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每天离开,早出晚归。我从来不问她去哪儿,也从来没期待她会主动告诉我。
我的腿早已不堪重负,就算拐杖也帮不了我。写稿成了我唯一的工作,但就算那份工作也让我愤懑不已。每一篇文章都像是将我仅存的尊严撕碎,强迫我舔舐地上的碎片。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甚至不能离开这个破屋子。
乌偶尔会端着热汤坐到我身边,像个温顺的妻子,但她的眼睛里藏着一团燃烧的火。那火焰不是为我而燃,而是为她的理想。
我不满,却默许了。
“你迟早会被抓住的,乌。”我冷冷地开口,语气里满是嘲讽,“到时候我们也就死得痛快了。”
她没有反驳,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轻轻把汤碗递到我手里。
“喝吧,凉了就不好了。”她语气温和,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我的手颤抖着接过碗,视线却始终没从她身上移开。
“你真的以为,这些汤和好意就能弥补你干的蠢事吗?”我继续冷嘲热讽。
她停下动作,看着我,眼神平静得让我发疯。
“谢南,”她轻轻地说,“我做的事,不是为了弥补什么。我只是希望,无论未来如何,你都能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像是某种宣判,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愤怒地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目光中没有丝毫退缩。
我真的应该下定决心了。
我已经很习惯谢南的冷嘲热讽了,那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也是她表达不安的方式。
她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还在坚持。其实连我自己有时都无法完全理解,但我知道,我必须做点什么。
看着她躺在床上,瘦削的身体几乎陷进了褥子里,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本该是那个最聪明、最骄傲的人,但现在,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南,”我轻声开口,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我知道你讨厌我做的事,但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
她冷笑了一声,眼里满是嘲讽:“保护好自己?那是笑话吧,乌?你连让我安心都做不到。”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我没有退缩。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握住她冰冷的手。
“我会活着回来,”我认真地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回来。”
她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别过脸,不再看我。
我知道,她并不相信我的承诺。但这没关系,我会用行动证明给她看。
她总是这样,说着这些让我恼火又无力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里的汤碗已经凉了。
她不会明白我的恐惧。我害怕她真的会消失,害怕有一天我连她都无法抓住了。
但我无能为力。
我把碗放到一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却发现脑海中全是她的影子。
如果她真的有一天没有回来,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屋子终于完全修好了,破败的墙壁被换上新的砖石,漏风的屋顶也被修补得严严实实。可在我眼里,它依旧是个毫无生气的地方,一个看不到希望的牢笼。
更让我恼火的是,我不得不坐上了备用的轮椅。
“这只是暂时的,谢南。”乌蹲在我面前,帮我调整轮椅的位置,语气里满是安慰,“等你的身体恢复一点,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恢复?”我冷笑着看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腿,“你觉得这两根烂木头还有希望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摆弄轮椅的脚踏板。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没有胆量开口。她害怕听到我彻底放弃的声音,但又无力改变现状。
轮椅的冰冷触感让我格外烦躁。我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狼狈,可心里的怒火却怎么也压不住。
“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吗?”我冷声问,“把我按在这个破轮椅上,然后假装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停下了动作,抬头看着我,眼里带着几分疲惫和隐忍。
“谢南,我只是不想让你受更多的苦。”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一时无言。
谢南的倔强和自尊是我最了解的,她宁可咬牙硬撑,也绝不肯承认自己需要帮助。可我看着她越来越瘦弱的身体,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修好屋子的工匠离开后,家里又变得冷冷清清。我每天都在忙着革命的事,可只要一想到谢南独自在家面对这些,我的心就像被扯成两半。
她坐在轮椅上,脸上写满了不甘。她一向厌恶依赖别人,现在却被迫依赖一个她不愿接受的工具。
“谢南,”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温柔一些,“至少它可以帮你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是吗?”
她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知道她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一定也明白,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等我们攒够了钱,就可以买更好的治疗,或者……”我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生活,离开这里,离开这些让你痛苦的东西。”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像是被我戳中了某个痛处。
“乌,”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你知道我们没地方可去,也知道钱永远都不够。”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说的没错,我们的生活早已被通货膨胀和这个腐朽的国家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放弃。
“我会想办法的。”我咬紧牙关,看着她,试图把自己的决心传递给她,“谢南,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被困在这里。”
她别过头,没有再看我。但我知道,她的沉默不是拒绝,而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妥协。
乌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温暖得让我感到陌生。她总是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试图安慰我,可她的努力只会让我更加愤怒。
我不需要她的怜悯,也不需要她的希望。
“去做你自己的事吧,乌。”我闭上眼睛,低声说,“别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她没有动,手依旧停留在我的肩膀上。那份执着让我无奈。
我一把拨开乌的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转动轮椅朝地下室的书房去了。轮椅发出的吱呀声在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可我顾不得这些。
书房是唯一让我还能感到些许掌控感的地方。狭小的空间里摆满了草稿纸、墨水瓶,还有那台早已发黄的打字机。一张老旧的书桌挤在角落,桌面上凌乱地堆着未完成的稿子。
我滑动轮椅靠近桌边,伸手拿起笔。手指微微颤抖,却被我生生压住。
“冷静点,谢南。”我对自己低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你还有这点本事。”
可笔尖刚触到纸面,我的思绪就像被一阵狂风吹散了。那些编辑的要求、那些违心的措辞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脑海里,迫使我将自己的痛苦编织成一个个谎言,献给这个腐朽的时代。
“都是狗屁!”我咬牙低吼,把笔狠狠摔在桌上。
我的目光落在桌角的那叠稿纸上,心里又涌起了一阵复杂的情绪。它们是我唯一的收入来源,是支撑我和乌活下去的东西。但同时,它们也是对我的羞辱,是我灵魂的一部分被撕碎后留下的残渣。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拿起笔重新开始。脑海中浮现出乌的脸,她刚才看我的眼神满是忧虑和不安。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知道自己无法再逃避。
哪怕写这些东西让我觉得恶心,我也不能停下来。我必须完成它们,必须让我们在这片混乱中多挣扎几天。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平静下来。
“继续写,谢南。”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你还能做到这一点。”
现在主要还是靠谢赚钱,毕竟革命没成功也只会烧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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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