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酣畅淋漓的喊声后,床上的男人起身,捡了衣服穿上。
手正扣着衬衣衣扣,一只如缨的玉手环在他腰间。
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男人背上青紫的伤疤。
“这口气老子实在咽不下。”男人脸上浮现怒意。
“你爹也真是,为了一点钱,就把这件事算了,大帅也不帮你。”
不说还好,一说,男人怒意更甚,竟直接一拳砸在床栏上:“姓陈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倒有一计,可以帮你出这口恶气。”女人仰起娇俏的小脸,一双眼睛迷蒙诱惑。
“你能有什么计策?”男人一脸不屑,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你可别小瞧我,说出来,总保你刮目相看。”女人说着,仰面躺在他腿上,抬手把玩着他的衣扣,悠悠地道:“我知道陈少爷有个相好,长得极漂亮,大帅不是正在四处物色美人吗?”
“你是说……”男人若有所思,看向怀里的人。
“那女人有个妹妹是她的软肋,到时候等她从了大帅,陈少爷要是为了那女人与大帅成仇……”
女人拖长了语调,没有继续把话往下说下去,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阴恻恻的笑容。
“陈淮之恐怕不会为了个女人跟大帅起冲突吧。”
“这有什么,就算他们没有起冲突,陈少爷失去心爱的女人,于你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到时候大帅得了美人,还会给你几分情分。”
“你不是陈家带出来的吗,怎的胳膊肘往外拐,不怕到时候你家主子失了宠,连带着你也遭殃。”男人说着,伸手挑了挑她的小脸。
念珠将脸贴在他的背脊上,一脸娇羞:“人家现在一心在你身上,帮你,你还这样说人家。”
男人大概猜想到,念珠说的陈淮之的相好,那日在秀雅阁的那个女子。
确实容貌出众,让人过目不忘。
下了班,徐姐带沈心柔,找了家面馆吃面。
面馆里人很杂,多是干各种体力活的工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酵的汗味。
“这里环境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特别实惠,心柔,你不介意吧?”沈心柔,
“没事,我觉得挺好的。”沈心柔很随性地坐下,抽了双筷子递给徐姐,“我好久在这种地方吃东西了,挺怀念的。”
以前她做工的码头旁边有一家面馆,那家面馆的老板人很好,量大实惠。
工人们中午一下工,离家远的,就会去那家面馆,点一大碗面,吃得狼吞虎咽。
沈心柔每次都点分量最小的,价钱很便宜,居然还有荷包蛋。
每次她看着碗里翻出来的蛋,都在想,店家这样能赚到钱吗?
这么想着,便也随口问了出来:“一碗面这么便宜,还有荷包蛋,店家能赚钱吗?我总感觉会亏本。”
“亏不了的,这家店很多年了,况且只有小份的里面有蛋。”阿铖说着,把自己的面翻了一下,“你看,我这面里就没有。”
“给你吃。”沈心柔把碗里的蛋夹给阿铖。
“你这么瘦,多吃点。”阿铖又把蛋夹到她碗里。
沈心柔一直以为最小份的面里是有蛋的,直到阿铖死后,她路过那家面馆,又点了一份小碗的面。
里面没有蛋,沈心柔想着,饥荒刚过,估计老板也支撑不起了。
付钱的时候,老板对她说:“原来你是个姑娘啊,怎么没见你哥一起?”
沈心柔知道他说的是阿铖,当即眼泪就掉了下来,抽泣着说道:“他死了。”
老板怔了一下,随即又连忙安慰她。
沈心柔才在老板口中得知,小份的面里一直都没有鸡蛋,是阿铖买给她的。
“怀念?”徐姐接过筷子,先是疑惑,又想到她一个人要供养妹妹:“你受了很多苦吧?”
“那时候是觉得很苦,苦得过不下去,现在想想觉得那时候挺幸福的。”沈心柔说着,觉得眼里有什么东西就要止不住,忙背过身,抬手擦了擦眼。
“是啊,”徐姐感叹道,“我现在也时常怀恋我小的时候,那时候住在一条巷子里,巷子里住了好多的小伙伴,春天的时候开满了槐花,娘会带我去捡槐花。”
徐姐说着,眼神落寞起来,看着面前的茶碗,黄亮的茶水下,能看到碗里的茶渍。
店家刚把面端上来,沈心柔还没来得及动筷,徐姐突然向她使了个眼色,说了个“走”字。
沈心柔不明所以,看着徐姐将几个铜板丢在桌上,起身就往外走。
她紧跟其后,徐姐脚步迈得飞快,低声提醒:“别回头。”
沈心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也心神紧绷,跟着徐姐拐了好几个街道。徐姐把她拉到一个墙角,往外探了探头。
“终于摆脱了。”
“什么?”
“刚我注意到面馆里有几个人,有点问题。”
那几个人一进面馆就盯着她们这边。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假装擦眼镜,透过眼镜,发现那几个人,一直明里暗里地偷看沈心柔,看着像是别有目的。
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带沈心柔走。
“什么问题?”沈心柔心里隐隐泛起了一丝害怕。
“他们应该是冲你来的,心柔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看那几个人的神色,应该不是见色起意,明显有备而来。
沈心柔当即想到秀雅阁,那个张大帅的侄子:“好像有一个。”
“那你可得当心,回家就尽量不要走路了。”
沈心柔点了点头,眼里有了几分恐惧。
“那些人也有可能是冲着报社来的,我得赶紧给报社打个电话。”徐姐边说,边往电话亭走去。
去报亭的路上,徐姐讲起去年有个同事,在菜市场与人发生冲突,被砍死了。
那个同事性情十分温和,根本不可能与人发生这么大的冲突。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阴谋,他们做的报纸揭露太多黑暗,触碰到很多人利益,这是难免的。
沈心柔疑惑:“报道底层人的生活,怎么会影响别人的利益?”
“这里面很复杂,就好比你给别人展示的是一件华丽的衣袍,肯定会害怕别人发现,其实袍子里满是虱子。”
“如果他们针对的是报社,我猜刚才那人会拿你做文章,假装骚扰你,然后起争执。”
“警察都不管吗?”
“□□的,警察管不了。”
“太危险了。”沈心柔有些后怕,要不是徐姐早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没办法,再危险,这事也得有人做,比起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我们安全得多。”
“我得赶快打电话给报社的同事,让他们下楼注意安全。”
沈心柔站在报亭外,徐姐在里面打电话,她到现在都对刚才的惊险心有余悸。
徐姐打完电话,从报亭出来,对沈心柔说:“心柔,我还要回去赶稿,明天早上急要,你一个人回去能行吗?”
沈心柔点了点头,但心里完全没底。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上工人夜校,回家小心点,坐车回去吧,”徐姐说着手搭在沈心柔肩上,轻轻拍了拍。
沈心柔点了点头:“徐姐,你也要注意安全。”
上完夜校,天已经漆黑,下起了小雨,沈心柔不敢再走路回家,只好坐车。
付黄包车夫钱的时候,她把衣服兜摸了个遍,身上也只有九文。
拉车的师傅等得不耐烦,十分不屑地说:“就九文吧,看你比我还穷酸。”
沈心柔忙道谢,坐上车没一会儿,她就发现不对劲。
报社到她家的路,她经常走,但是师傅走的路,很陌生。
“师傅,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有,我这条路更近。”由于风声,师傅把声音抬得很高。
沈心柔有所怀疑,她觉得这条路越来越偏,路边的人越来越少,路灯也昏暗了许多。
本来下午的事就让她心有余悸,此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师傅,你先停一下,我包掉了。”
师傅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跑,甚至比刚才更快了。
沈心柔这下是真慌了。
幸好后面还跟着一辆黄包车。
可是……
万一,那辆黄包车也是跟他一伙的呢?
沈心柔顾不得许多,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崴了脚,一瘸一拐往外跑。
下一秒,手就被人抓住,她情急之下,一脚踹向车夫。
车夫疼得闷哼一声,仍是不放手,一巴掌扇了过来。
沈心柔吓得脖子一缩,闭上眼,脸上却没有如期而来的疼痛。
反倒传来男人的痛呼。
她睁开眼,见一个一身黑衣,带一个黑檐帽的人,正抓着车夫的手,下一秒一脚将车夫踹倒。
车夫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你是什么人?”黑衣男上前一步,问地上的人。
车夫没有回答,踉踉跄跄站起身,往前跑了。
黑衣男抬脚准备追,又想到什么,退了回来,问沈心柔:“沈小姐,你没事吧?”
“你认识我?”沈心柔看清他帽檐下的脸,很是陌生。
“不认识,我只是路过。”黑衣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我姓沈?”沈心柔更疑惑了。
“呃……”黑衣男明显愣住了,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天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虽然他救了自己,但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沈心柔还是不敢完全相信他,神色有些犹疑。
黑衣人似是看出她的担心,径直往前走去。
沈心柔只好跟在他后面,她崴了脚,走得一瘸一拐。
黑衣男走得快要没人影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等到了有人流的地方,黑衣男招来两辆黄包车,付好钱等沈心柔慢慢走过来。
沈心柔一路都很紧张地看着车夫行进的路线,直到到了家附近,才放下心来。
又自觉自己错怪了黑衣男,很不好意思。
“先生,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
沈心柔刚下车,准备向黑衣男道谢,只见他坐的黄包车已掉转头,径直拉着他走了。
另一个黄包车夫,也拉着车跟着走了。
沈心柔愣住了。
开门的时候,她猛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跟车夫说,她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