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珞在机场昏昏睡睡了近半个小时才听到登机的广播,她揉了揉眼,慢悠悠的拖着箱子去排队。
手机上几条微信,杨珞一条条回复。
先是律所张主任的,交代她和酒庄对接之前再把合同好好过一遍。然后是唐亭,让她注意安全,到了报平安。
杨珞发完最后一条消息,疲惫地垂下胳膊,往玻璃墙外遥遥看了一眼。夕阳西下,金黄色染遍天空。狂野而寂寥。
她的脚步随着队伍往前走,心底却沉沉的,嘈杂的人群让她觉得分外孤单。
一个男孩从杨珞身边跑过,撞掉她的手机。严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母亲训斥着孩子的顽皮。却无人向她致歉。
杨珞无心计较,缓缓蹲下身子捡起手机,大条的在牛仔裤上蹭了两下装进兜里。
杨珞拿着登机牌慢悠悠的找自己的位置,却看到上面坐着一个小孩,好巧不巧,是方才碰掉她手机的小男孩。她仔细确认了一下,确实是自己的位置。
“不好意思,我是靠窗的位置。”
男孩妈妈热情的凑过来:“小姑娘,我儿子第一次坐飞机,想坐窗边,你就跟他换一下嘛。”
杨珞微笑:“不好意思,我不太想换,您下次可以早点值机。”
女人沉下脸:“我看你是经常坐飞机的样子,你就坐边上一次,反正都是飞一样的地方,他非要坐窗边,我也劝不动他啊。”
小男孩一脸傲慢的看着杨珞,纹丝不动。
杨珞没有废话,她坐的经济舱靠前,抬手叫来空姐,简单说明后,空姐便笑意盈盈的上前交涉。
杨珞侧身站着,片刻后空姐过来:“不好意思女士,您现在可以入座了。”
女人很不情愿的把孩子抱回中间的座位,朝杨珞翻了个白眼。杨珞没理,径直走进去。她带上眼罩准备休息一下,又听到女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带个眼罩坐哪儿不一样,非要占别人的位置,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自私。”
杨珞皱眉,转念一想争起来又没完没了,索性不理睬。
起飞后安静了一阵,杨珞在万分疲惫中进入了梦乡,可一会儿就被哭闹声吵醒。原来是小男孩探着头往外看,又被安全带绑着,不自在,才大哭起来。旁边的女人任他哭闹,不哄也不管,存心让杨珞难受。
杨珞摘下眼罩,语气已经不快:“这位女士,哄一下你的孩子吧,这样哭下去全飞机的人都休息不好。”
女人轻蔑讽刺:“我倒想哄他,他要闹着看云彩,有人又不让位置,我有什么办法。你有本事,你让他别哭啊。”
杨珞心里窝火,凑到小男孩耳边,恶狠狠道:“你再哭,我就把窗户打开,扔你下去喂鸟。”
几岁的小孩还是被唬住了,眼神里透出害怕,顿时禁了声。可那女人又发疯般闹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他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你这么吓唬他以后不敢上飞机怎么办?!”
此时轮不着杨珞说话,旁边的乘客已经忍无可忍了,接二连三的出言指责女人。而后空姐姗姗来迟,止住其他人的怒火,对女人温柔道:“这位女士,您是想要一个靠窗的位置是吗?前面商务舱一位男士愿意和您换,他旁边刚好还有一个空位,您和您的孩子都可以过去。但是希望您可以照顾好孩子,不要打扰其他乘客休息。”
女人一听有商务舱,眼睛顿时亮的发光,连忙去解安全带:“好的好的,可以换,谢谢他谢谢,我们现在就过去,别哭了!快走!”
空姐带他们离开,杨珞疲惫的缩回座位,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空,重新带上眼罩准备入睡。
很快,杨珞听到空姐带了一个人过来。
“陆先生,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您请入座。”
“没事,谢谢。”
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短短几字尽显儒雅沉稳,他坐下后便十分安静,不只是睡了还是在干嘛。
杨珞酝酿了半晌,左右睡不着了,便摘下眼罩,调整座椅后朝另一侧看了一眼。
不由得惊艳一下,男人低着头,正在手机上打字,肃穆而硬朗的侧颜,一股呼之欲出的贵气。
杨珞开口:“谢谢您解围。”
男人似乎不愿分心,随口答了句不客气,声音礼貌和疏远,连头都没有抬。
杨珞不再打扰,从背包里拿了本闲书来看,不到二十页的功夫,又睡过去了。
落地广州时杨珞才迷迷糊糊醒来,乘客陆陆续续的下飞机,旁边的男人早已不见踪影。杨珞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去看转机的信息。
飞往波尔多的航班夜里一点出发,她去机场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坐在玻璃墙前看着深夜里急匆匆的客人。
这是她第二次去波尔多,上一次还是四年前,也是这一家便利店,只不过物是人非。
那一次吃的自热米饭已经不生产了,那一次陪在她身边的陈桥也不在了。
正伤神时,唐亭的电话来了。
“杨珞啊,你知道我看见谁了?”
声音醉醺醺的。
杨珞:“电视柜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有醒酒药,我给你放在最外面了。茶几上有蜂蜜,你还能动吗,自己冲一杯蜂蜜水喝。”
唐亭笑道:“好。”
杨珞听她那边咚咚锵锵一顿声音,终于大口喝起了水。
杨珞:“你这几天本来胃病就犯,少喝点酒。”
唐亭:“我见到林纪泽了。”
杨珞心里咯噔一下,空调冷风吹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唐亭:“他怎么从香港到西京来了。他还追着你不放,这个畜生,他什么时候能放过你?”
杨珞顿了片刻:“你醉了,快上床去吧。”
唐亭的声音有些乌咽:“珞珞啊,我想救你,我想救你……”
唐亭在宿醉中睡去,直到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杨珞才挂了电话。
她发呆的望着窗外,无助又迷茫。
谁能救我?
杨珞低头苦笑,埋头大口吃饭。
从广州到波尔多飞了许久,此时正逢雨季,出了机场便打了个寒颤。杨珞裹紧了自己的薄外套,把背包跨的更紧了些,提着箱子站在街边打车。
天色已晚,出机场的人也多,杨珞等了二十分钟才拦到的士。
车厢里一阵暖意,司机师傅透过透视镜看了眼杨珞,询问道是来这儿旅游的吗?
许是看杨珞是亚洲人,司机用的英语。
杨珞微微一笑,用标准的法语回答他:“来出差。”
司机一怔,随着她笑了起来。
酒店定在了维多拉酒庄附近,这是一个国内酒店代理的案子,因为葡萄酒供应问题双方产生了纠纷,杨珞就是代表酒店来同酒庄谈相关法律事宜的。
杨珞刚下的士就有酒店的侍者帮她搬运行李,在陪同下去前台拿了房卡,一切手续办完,杨珞尊重当地习俗给侍者一些小费,道谢后便准备上楼。
可却在转身时意外瞥见一道身影。
出游淡季,黑发的黄种人异常夺目,虽然只是见过他的侧脸,但杨珞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在飞机上施以善意的男人。
杨珞的脚步顿了一下,就看到他正在同门口的侍者交涉,但似乎语言不通,那侍者还冲他打着手势。侍者将行李递给他,在一旁期待的等候着,可男人却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瞥见旁边一位女士递给侍者小费,他才有些抱歉,伸手去兜里摸索,可有些窘迫,他显然没带欧元。
尴尬之间,杨珞递了小费过去,并代为道谢。侍者满意的离开,只剩两人留在原地。
杨珞转身,这才见到他真真切切的面容。“先生,好巧。”
男人目光中显然是有些疑惑。杨珞解释道:“从西京去广州的飞机上,您换了座位,坐在我旁边。谢谢您解围。”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淡笑道:“客气了,举手之劳。也谢谢您帮忙,等会儿我把钱还给你。”
杨珞主动伸手:“不碍事的,我是杨珞。”
男人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简单,坦然。他伸出手轻握了一下:“陆淮。”
握手的一瞬,杨珞感觉到男人手指的力度,不轻不重,绅士得体,有着男人的粗糙感。再仔细看他,并不是多么精致无暇的长相,但也不乏东方男人的英俊。气质更带着老派的绅士感和藏在他礼貌疏离下的神秘。
本就是萍水相逢,杨珞该有的礼节也都有了,道谢过后无需继续攀谈。她刚要走,见门口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小跑过来,头发上还淋着雨渍。
他跑到陆淮身边,低声道:“先生,都办完了。”
说完才注意到陆淮身边的杨珞。
陆淮点头,而后问他:“带钱了吗?”
程进一愣:“啊,带了。”
杨珞不等他拿出来,便连连摆手:“陆先生,您太客气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间了,您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便拉着行李离开了。也不是什么大钱,陆淮见她不要,也没有强拦。
杨珞回房间收拾了一番,给唐亭发消息说自己到了。唐亭很快发来几张房间的照片,杨珞点开看了一下,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的。
唐亭在西京买了一套房子,专门给她留了个房间,等她从波尔多回去,两人就算过上同居生活。
在杨珞灰暗的生活里,唐亭几乎是唯一的安慰。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杨珞联系了当年在法国留学时寄宿的家庭,那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时隔四年再次回来,杨珞准备再去拜访他们一趟。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后,杨珞就洗漱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