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魔法师 第二十七章 唤梦人

“你看到了什么？”

加罗萨全神贯注的看着卡丽娜的那颗眼睛，看着那颗被启明星照亮的眼睛，说。

“我看到了一个孤独的男人，行走在被黑暗迷雾笼罩的维斯西亚里，奇怪的是，无论他走到哪，我都能看到他，哪怕是在维斯西亚最黑暗的地方，我也同样能看到他，就好像一颗怎么都不肯湮灭的星辰一样。”

加罗萨停顿了一会，才缓缓的抬起头来，说。

“我想，我明白卡丽娜的用意了。”

加罗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阿方索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就站在角落里，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的卡丽娜之眼。

庆幸的是，玛丽发现了阿方索，并且，玛丽也发现了阿方索那种和星神教员一样，贪婪而又狂妄的眼神。

在阿方索朝加罗萨移动的时候，玛丽突然伸出了手，一把夺走了卡丽娜之眼。

“我要加入你们，阿方索先生，我想成为您的追随者。”

玛丽对着阿方索说。

“我早在星神教会那，就听闻过您的大名，这颗眼睛，就是我从星神教会偷来的宝物，希望能借此让您接受我，让我得到您的庇护。毕竟这么宝贵的东西遗失了，我想星神教会那边应该也会很快就能发现此事，并追踪过来，如果在这种时候，有您站在我的身旁，我也就不会再畏惧他们了。”

加罗萨惊慌失措回过头，这才发现了已经把双手放在他肩上的阿方索。

加罗萨在此时此刻，并不知道玛丽的用意，也不清楚玛丽的行为，他疑惑的看了玛丽一眼，他看到了一种罪恶的复仇之火，同时也看到了一道温柔的庇护之光。

“先进屋吧，我怎会拒绝一位少女的请求呢。”阿方索说。

在玛丽到来之后，星神教会那边就跟着来了两个人，一个成为了暗星的祭品，另一个则成为阿方索的追随者，在那个人离去的时候，他得到了卡丽娜的那颗眼睛，只不过，那时卡丽娜的眼睛，已经经了阿方索之手，浸染暗星的光辉。

凛冬将至，黑暗也更加绵长了。

在这段日子里，暗星不断的成长着，阿方索的追随者们，也在这段时间里日益剧增。

加罗萨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了，有时，我伴在他身后，就像是独自一人，停滞在浩瀚宇宙中一样，只有虚无和空洞的感觉。

日渐强大的阿方索已经成为了兰多的眼中钉，由此发生的碰撞，愈演愈烈，由这些碰撞诞生的怪物也越来越多。

最终，就如加罗萨所言，就如看火女所言，星神的造物在维斯西亚上野蛮搏杀，维斯西亚硝烟四起。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一个想要复仇的少女有多恐怖，在加罗萨还没有彻底成为怪物的时候，玛丽就已经封闭了灵魂，成为了那位鹿头女神官，将惩罚无情的降至其他异教徒头上。

面对现在这个，已经沦陷在混乱里的维斯西亚，我感到了困惑。

卡丽娜和加罗萨到底在这其中干了些什么？

很显然，现在的他们，已经成为了维斯西亚混乱的主要原因。

没有卡丽娜，兰多就不可能召唤出那些怪物，同样的，没有加罗萨，阿方索也无法看到暗星的真面。

那到底为什么，他们要成为这个对立面的驱动者呢？他们不是早就看到了这一切，并因此而苦恼吗？

而且，我也还是不明白加罗萨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卡丽娜眼睛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这些问题，我都想要直言不讳的向加罗萨询问，却又因为自己没有**，空有意志和视野而无法做到。

这让我变得很焦虑，也让我追随加罗萨的视野变得越发模糊。

我感觉，我就要离开了，我可能将要什么都没弄明白的，结束这次旅程。

就在我这么认为的时候，加罗萨再次被推到了地下室里。

“儿子，这将是你最后一次看它，你就快要被完成你的使命了。”

在灰暗的地下室里，加罗萨最后一次被带领到了暗星面前，阿方索轻声的叮嘱他，然后就把他独自留在了那。

“你也要走了，对吗？”

在周围空无一人的时候，加罗萨转过头来，对我说。

他如今的脑袋已经完全变为了一颗鹿头，而他的眼睛也已经变得又大又圆，漆黑透亮，甚至能映照出我这颗眼睛的模糊轮廓。

对于我要离去的事，他表现得很伤心，甚至因此而流下了泪。

“我只是想要帮助他们，帮助维斯西亚。”

加罗萨遗憾的说，他将头转回去，看向那颗暗星，进行着最后一次思考。

“最后，我却和他们一样，只去能寻求帮助。一开始，当你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不明白，你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后来，我看到了卡丽娜的那颗眼睛，看到了在启明星照耀下，那颗眼睛里映衬的男人，我才明白，是你，所以，我才明白了卡丽娜最后用意，现在，我也要做一件和她一样的事了。”

加罗萨艰难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从轮椅上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然后又猛的扑倒在地。

双手和脑袋都因此磕出了鲜血，这是他故意的，因为他的血一流出来，他就把手指探到了新鲜的伤口里，沾染上那些鲜红的血，画出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字符。

“吾之沉寂，世间俱瞑，吾之一生，皆化梦尘。闭目吧，生我之母，安息吧，醒梦之灵，吾将生皆归于沉寂，一切皆随姓名抛弃，从此，吾便是无名无姓之沉睡之体，任由尔等驱使。”

在自身血液画下的法阵里，加罗萨念出了那个可怕的封印魔法，将自己生命终结于此，将身体的控制权全权抛弃。

而我的这颗视魂之眼，也在得知这一真相的时候，即将迎来终结。

“无论怎么做，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维斯西亚的陨落。所以我也不会再抵抗了，但是，我只想请求您，请求您这位，我在绝望的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存在，救我们一次，让我们安息。”

在我视野快速消失的过程中，加罗萨卑微又虔诚的想法，传入了我的意志里，如黑暗中发亮的光，送我离去。

于是，我才终于明白了加罗萨和卡丽娜的用意。

他们看到了维斯西亚的毁灭是不可阻挡的，然而他们却没有选择将这一切抛之脑后，远走高飞，那么他们现在的选择，就是一种担当，一种牺牲。

正因为他们知道了维斯西亚的命运，所以他们才选择了主动成为那两个对立面的核心，因为只有知道了一切后果的他们去占据那个位置，维斯西亚才有可能从毁灭之后的恶果中彻底得到救赎。

他们的最终选择，就是我，他们把维斯西亚最后的结局，交由了我来执行。

他们就和那位来到我身边的少女莎拉一样，他们都是在绝望中挣扎的人，都是被黑暗包裹的人，而我，则再一次绝非偶然的，成为了他们看到的那个唯一的救赎。

让人难以承认的窒息感伴我醒来，在我的意志重回肉身，再次有所感受的时候，我已经被数条粗大粘稠的肢体，捆绑着托举到了半空。

那扇隔离了犹迪安的大门已经打开了，这一次，它是完完全全的大开着，我的那些星只树藤则已经全都被扯断，凌乱的散在地上。

我的视野很窄，因为就连我的脑袋，都已经被那些不断移动的肢体覆盖，只余下一条细缝，让我得以窥视周围的情况，一身黑色修女服的卡丽娜，就站在我的面前，面对着我，而我，则只能看到她身体的模样。

不过，这种束缚也意外的保护了我，当犹迪安的肢体移动开，当我的耳朵暴露在外，我就听到了那些恐怖的叫声。

有犹迪安刺耳的尖叫，也有沙弥尔切震耳欲聋的怒吼，夹杂在其中的，则是加罗萨那惨绝人寰的悲鸣。

浓稠的雾，在狂躁的翻滚着，两个怪物通过叫声，都不肯退让的对峙着，这个可怕的场面，让我也想放声尖叫，让我也想恐慌逃跑，但是，我和加罗萨一样，都没法逃出去。

在犹迪安野蛮的捆绑中，我不断挣扎着，试图抽出手来，我需要去挣扎，以便我能说出解除加罗萨魔法的咒语，我不知道如果我那么做了会怎样，但是我需要那么去做。

只是以我自身的力量，难以从犹迪安的束缚中挣脱，甚至我的魔力也被困住了，被犹迪安肢体里蕴含的奇怪力量所束缚。

强烈的窒息感很快就让我的思维变得十分迟缓，我怎么也想不到，当我了解了真相，重归于此的时候，我竟要败在力量的博弈上。

我只能在犹迪安的肢体移动中，努力寻找一丝呼吸的可能，同时我也始终睁着眼睛，在周围寻找能拯救自己的东西。

在长时间的对峙过后，犹迪安和沙弥尔切终于发生了冲撞，它们两个巨物之间碰撞很强烈，那些撞击，让整个神殿都动荡了起来，我也在这些撞击里，得到了呼吸的机会，不过这一次呼吸，也让我在它们的战斗中，陷得更深。

空气中弥漫着它们的气息，溅撒着它们的血液，而它们无形的力量，也在整个神殿里肆意喧嚣。

哪怕只是在边缘被波及到的我，也难以承受它那些力量的侵蚀，那种力量远比我在神殿外见过的都要强，更别说是在现在这个我吸入了它们气息的环境下了。

一开始，我还能清晰的分辨周遭的声音，不过很快，我就在它们力量的侵蚀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只记得，最后，犹迪安强势的压倒了沙弥尔切，它们的撞击结束了，它们叫声都停下了，只有加罗萨在悲鸣，而空气中则满是沙弥尔切浓郁的气息，以及犹迪安啃食咀嚼的声音。

在这难以承受的环境中，我又一次犯起了迷糊，视野恍恍惚惚的，看着卡丽娜黑色的幻影不断变幻，变得影影绰绰，数个卡丽娜的身影，在我的眼中，朝我伸出手来，将覆盖着我的犹迪安的肢体一一扯开，然后，对着我，轻声说。

“吾之眼，吾之视界，汝视得了何物？都交予吾吧。”

她冰冷的手，捧着我瘫软的脑袋，指尖，在我的皮肤上轻轻划过，最终停留在我的左眼上。

我可以感觉得到，她的手指正在往我的左眼里深入，痛苦并没有因为我模糊的意志而消失，我还是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那些疼痛，然而我难以挣扎，我只能痛苦的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作呕的声音。

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样，在我的左眼不断被刺痛，并被抽离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那道光，看到了藏于视魂之眼浓郁黑暗中的，卡丽娜的意志。

是火焰，是灰烬之火，那位站在黑暗里的修女，那个选择了牺牲，选择了走向黑暗的卡丽娜，在她的胸膛里，仍燃烧着灰烬之火。

我的意志在这一瞬之间，再次得以回归，我的魔力也在犹迪安的束缚中，奇迹般的挣脱了出来，混沌的星之手臂，从我的肩膀上伸出，牢牢的卡住了卡丽娜的手。

同时，我也在喘息之际，张口道：“吾之言令，汝之姓名，沉寂已终，瞑目得开，汝可听清？唤梦者之召唤？醒来吧，沉寂之人，加罗萨·卡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