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 第21章 第 21 章

这场技术探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在场的人都很尽兴。

齐溯是一个小时前才赶到的。当时江洄还在犹豫要不要给齐溯打电话，因为他显然是去办更重要的事。但江洄作为助理，还是应该尽到自己的职责，要不要赶回来，是老板要操心的事情。

沉浸在技术交流的几个人，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桌上的茶水也逐渐变成了矿泉水。准备的热水都用完了。一旁的朱盈盈一个劲儿地后悔自己没把准备工作做好。

江洄安慰她：“你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估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喝什么！”

而一旁等待的张姨和童童小朋友就有些耐不住了。大人还好，小孩子等久了还是会有些无聊。

两个多小时前，张月华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带童童在展会继续逛，又去展馆外面溜达了一大圈，回来见几人还没结束，悄悄跟江洄吐槽老头子话多。

童童安静地等了半小时，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奶奶，咱啥时候回家啊？”

“你爷爷还聊着呢！”张月华经常遇到这种情况，现下也很无奈，跟江洄说，“这老头子话多得很，退休以后更是，随便遇到个人都能唠半天。今天下午也是，遇到个熟人，又唠上了，也不管我和乖孙儿。这不，遇上事儿了，他啥忙也帮不上。要不是你……”

眼见着话题又要回到“救命恩人”上面，江洄赶紧岔开：“叔叔好不容易遇到懂行的人，就让他们聊吧，就是苦了童童，是不是好无聊？”

童童已经等得神情呆滞，听到江洄的话，木然地点着头。

呆若木鸡的小胖墩很是可爱，江洄摸摸他的头：“要不要看动画片？”

听到动画片，童童的脸上有了期待，但张月华制止了江洄，言语间里都是心疼：“不行，他妈妈不让他看。”

看着童童又蔫了，江洄有些不忍心，她突然想起休息室的迎宾机器人，她征求祖孙俩的意见：“那要不要跟机器人玩？在后面休息室。”

见奶奶同意了，童童才重重地点头，很是期待。

“这个机器人是我们老板和几个朋友上学的时候自己开发的，后来董总监觉得好玩，就定制了个机器人的样子，现在都成了我们公司的吉祥物了。”

每次参加展会，他们都会带上机器人来吸引观众。但今天上午参展的人多，怕机器人乱跑会撞着人，就放回了休息间充电，没再拿出去了。

江洄领着祖孙二人到了休息间，给他们介绍：“童童，他叫小明，你可以尝试跟他聊聊天。”

“你好小明，你为什么叫小明啊，你姓什么？”

听着童童真诚又天真的问题，江洄忍不住偷笑。

小明的蓝色指示灯闪烁得更加明亮，他温柔地回答：“小明是我主人给我起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叫小明，没有姓。”

“你也要上学吗小明？”

“我不需要去学校上学，但我随时随地都在学习！只有多学习，我才听得懂你的话呀。”

江洄退回一边，让童童可以没有负担的跟小明聊天，她坐到张月华身边。

张月华出来一整天也有些累了，她用手撑着脑袋，远远看着小孙子：“让他玩吧，这老头子不知道还要聊多久呢。”

休息室外，在小圆桌旁坐着的几个人相谈甚欢。如果不是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他们估计还得再聊一阵儿。

袁为民接起电话，声音洪亮：“晚饭？我问问你妈，待会儿给你回话。”

挂了电话，袁为民才注意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晚上7点了。怪不得家里都来电话问他们要不要回去吃晚饭了。

袁为民很久没有聊得这么开心过了。这几个年轻人很有想法，产品做得确实不错。他之前倒是听说过这家新兴科技企业，但没放在心上，以为他们宣称的技术只不是噱头，没想到还真有几分真才实学。

袁为民按熄了手机屏幕，跟其他人说：“真是不好意思！浪费你们这么长时间，也不早了，家里还等着吃晚饭呢。”

齐溯站起身：“袁老，跟您聊天受益匪浅。既然家里催了，那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袁为民眼神一凝：“哦？你认识我？”

袁为民没跟他们做过自我介绍，几个年轻人似乎也没那么在意身份，刚凑到一起时就直奔主题，没想到他们认识自己，一瞬间从一个和蔼的老人，变成了一个洞穿世事的长者。

齐溯大方承认：“袁老大名鼎鼎，怎么会不认识！”

董云帆和刘兴泰也跟着点头，袁为民才意识到自己进了他们的“圈套”。

不过他们几个人从始至终都只谈技术，没聊过其他。又想到自己是主动上门的，碰到懂行的没忍住多嘴，就这么聊了起来，这事儿说起来也怪不得谁。

“罢了。我只是个退休的老头子，你们还愿意陪我聊这么久，没影响你们下班吧，啊？哈哈哈哈！”

袁为民这话显然就是在避嫌了，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想通过他达到什么目的是不可行的。

“回家喽，吃饭喽。”袁为民环顾四周，没见老伴儿孩子，应该是跟那个小姑娘一起，他转头问齐溯，“年轻人，你们那个小姑娘呢，我老伴儿应该跟她在一块儿呢。”

“小姑娘？”齐溯刚回来就加入交流会了，还不知道袁老一家和江洄的渊源。

董云帆可是知道怎么回事，毕竟江洄第一时间是找他帮忙的。

“袁老，他们估计在休息室等您呢！”他刚刚看到江洄领着一老一少去休息室了，就带着袁老往休息室走。

齐溯一头雾水地跟着去。

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的说笑声，原来是周嘉卉和童童在逗机器人。

虽说智能机器人有自我学习的能力，但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机器人还是难以招架，闹了好多笑话。

童童孩子心性，想法天马行空。周嘉卉又是个鬼灵精，一有空就在网上冲浪，网络热梗更是手到擒来。这俩人凑到一起，一个个刁钻的问题问出去，机器人胡乱回答一通，两个始作俑者笑得前仰后翻。

江洄和张月华在旁边坐着休息，也被那热闹滑稽的场面逗得哈哈大笑。

袁为民还以为小孙子等他等得都睡着了，没想到在这儿玩得挺开心。他悄悄走到孙子身后，问他什么这么好玩。

童童笑容灿烂，指着机器人介绍到：“爷爷，他是小明。他好厉害，什么都知道。比家里的好玩多了。”

不过是个人工智能机器人，袁老没放在心上：“那也玩了这么久了，跟爷爷回家吃饭好不好？”

“可我还想跟小明和嘉卉姐姐再玩会儿！”

张月华见终于能走了，也松了口气，帮着劝孙子：“童童乖，咱下次来玩啊！”

说起离别，童童语气里带着哭腔：“可嘉卉姐姐说，他们后天就走了。”

这种情况，周嘉卉也有些无所适从，她不会哄小孩，早知道不跟童童说那么多了。周嘉卉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怪自己多话。

还是董云帆出现救场：“这样吧小朋友，过段时间，我送一个新的给你，到时候你可以给它起一个你喜欢的名字。”

袁为民本就不愿跟他们有利益往来，哪能收礼物，哪怕是给孩子的。他连忙拒绝：“这哪行啊！小孩子就是一时兴起，过两天就忘了。”

“没事，这都是我们上学的时候自己做的小玩意儿，不值钱，就当给孩子个玩具。”

两人为此推脱了几个来回，袁为民还想说些什么，张月华拉着童童，挽过老伴儿的手臂：“别唠叨了，回家吧。”

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张月华也不再坚持请江洄吃饭了。

江洄站在几位领导旁边，送祖孙三人出去，跟张姨和童童挥手告别。

“童童，小江阿姨过两天就回家了，还不再谢谢小江阿姨！”就在告别之际，张月华还是让童童自己跟江洄告别。

童童放开奶奶的手，转身冲向江洄，肉嘟嘟的小男孩一下子扑过来，冲击力不小。江洄没准备好，差点被扑倒。她因为惯性向后趔趄一步，才勉强承受住扑面而来的热情。

“谢谢小江阿姨，阿姨再见！”

童童没注意到自己差点撞倒江洄，甜甜地说着告别的话。

江洄站直身子，感觉到肩膀上的手松开了，身后的热源也远离了几分，才蹲下跟童童说话。

“童童再见！”

童童又抱了一下周嘉卉，两人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建立起的友谊，没来得及多了解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童童在周嘉卉的依依不舍中跟奶奶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齐溯全程没说话。其实从在休息室看到江洄不加掩饰的笑容开始，他就走神了。此刻，她正在跟萍水相逢的一家人挥手告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精准地找到江洄的位置。也是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刻，齐溯不止一次地旁观过她灿烂的笑颜。

那种笑容让他觉得，江洄是真实的，是真的存在在他的生活里。跟在他面前不一样，她是生动的鲜活的，她有情绪，她不是机器人，不是只会顺从地说“好的”。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只道明了一个事实，她的苦乐都与他无关！

江洄从未真正地站在他身边，即便刚刚她因为承受不住冲撞，短暂地停靠在了他的怀里，即便他用力地握住了她的肩膀。

即便他们朝夕相处了四年之久。

而她只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平静地跟他说一句：“抱歉！”

正如以往的每一句“好的”。

兵荒马乱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可明明，他们的距离不过咫尺。

齐溯的内心是一片暴风雨肆虐后的沼泽地，泥泞、混乱，填不满又掏不空。而江洄是那个站在岸边，看他挣扎着沉沦的人。[注]

填不满又掏不空——蔡健雅《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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