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房间 第7章 生物信息

7.

中心城区是政治和经济的中心，这里有太多索没见识过的新鲜事物。五彩缤纷的事物倒映在索的眼底，他目不暇接地看着中心城区的街道。

索一边小心地跨过正在执行清洁街道工作的机器人，一边缩着脖子躲过头顶上空飞掠过的快送无人机。几乎所有的商品都在街道上打出了滚动投影的广告，索眼睁睁看着一头逼真的食人鲨扑面而来，带给他一头咸湿的水汽，然后化成无数碎粒消失不见。

前不久刚下过一场雨，地面上的积水倒映出绚烂街道的模样，天空在繁乱的湿漉漉的地面上得到延展，让一切变得梦幻。

索穿过繁华的商业街道，面前陈列出一条狭窄的小街，逸出食物的香气。他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现在他稍微有些后悔为了在飞行器上隐藏自己的不识字而错过了上面的正餐。

但好在，加里的管家尼奥罗在分别前给他提供了一笔现金和一份详细的中心城区生活指南。根据上面的图示，索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找到便宜又好吃的小店以及安全的旅店。

索低头看着陪伴着自己从边缘城区来到中心城区的皮鞋。

因为长途旅程，它看起来做工讲究的鞋面上已经沾染了不少污渍，尤其在雨后的城区行走时，上面的泥点就更多了。但索知道，只要他停下来稍微清理一下，这双加里赠送给他的皮鞋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正如与他道别后的加里一样，没人会注意加里在边缘城区捡回去的他，他就像是加里皮鞋上的泥点，随意一擦就消失不见，没人会在意。

这正是索之前期望的，但当它真正来临时，他却微微感到了一丝不快。

索晃了晃头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在手中的地图上，他得尽快让自己在这里站稳脚跟，路过街边时他注意到那里的旅馆都贵得吓人，尽管尼奥罗交给他的钱并不少，但中心城区这里的物价绝非边缘城区能比，他得早日为之后打算，然后——索转头看了看加里与他道别后离开的方向——然后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富人区那里的一员。

等到那时候，他就不用像个流浪的落水狗一样被加里捡回去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加里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

索把钱币平放在街边小吃车的伸缩餐板上，然后低头吸了一大口不明固体熬制成的暗色面条，鲜辛的味道瞬间充斥进他的鼻腔，但索已经不会像第一次吃到它时被呛得咳嗽起来，他一边拿着纸巾摁住鼻子，一边加快了自己的吞咽速度。

两分钟后，一碗促销的高蛋白生物面被索吃得干干净净，他跳下座位抹了抹嘴巴，垫了垫自己怀里的证件，快步走向公共交通站。

对于十六岁的索而言，今天是重要的一天，他终于拿到了必备的基础教育结业证书。

积满中心城区停留时间的他终于可以向中心城区的人口管理局申请变更自己的身份识别卡了。

虽然没有达到成年年龄划定线的索在中心城区借助未成年保护条例享有一定的优待，索租到了便宜的房子、生活缴费有未成年折扣还有定期免费的法律援助和生活指导，但归属地为边缘城区的身份识别卡在中心城区里被限制了很多功能。

例如，它的持有人必须定期接受中心城区人口管理局的审查；不能使用中心城区临时住户身份识别卡购买一等座位；想要申请政府的上学补贴只能在划定范围内选择专业——除了军校其余都是培养基础手工活和手艺人的职业学校。

他也没有公共交通席位的优先购买权，如果公共交通席位紧俏，即使他已经登上列车也必须为后来的中心城区常住居民让位置。索已经很多次因为这个原因打工迟到被老板克扣了工资。

但是，在今天后这一切都不再会是阻碍……索又一次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为后到的中心城区常住居民让出自己的列车座位。他已经想好要去申请的学校专业，赶在他十八岁之前，他可以申请到中心城区一所不错的大学去学习金融测算专业。

索听说这个专业的毕业生工资都很高，更重要的是，这所大学的选址就在中心城区被俗称为富人区的如纳维卡。

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计划中的生活已经越来越近了。

列车轰隆隆地将乘客送往内城，索靠着列车墙壁坐在地上，伸手将自己的兜帽拉下来遮住脸开始休息。距离中心城区的人口管理局还有段时间，他终于可以在连续工作12小时之后小憩一会儿。

列车加速，穿过人烟稀少的外城，如游龙般钻进地底，飞速驶向如纳维卡。

“早上好！”人口管理局大厅内的人工智能接待面板上弹出一个用标点符号拼凑成的笑脸。

索将自己手里的身份识别卡插进识别口，人工智能主导的接待面板上立刻显示出正在加载：“实人信息审核中，请等待。面部信息通过，声纹信息通过。生物信息识别中……异地城区数据库访问失败，正在接入备用审核逻辑，已连接中心城区临时数据库，将在十秒钟后接入人工服务通道，请您做好准备。十、九、八、七……”

倒计时结束前，索拿起挂在接待机器人身侧的耳机扣在耳朵上。

索很清楚机器人为什么要转接人工，他的身份识别卡里一直没有录入对应的生物信息。

他当然可以自费去中心城区的任意一家接入物联网的医院录入自己的生物信息，但自从知道人口管理局为了严格匹配身份和控制群体性传染病，会在审核变更身份归属地前提供免费的生物信息重新审核和录入，索就很坦然地拖到现在了。

钱是能省则省的，反正只要他在中心城区安分守己，就算身份识别卡没有生物信息也没关系。

索按着自己手臂上刚刚抽完血的针孔，怀里揣着护理机器人发的营养补充剂，嘴里咬着审核化验单，慢吞吞地走到居民事物协理机器人面前。

机器人的视觉系统捕捉到索的不方便，主动伸出机械臂替他拿走了他的生物信息录入表，表格上的条码在机器人的扫描框里一闪，接待面板上就立刻显示出索的信息：

“斯特林先生，您的身份识别卡归属地变更申请已提交，感谢您的到访。预计将在九个工作日内反馈审核结果，请留意您的个人通讯器信箱，谢谢。已读请点击‘确认’或说‘下一步’，残障人士请呼叫特殊型号服务机型。”

索把沾了自己血的棉签弹进垃圾桶，伸手按上确认。

机器人的面板上立刻弹出一个笑脸：“请问还有其他事项需要办理吗？”

索又在面板的选项上点了点，拿回自己的身份识别卡，穿好外套，走出人口管理局的服务大厅。外面阳光正好，索打着哈欠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刻了，生活被上学复习和打工占满，只有今天他才敢给自己放一个小小的假。

索悠然地朝着阳光漫步，九天之后，他就可以获得一个中心城区的永久居民身份了，再也不用在通行列车上被迫给别人让位置了。

索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太阳，一点都不觉得刺眼，反而觉得温暖极了。

中心城区的街道冷气放得再足，也难以阻挡盛夏正午的热浪，大多数人们都躲在钢筋建筑中的阴凉处，娇气点的学生早已被心疼孩子的父母接回家里，而对于豪富而言此时正是徜徉在自家庄园私人游泳池的时间。

街道上的行人很少，索看着天色扯了扯自己已经汗湿的短袖，脚步一顿，拐向一条完全被阴影遮蔽的小路，明暗交接的一瞬间，他身上的热度立刻降下来。

索靠在墙上，掀起自己的短袖下摆胡乱擦了擦自己脸和脖子上的汗，动作间露出腹部，那是几年体力活累积下练就成的精瘦肌肉。

索从口袋里摸出营养剂，犹豫一下，又把它们重新放了回去。这种长保质期的速食营养剂是平时他绝对不舍得给自己买的。

他还没渴到极致，随便吃掉一管营养剂太浪费了。

索在此时不由得又暗暗夸赞了一下自己的决定，果然一直拖到现在才做生物信息录入是正确的选择，甚至还白嫖到了营养剂。

索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脖子，抬脚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小巷外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声响。

虽然这里是治安极好的中心城区，但出于某种直觉，索没有贸然出声，反而像捕食的猎豹一样屏息。他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身体各部分却悄然绷紧了。

三个……不对，是四个人，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很轻，听起来像是根本使不上力气。

凌乱但带着某种节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索意识到对方将会进入他所在的小巷，情急之下他一跃而起，双手扒住两侧楼房的检修爬梯，在几秒钟内迅速攀高然后蹲下，借助常年无人的检修平台栏杆遮挡住自己的身形。

索刚刚蹲下，就看到狭窄的巷子里涌进了三个人，他们拖着一个身量不大的人快速穿进小巷。

一个人掀开墙侧堆放的垃圾桶，另一个人抱起软绵绵的第四个人将他放进垃圾箱里然后合上盖子伪装成原样，最后一个在巷口放风的人比了个手势，三人如风一般沿来时的方向迅速撤离。

脚步声渐远，索又在上面待了一会儿，直到他的腿部开始发酸都没有其他人出现了，他这才轻手轻脚地爬下检修爬梯，像只猫一样轻盈地落在地上。

即使中心城区拥有新罗51区想都不敢想的科技和财富，但只要有人，就依然会有黑暗的交易和破坏出现。

对于犯罪的滋生，索一点都不意外，他曾经见过远比这更直白更邪恶的事。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在这个地方，他也只能勉强自保而已。

所以他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索轻轻拍了拍手掌心的灰，沿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刚才根本没人见过他，他也没见过任何人。

多管闲事是危险的，他也没资格管别人的事。

但是……

但是加里当时就是朝着那个被巡逻警欺负的自己伸出了援手。

索离开的脚步一顿。

猜猜垃圾桶里是哪个小倒霉蛋[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生物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