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切·皮尔森失踪前的晚上,星期五。
“游戏时间”
圣心医院的小路因为暴雨的冲刷而泥泞不堪,积水汇聚成溪流在洼地蔓延,使求生者的脚印更加难以辨认。
“越是艰难的时刻,越要保持冷静。”裘克为武器拧上螺栓,脑海里忽然冒出马戏团领队的声音——逼迫他学习杂技的时候,他这样训诫裘克。
可惜直到裘克将他锁在狮笼中纵火烧死,这个急躁残暴的老头只是在哀嚎,在诅咒。他诅咒裘克,责骂自己愚蠢的妻子收留这个红头发的孤儿,嘲笑裘克没有灵魂的发色*[西方文化梗“Gingers don't have souls.”]。身处火海时,领队的样子看上去狼狈不堪,原来他也脆弱得不过如此,面对死亡和伤痛根本无法展露出一丝一毫平时所要求别人做到的冷静。
回忆到此为止。雨水顺着面具和脸颊之间的缝隙淌湿了裘克的脸,鬓角的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了面具上。
有点难受。
裘克甩了甩头发,抬手摘下了恼人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出人意料的漂亮面孔,不同于杰克伦敦绅士般的英俊以及良好气质,这张脸更多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精妙。裘克站在雨幕中,时不时有水珠顺着他秀气的鼻尖滴落,或是划过他的下颚。
总算舒服一点了。裘克讨厌下雨天,这让追踪变得困难,同时,更讨厌那个人慌张躲避自己的模样。
又感知不到她的踪迹了,艾米丽……只要他在,她就永远会跑开吧。
环视四周,迟钝的他忽然发觉,原本是他的主场,空气里却不知何时弥漫起了雾。
有别的监管者进场了。对于这位同事,裘克再熟悉不过。他有点好笑地抱胸想着,这算什么?明目张胆地暗示他放水吗?那好吧,他不介意放过那个小个子的姑娘,因为她是杰克的。
裘克摇了摇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心里是什么感觉呢?不解和嘲笑,并且,有点艳羡。这样的相处方式,是他无法奢望的,对于裘克而言,一旦他试图靠近,她只会退缩得更远。
裘克停止了无意义的悲伤,重新将面具戴正,恢复了往日里狰狞可怖的外表。
还是这副模样好些。裘克暗想,怪物就该有着怪物的模样,野兽不能长得太漂亮。
裘克舒展了一下肩膀,又迟缓地走了。
……
场地的尽头。
杰克输入了监管者独享的特权密码,看着禁闭的大门缓缓开启,进入场内,整个过程闲庭若步。
尽管深知在游戏中途入场,特别是作为一名监管者,做出这种干扰游戏正常进程的行为有点不合规矩,可是杰克还是选择任意而为。毕竟,对于一个曾经几度蔑视伦敦法律的连环杀人犯而言,谈规矩似乎也有些可笑。
杰克在雨中撑伞踱步,显露出与其余所有人格格不入的悠闲。
看得出来,他心情还算不错。好心情的来源一半是因为他解开了一直以来笼罩着艾玛·伍兹的身世之谜,一半是因为他即将见到后者。
艾玛,我是探知你层层过往的人。现在,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你了,甜心。
杰克不知道她的甜心正在成为深渊中的一个怪物。
……
艾玛不知道怎么了,太阳穴的一侧隐隐作痛。这让她很难不出失误,处理密码机故障的时候,艾玛成功触碰到裸露的电路,惊呼一声。
“没什么事吧?伍兹小姐。”克利切很关切地询问。
她刚刚和艾米丽分头行动,克利切也趋利避害地跟着医生一同走了,中途又过了好一段时间,总而言之,她现在和克利切在一块儿。据克利切所说,他和医生“不知怎么走散了”,不论如何,这对于现在的艾玛可不大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同伴音讯全无,自身又面临着不知何时会冒出来的风险,艾玛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不能再有差错。
然而克利切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不得不说,这座庄园的陈设没几样好的,连电路也是。这种老式的电路总让我想起从前在白沙孤儿院的……”
克利切的声音混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艾玛耳中变得模糊不清。指尖在密码机按键上敲击,动作已变得很僵硬,打印出来的铅纸上,开始出现错误的号码。
一个声音从心底冒出,逐渐侵占了艾玛的意识。
『你记不记得被绑在电击治疗仪上是什么滋味?』
不。
停止回想……
“艾玛?伍兹小姐?”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克利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艾玛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涣散,头晕目眩的感觉迅速袭占大脑。
『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如果没有……就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你们都有错。』
密码机运转的声音停止了,若有若无的电流声却挥之不去。
好看的瞳失去光泽,就像一对染成碧绿的玻璃珠。
手边似乎摸到了什么锐器,喔,是工具箱,里面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碎冰锥?又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里渗出,为什么?
那个声音开始说。
『是他罪有应得,是他罪有应得,是他罪有应得,是他罪有应得,是他罪有应得,是他罪有应得,是他罪有应得,是他罪有应得……』
身后有人靠近,脚步声那么急促。
然而在艾玛的世界中,时空都已经混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只知道自己跌入一个分外冰冷的怀抱。
风衣浸透了雨天的潮湿气息,夹杂着玫瑰和薰草的香味,脖颈间是淡淡的近似海盐的汗味。
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