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外车流呼啸着飞过,与时间擦肩而过,汇入不知名的空气微粒中,在人间大肆宣扬嚣张的气焰。
人流如织中,夜市大排档明晃晃的老旧灯泡被混合着香辣味道的热气覆盖。
灯泡一闪一闪的,功能已经不好了,但老板还是不换。
“来咯,十串羊肉十串牛肉两碗热干面两斤香辣小龙虾!啤酒饮料旁边柜子自取,您吃好嘞!”
秦弋用随身携带的防狼神器撬开一瓶啤酒瓶盖,却被横出来的一只手半途截走了。
冰凉的手感,手心里还沁着水珠,手指下意识摩挲啤酒瓶上的标签,微凸的触感将林生的思绪拉回现实。
秦弋透过桌上食物升起热汽的空隙中看着林生,眼皮直跳,将手中的防狼神器放在林生手旁。
“暗示我什么?”林生瞟了一眼尖锐的刀具,就着玻璃瓶口灌了一口。
秦弋紧盯着林生那张被热汽半遮半掩着的脸,倏然一笑:“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小摊小贩搭起的蓝红帐篷里,异常喧闹。猜拳罚酒,大声吹牛的戴着大金链子赤着上身的男人们吆喝声不断,油腻的桌面和小孩的追逐打闹声,折射出生活的面孔。
谁也不会注意摊贩的角落里坐着两名聊着这几天备受瞩目的案件的男人。
香辣小龙虾被炒的汁水淋漓,秦弋戴着手套滴滴答答地剥虾壳,吃相却仍然可以和别人区分。
“按理说,当时女人除了孩子什么都没有,她不应该把孩子看得把眼珠子还紧吗,当真不知道自己孩子和那个男人接触?”
秦弋嗤笑一声,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让林生叼着,探身过去给他点上了烟。
林生没有阻止,黑白眼睛看着秦弋的动作,脸上看不出秦弋内心的任何情绪。
秦弋重新坐回自己位置上,翘起二郎腿,垂着眸子给自己点上了烟,发丝遮挡住他半张脸,深深吸上一口,他看向林生,眼底微微变色。
“你自己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他顿了顿,继续说,“再说,假设她是被强迫的,那个女人会对自己厌恶的孩子有真感情,巴不得他走在路上被车撞死,不,她跟本就不会生下孩子,至少修道院还会原谅她;但假设她和神父两情相悦,那现在神父去哪了。”
林生眯了眯眼,吐出一口烟,秦弋注视着他隐藏在袅袅白烟中沉静的脸。
晌久,林生慢慢地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句:“神父要么是黑衣人中的一个或者……更大胆一点,是黑衣人幕后指使者的一员,要么已经死了。”
他喝下了最后一口啤酒,啪的一下放下酒瓶,坦荡地顶着秦弋审视的目光补充道:“当然我个人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依据呢?”
“直觉,我没拿到证据前一般不说,太装逼了。”林生食指和中指并拢,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秦弋叼着烟低低笑起来:“这就是林支队吗,带着答案去找过程。”
林生不置可否,没有理会秦弋的调侃。
他说的是真的,只是逻辑推理和一点直觉就可以成为破案的关键。
多少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腥悬案都隐藏在林生这轻飘飘的“直觉”里。
“那神父的尸体呢,林支队的直觉能告诉我吗?”
秦弋觉得林生的回答太扯了,林生似乎总是藏匿着什么不想让他知道。
他瞳孔微微一缩,看着林生弹弹烟灰,火星落在林生的手臂上,可他一声不吭,眉头也不皱一下。
“等着吧,很快就会有人‘不小心’发现的。”
林生抬眼看着秦弋微微颤抖的眸子,笑着说:“你不觉得,我们的查案进度都是被人掌控的吗?”
是这样的没错,先是莫名其妙的“恰好”有人发现小网站上的血腥视频发到网上令其发酵,再是莫名其妙的“恰好”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死者母亲,还有马上“恰好”要被发现的神父尸体。
但身为刑警的直觉告诉林生,查案哪有真么多的“莫名其妙”和“恰好”。
秦弋愣住了,林生亲昵又令人脊背发凉宛如呓语般的话回荡在耳边,他确实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夜色洗刷着摊贩,远处卡车尾灯的猩红和不断响起的鸣笛声,将林生的幽语化得更加光怪陆离。
秦弋张了张嘴,却像是被堵住了喉咙,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林生的目光掠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大路,似是发呆似是预言般的喃喃自语。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可能是有所预谋的……连环杀人案。”
秦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复杂地看着林生,心中五味杂陈。
林生脑中突然有一道白光闪过,他一下子站起来,拉起秦弋的手臂往外疾走,手边的防狼武器被顺手塞到了口袋中。
两人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去,秦弋马上发动车子:“去哪?”
“案发现场,要快!”
几乎是在林生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子就启动冲了出去,驶入车流,一路疾驰。
车窗外的景色飞掠过,没有人在意被夜色笼罩的荒诞美丽。
车子停在了教堂门外的不远处,没有惊动任何人。
两人推开车门猫着腰从教堂后门绕进去,月光从彩绘窗照进教堂,为其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纱色。
林生一个闪身带着秦弋上了楼,趴在黑色的围栏向下看,只看见被花朵簇拥的祭台与被风悄悄翻页的圣经。
秦弋的手肘搭在林生肩上,感受到林生衣服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捏了捏林生的肩膀,向下顺了几下,安抚的意味很明显。
几只雏鸟在空中盘旋,林生紧盯着教堂大门。
“吱呀”推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格外扰人,两人马上躲回黑暗中。
领头的人身量颇高,穿着修身得体的黑色皮衣,拉链拉到最顶上,戴着一双黑色的皮手套, 身边带的人看起来训练有素,效力衷心,走几步就将那人护在中间。
一头乌黑的短发整齐地向后梳去,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刀削般的眉骨下,是一双深邃如夜的眼睛,瞳孔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故事,他的气质复杂而矛盾,既有常年混迹于江湖的粗犷豪迈,又有岁月沉淀后的沉稳内敛。
林生身躯一颤,紧盯着那人的脸,眉骨压得很低,眼神犀利,后槽牙紧紧咬住,下颚线因此而紧绷,几乎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一句难听的脏话。
他来到祭台旁站定,伸手不紧不慢地扶正了几朵枯萎的鲜花,捻了花的指尖凑近鼻子,虔诚热烈地吻了吻,随即粲然一笑。
“警方真是一点都不绅士。”
那群跟在他身后的人都低着头,没人敢看他,听到他说话竟没一人敢应声。
他也不是很在意,扬扬下巴示意身后的一排人赶紧办事。
那群人稍稍散开,林生秦弋在看清情况的一瞬间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几个人抱着一个早已没了气息的小女孩,在领头人的指示下将其放在祭台上。
那个领头的黑衣人慢慢俯下身子,将脸贴紧小女孩的尸体,目光落在那扇绘画着《基督受难》的窗户上,抬手轻柔地将小女孩的头摆动了一下,让她空洞的眼神落在那扇窗户的彩绘上。
等一切事情准备好,他低头在女孩的脸上印上一吻。
然后头也不回的招呼人大摇大摆地离开,在手下为他推开沉重的教堂门时,他眉头皱起,脚步下意识一顿。
隐藏于黑夜的一声咔嚓声,那人瞬间警惕起来,所散发的气息让周围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职业杀手的顶级听觉让他不觉得这是因为风风草草而产生的幻觉。
他当机立断开口:“所有人把枪拿好!”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秦弋裹着一身夜色冲向其中一个马仔,手掌紧箍住他不设防备的脖颈,将他按在墙上,膝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上他最脆弱的腰腹,拿个马仔想要还手,但架不住秦弋的动作快而狠,他根本没得到空隙,整个过程用时很短。
等他们反应过来,瞬间疾言厉色起来,一起向秦弋出击,击击致命,但秦弋没什么压力地挡了下来。
领头人站在原地,脸上甚至带着微笑,欣赏着这场闹剧。
在秦弋和那群人生死薄命搏命之时,林生的黑沉的枪口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缓缓沿着领头人的脊背爬上他的后脑勺,犹如暂停键,同时终止了现场正上演着的两场武斗。
在林生的枪口下,领头人面色不变,仍是一副公式化的笑容,就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几乎没有变化。
许久之后,他开口:“放开那人。”
那群马仔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淬了一口,纷纷停下了对秦弋的攻势。
领头人缓缓举起双手,但完全没有生死掌控于人的自觉。
他眼错不眨的,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一步一步缓缓登上台阶,以强者的姿态,在林生遥遥指向自己脑袋的枪口下闲庭信步。
开口说的话令在场的人不觉震惊。
“我七年前就应该连你一起杀了,不愧哥哥对你的重视!”
林生毫不犹豫的开枪,射穿了他的肩膀。
他几乎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李,珏。”
再次打响了对峙的响令,那群马仔面色一凝,朝着林生冲去,后背却留给了秦弋。
秦弋看准时机,一下子撂倒了五个人,用手铐将他们铐起来后随意扔到一边。
剩下一个,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猛的刺向他的大腿,鲜血喷涌而出,他一下子泄了力,强撑着跪在地上,双手被反剪身后。
“咔哒”一声,手铐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