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飞舞 第20章 违心

那篇我几乎用尽全力写出来的稿子，最终，只被一家杂志新闻社接受了。看到那封回信时，我的心情复杂至极。那是一种混合的感受，既有难以言说的轻松，也有无形的重压。至少，我不是被忽视，至少这篇稿子能有人看到，能有人认可。但随之而来的，是编辑的一份要求——在稿子中加入一些违心的话。

“为了符合本社的立场，文章中请加入一些关于政府及现状的正面表述。” 编辑的语气很正式，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潜规则的压迫。

我的心里一阵剧烈的反感。这不仅仅是对我写作的挑战，更是对我作为个体存在的轻蔑。我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被捏造出立场的人。我拼尽全力写下的文字，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我内心的真实情感。我从来不曾让自己沉溺在那些为了取悦权势的虚伪言辞里。但编辑的要求，不容我拒绝。没有任何的讨论余地，他的指令冷冰冰地摆在那里——我能拒绝吗？如果我拒绝，这个唯一的机会或许就会从我手中溜走。

我坐在地下室昏暗的角落里，手中紧握着那份回信，脑海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编辑要求我加入那些违心的话，不仅仅是对我的文章的侵害，更像是对我尊严的践踏。我想起谢南，她那深沉的目光，曾无数次让我想过，这个世界到底值不值得为之挣扎。如果这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压迫和谎言，我又该如何面对它？

我看着稿纸上那一行行文字，感觉它们愈发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提醒我，我无法逃避这个社会的规则。我有那么多的想法，可是这些想法究竟能带给我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呢？就算我在文章里说出真实的心声，是否会改变什么？是否有人会听到？

我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手指紧紧摩挲着稿纸，心中充满了对现状的无力感。终于，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笔，准备按照编辑的要求修改那些话。或许这就是我现在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暂时妥协，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继续为未来争取更多的机会。

但那一刻，我的内心并不平静，反而充满了绝望的压迫感。我的文字被改动，我的思想被控制，仿佛一切的努力都无力抗衡这个腐朽的社会。

我决定不再纠结这些了。我能做的，就只有把这些违心的词句加进去，暂时换取一线生机。至于内心的抗拒，至于那份不愿妥协的坚守，它们将暂时沉默，像是一块被压在胸口的重石。

这些天，我走得越来越远，身体疲惫，心情却愈加复杂。每次和革命军的伙伴们讨论时，内心的纠结就越发加剧。虽然我们争取的目标是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但眼前的现状依旧让我感到沉重。我意识到，自己正在越来越深入这场斗争，而身边的谢南，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女，曾经的乞丐和弱者早已被这片土地上无数个日日夜夜磨砺成了如今的我。或许我已经学会如何在这残酷的世界里站稳脚跟，但每当我想起谢南，我的内心就被一种说不清的愧疚和痛苦充斥。

她从来没有询问过我在外面忙些什么，仿佛我们之间的关系停留在某个无法触及的地方。每次见到她，我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紧缩。她依旧孤单，依旧将所有的痛苦与迷茫压在自己肩上。她说过自己不会离开我，可她又如此独立，常常让我感到无力。

今天，经过一整天的会谈，我回到地下室。屋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谢南并不在家。我走到桌子前，看到她的稿子还放在那里——上面没有她的签名，似乎已经被修改过。她没有告诉我她的进展，也没有向我提起她的计划。我不敢想象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突然间，我感到一股无形的失落。她总是这样，默默承受着自己的痛苦，似乎永远不需要别人。可是，我却无法再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我走到床前，环视一周，心中的焦虑越来越严重，仿佛有一种迫切的冲动驱使着我去拥抱她，去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我知道，这种冲动并不能解决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她在床上，她看起来很疲惫，眼神中透着一丝空洞。我知道她又在写作，或许又在努力为这个破碎的世界写下属于她的答案。但她的答案，对我来说，似乎永远无法填补那份深深的空白。

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步走向她。她的背影依旧那样孤独，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没有任何挣扎，没有任何反应，我轻轻地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身体是冰冷的，仿佛连温暖也无法进入她的心里。

她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推开我。我的心沉了下去，越来越沉重。我的怀抱似乎无法安慰她，无法让她真正感受到温暖。她依然是那个独立的、坚强的谢南，而我，依然是那个无法给她全部安慰的乌。

“你还好吗？”我低声问，声音有些哽咽。

谢南并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后，她慢慢地靠在我的“”肩膀上。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了某种连接，哪怕这种连接是脆弱的，哪怕它看似无力。但至少，现在，我们彼此都在这里。

我知道，无论这条路有多么坎坷，我依然愿意守在她身边，陪她走下去。虽然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虽然我们面对的是无数的痛苦与挑战，但至少此时此刻，我可以做的，就是紧紧抱住她，不再让她孤单。

乌的手臂环绕着我，她的力道比以前更大，身体也变得结实了许多。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隐藏在她瘦弱外表下的力量，那是我从未真正留意过的。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这种变化让我感到莫名的不安。乌曾经是个乞丐，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她的脆弱是我最熟悉的部分，也是我最能掌控的部分。可现在，她居然变强了。她的力气、她的触碰，都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笃定，而这让我感到陌生，甚至有点嫉妒。

我不想承认，但我确实在嫉妒她。嫉妒她的成长，嫉妒她居然还能找到力量。而我呢？我的拐杖早已被我自己扔掉了，我甚至不愿意再看见它——它是软弱的象征，是我的羞耻。可即便没有了拐杖，我的步伐依旧摇摇晃晃。

乌在改变，在往更高的地方攀登，而我却像一块泥潭里的石头，挣扎得越多，陷得越深。我甚至开始害怕她的靠近，她的手，曾经是温暖的依赖，如今却让我感到刺痛。我怕她会看穿我真正的模样——一个没有力量、没有方向的人，一个靠着虚荣和自尊苦苦支撑的废物。

“乌，”我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苍白，“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有力气？”

她微微放松了些手臂，像是怕弄疼我一样，轻声回答：“可能是这段时间忙得多了吧。你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不会离开我？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如果她真的知道我有多么厌恶自己，她还会这样抱着我吗？

我垂下头，不想让她看到我眼里的复杂情绪。我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低语：她的成长让我感到不安，因为这意味着我可能再也无法完全拥有她。

我早该知道的，乌不是属于我的，她甚至不属于这个家。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幻象，等她变得足够强大，等她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我时，她就会离开。而我，只会留在这里，守着这个残破的家和我破碎的骄傲。

她还在抱着我，像是想用这份拥抱治愈我的伤痛。可是她不知道，真正让我痛苦的不是别的，而是她的力量提醒了我自己的无能。我甚至想推开她，想对她说“走开，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可我做不到。因为即使她的拥抱让我嫉妒，让我痛苦，却也是我唯一的安慰。

我真是个自私的人。我不能让她离开，也不能忍受她变得比我强。我想要她永远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乌，那个可以让我觉得自己还有用处的乌。但她不是，她早就不是了。

“谢南，你累了吗？”她的声音柔和，带着关心，却让我愈发感到烦躁。

“别说话。”我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无济于事。我只是靠在她怀里，感受着她的心跳，一边在心里厌恶着她的变化，一边又舍不得失去她的存在。

我真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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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