,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品淑自以为机灵,能在信件中夹带讯息传递出去。却不知阁主既敢让她写信,自然早就防着这一手了。
在李品淑看来,此处是某间成衣铺的库房;但实际上,这只是坊中一间平平无奇的民居。
她所在的那个房间,窗户已被封死了,看不见外头的情形,屋内又被刻意布置了许多货架与绫罗绸缎——目的当然是误导她。
无论她传达出什么讯息,都只会将戚同浦他们引导向错误的方向。
祥定成衣铺,就是千手阁设置的假目标。
夜昙问道:“我吩咐的事,你都安排好了吗?”
“回阁主,一切皆准备妥当了。”陈蝉衣回禀道,“属下已命一名部下易容成李品淑的模样,只等着戚同浦派人来营救。”
“很好,”夜昙微微颔首,“届时你们佯作不敌败走即可,以保全自身为重。”
“是,属下明白!”
另一边,戚同浦回到营地以后,将荒祠中所发生的事一一向顾景曈叙述。
“末将原本想用假话将她们骗过去,谁料她们二人太过敏锐,察觉了我在撒谎,又用我那妻儿作威胁……”戚同浦重重叹了口气,“末将只能将真实的作战计划和盘托出。”
“戚将军莫要太过自责。我早说过了,这并非战局的关键,他们知道了也无妨。”顾景曈劝慰了一番,又道,“不过,对于千手阁派来的那两名女子,我倒有些疑虑。”
“大人觉得哪里有问题?”
“方才将军说,为首那人是个美艳妖娆的女子,她身后随行的部下戴着面具?”
“正是如此。”
顾景曈抬眸询问:“这世上哪有主子都显露了容貌,属下却要遮遮掩掩的道理?”
戚同浦一怔,亦察觉出了不对劲:“大人的意思是……戴面具的那名女人地位更高?”
“没错。”顾景曈道,“根据你的描述,你看似是在和为首那女子交谈,但实际上整场面谈,都是那面具女子在把控。最后,也是她提出了结束谈话,从荒祠离开。”
他垂下眼眸,回忆了一番戚同浦方才所说的:“她说,‘阁主吩咐过,不要在祠里耽搁太久’,这是她的原话吗?”
“一字不差。”戚同浦道,“末将知晓这次见面至关重要,每处细节都用心记着。”
“阁主吩咐……”顾景曈呢喃了一遍,轻声冷笑,“如果是这样,这个女子恐怕正是如今的千手阁阁主,也是我们一直在对付的——那个人。”
“啊?不会吧……那个人如此通晓用兵之道,怎会是个女人?”
“怎么?兵书只许男子读?”顾景曈睨他一眼,“她问及我身份时,你的答话漏洞百出,她应当已经猜到我是文臣了。”
他黑眸中光华敛尽、沉寂深邃,只听他冷声道:“接下来,就看是她先找到我,还是我先除掉她了。”
云缝中漏出的一缕月光又被厚重的乌云遮住了,草丛间或传来一两声虫鸣,愈发衬出黑夜的宁静。
夜昙回到了阁中,为即将到来的一战进行部署。
她一字一句,条分缕析:“阁中十堂,飞鹰堂已外出去劫军粮,千面堂有一半的人潜伏在镇南军中、以及负责看守戚家母子,鬼蜮堂又折损了大半——如今我们只有不到八个分堂的人手。
“敌方人多势众,又因为粮草告罄,不得不破斧沉舟,想必进攻会十分猛烈。我们避其锋芒、据险而守,尽量不要和他们硬碰硬。
“关于如何应对强攻,诸位经验已十分充足。火油、滚石、机关、毒烟……能用的都用上,想必毋须我再赘述。”
“据戚同浦所述,镇南军会有一小部分走东面,其余大部队从北面进攻。”她纤长手指落在地形图上,继续道,“镜心堂、鬼蜮堂守东,其他分堂全部镇守北城。”
关植耘皱眉问道:“戚同浦的话能信吗?万一我们的人大多数都守北城去了,他回去以后临时改换军令,要从东边强攻,又当如何?”
夜昙道:“其一,他妻儿尚在我们手中,我不认为他有这个胆量。
“其二,你不了解东城的地势,那边有陡坡,极其难以攻下。若镇南军真要选择那边,镜心堂、鬼蜮堂也能撑一会儿。届时可燃烟为号,让其他分堂赶去支援。”
关植耘点了点头。
“不过你的担心倒也没错,我们确实要做好战败的准备。”夜昙继续道,“交手之后,如果确实不敌,我们便从外城撤离,退至内城。
“另外,传令下去,将外城仓中的粮草全部销毁。镇南军已没了存粮,我们不能给他们以战养战的机会。如此一来,即便我们真输了这一战,只要再拖上几日,迟早也能耗死他们。”
战事一触即发。
千手阁极擅夜战,故而镇南军一大早便已发兵。中军交代过了,必须要在日暮前结束此役,绝对不能拖到天黑。
镇南军兵临城下,冲车、云梯、投石车俱已就位;千手阁一方,亦设好了铁蒺藜、拒马等障碍。
千手阁从高处泼了油下来,又射出火箭点燃。但将士们甲胄之下,着的是浸了水的湿棉衣——看来那位中军已防备着他们用这一招。
毒烟的效果也不显著,不像上次是在深谷之中,这一回地势开阔,烟气散得快,并没能造成太大伤亡。
巨石砸落的闷响、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箭矢的破空声以及双方的喊杀声响成一片,战况暂时陷入僵持。
夜昙立于城阙,指挥着下方的战局。
忽地,一道红色焰火窜入空中,这是有敌袭的意思。但发出焰火的竟不是来自于东面,而是南面——那是后山的方向,根本没有可供常人通行的道路,只有几道峭壁。
仅有轻功极好的人,才能踩着峭壁上来。哪怕在以身法见长的千手阁,能做到的人也不超过二十个。
怎会有人从那个方向攻过来?
夜昙惊疑地蹙起眉头,细想之下,蓦然明白了什么。
坏了!为了应对今日的大战,她几乎将所有人手都调了过来,守卫后山的人寥寥无几。若有武林高手沿峭壁而上,从后山突袭,那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拦得住他们!
……原来所谓从东城或北城进攻,都是那位中军大人使出的障眼法,要的就是她集中所有力量迎战,以至于后方空虚。
好一个里应外合、釜底抽薪!
夜昙当机立断,吩咐道:“空青,传讯给阮雪茶,让她领镜心堂和鬼域堂撤退!”
两名护法各守一方,阮雪茶镇守东城;俞川柏守的北城是主战场,夜昙也亲自在此压阵。
“川柏,此处交由你照管,且战且退,尽量减少伤亡!”
“是!”俞川柏应诺。
“安魂堂跟我走,去后山迎敌!”
飞鹰堂已外出劫粮,目前阁中实力最强的就是安魂堂。遑论他们既长于用毒,最能以弱胜强;又是夜昙旧部,指挥起来得心应手。
若要对抗劲敌,这一分堂是最合适的选择。
沈空青发完了信号,快步追上她:“我和师父一起去。”
他如今右手已废,哪里是那些武林人士的对手?
夜昙瞪他一眼:“你老老实实回主殿待着,不然我……”
“不然师父就撵我走?”沈空青接过她的话头。“师父每回都用这个威胁我。”
他分明还是那副温驯的神情,一双凤眸却如幽暗的深渊般紧紧盯住了她,唇角甚至也勾起些许笑意:“师父忘记了,如今是在千手阁。师父还能把我丢到哪儿去?”
“沈空青,你放肆!”
“师父若狠得下心,就一刀杀了我;若狠不下心,我就一定会跟去。”沈空青定定地道,“只要我活着,就绝不可能让师父独自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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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