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滚,别打扰老子做生意。”
沈心柔和往常一样在馒头铺买馒头,听得隔壁粥店的老板正在赶一个老妇。
那老妇穿着破烂,衣服下摆全是脏污的泥水,一张破烂的布,围了整张脸,应该是个乞讨的。
沈心柔瞧着似有些熟悉,想看清老妇的脸。
“小姐,你的馒头。”
沈心柔忙收回视线,接过老板的馒头,付了钱,待再转回视线时,那老妇只剩一个遥遥的背影。
“呸~”隔壁粥店的老板往地上啐一口:“死老太婆,晦气。”
“唉,可怜,”馒头铺老板摇了摇头,接着道,“也可恨。”
“老板,你认识?”沈心柔觉得熟悉,便多问了一句。
“那老太婆经常在这条街转悠,总是念叨着她家那位不是人,把自己亲生女儿卖了妓院,最初我看她可怜,也给几个馒头,可是后面她天天来,每天都来念叨,我听得烦了,便不给她馒头了,她反倒连我也骂起来。”
“这条街但凡给过她吃食的,最后反倒被她仇恨起来,你说,哪有这样的人。”
老板说着,又叹息一声。
“你知道她住哪里吗?”
“应该是住岭湖棚户区吧。”老板说完,正巧有人来买馒头,他便去招呼客人了。
岭湖棚户区,是沈心柔这辈子不愿触及的地方。
到了地方,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入眼遍地垃圾,废水横流,泥泞不堪。
平地上,高高低低竖立着窝棚,大人小孩穿梭其间。
沈心柔拉住一个小男孩,从衣兜里摸出一颗糖,问他:“小弟弟,你们这里有一个姓田的大娘吗?”
“姓田的大娘?”小孩看到糖,两眼发亮,一把抓过糖,漆黑的脸上有了笑意,破旧的衣裳,手上和脸上沾满煤灰。
剥开糖衣,将糖塞进嘴里,满足地嚼着,半晌,才突然往一个方向指去:“那边好像住着个姓田的大娘,我带你去吧。”
说完,他小跑着在前面带路。
沈心柔往男孩跑的方向看去,湖边的柳树下的一个窝棚。
一路踏着泥泞,往柳树下的窝棚走去,周围满是各种恶臭。
这是她第二次踏进这里,上一次,是四年前她被叔婶卖给乡下一家土财主,好不容易逃出来,来这里找阿铖,却被告知他已经死了。
阿铖说他没有父母,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独自生活了五年。
明明他都过得那么苦,却对她那么好,每每想及此,沈心柔都不禁鼻头一酸。
窝棚前,有个老妇人坐在地上,正在烧煮什么。
看那烧火的妇人,双手撑在地上,正往炉子里吹火。
头发凝结成股,杂乱不堪地遮在脸上。
沈心柔微微佝下身,试探性地喊了句:“大娘。”
那妇人回过头来看向她,脸上焦黄,目光黯淡。
“大娘,真的是你?”沈心柔一惊,凑近她几步。
“你是?”大娘显然没有认出她。
“我,”沈心柔指了指自己,“沈爷爷家收养的丫头。”
妇人颤抖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沈家丫头?”
沈心柔点点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田大娘。
“多少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田大娘说着眼里有泪光,伸手想去拉沈心柔的手,但看到自己脏污的手,又把手放下。
尴尬地招呼沈心柔:“你坐,我拾荒捡来的,有点破,你别介意。”
说完,寒然一笑。
沈心柔倒没觉得什么,很自然地坐下。
刚才得了糖的小孩,回去宣扬一番,几个男孩结伴来到柳树下,朝这边张望。
田大娘看了一眼那几个小孩,把沈心柔往窝棚里拉:“走,我们去里面说。”
窝棚是用几根竹竿,弯成半圆插入土中,再覆盖草席,非常简陋矮小,仅供一人弯腰进入。
田大娘在前,沈心柔跟在后,进了窝棚。
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传来,才下过雨,窝棚里湿哒哒的,只有角落里,一块木板上铺了点稻草,上面一张烂棉被,便是床了。
田大娘招呼她在床边坐下,很是局促:“我这里也没有茶水什么的,大丫头,你可别介意啊。”
“大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介意。”沈心柔四下看一眼,又问:“小芜妹妹呢?怎么没有见她。”
一问到小芜,田大娘的眼泪就止不住流。
“她……她……”田大娘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馒头店老板的话,已让她猜到几分,心头不禁一震:“难道小芜妹妹她……”
剩下的话,她没忍心再说下去。
“她被她爹给卖了。”田大娘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那天杀的骗了我,他根本没有发财,他赌输了把我们娘俩骗去,把小芜卖了,又把我赶了出来。”
“我眼瞎,害了我的小芜,我苦命的娃啊。”
沈心柔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一直以为大娘和小芜走后过得挺好的。
“小芜,她……她被卖到哪去了?”沈心柔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秀雅阁。”田大娘崩溃地颓坐在地,“我把能卖的东西全卖了,筹了钱想去赎她,被打出来好几次。”
突然,田大娘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沈心柔惊地忙站起来,窝棚不高,她只能佝着腰,伸手去扶田大娘:“大娘你这是做什么。”
田大娘不肯起来,泪流满面:“沈丫头,我能不能求你去帮我把小芜赎出来。”
说着她掀开衣襟,从里面取出一个钱袋来:“这是我筹的钱,我被骗过几次,他们都说能帮我救出小芜,但给了钱人救不见了,我陆陆续续又存了点进去。”
田大娘朝沈心柔磕头,沈心柔忙扶住她:“使不得,大娘,我帮你。”
“真的吗?”田大娘抹了把眼泪,终于肯起身,将怀里的银子塞进沈心柔怀里,“如果不够,还差多少,你给我说,我再去筹。”
“钱先放你这里,等事情有了眉目,再给我也不迟。”
“我这几年每天提心吊胆,就怕钱被偷,这里的环境你也看到了,带在我身上,我每天都睡不好觉,还是你先拿去我安心一点。”
沈心柔想到这里人多眼杂,便将钱接了过来,装进自己的包里。
出了窝棚,她跟田大娘告了别,走出没多久,就发觉身后那几个男孩鬼鬼祟祟,跟在她身后。
她赶紧加快脚步,见有黄包车经过,忙招了过来坐着离开了。
这次到秀雅阁,老鸨对她十分热情,拉着她的手脸上都笑开了花:“这位姑娘可是来找陈少爷的,他在二楼和人谈生意,我找间房,你坐着等她会儿。”
陈淮之也在这?不及多想,她道:“我不是来找陈少爷的,我想问一下,您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小芜的姑娘。”
“小芜?”老鸨目光流转,脸上的笑容堪堪地僵在脸上,勉强笑道,“诶呦,你看我这太忙了,我先给你找个房间坐着,你等我一会。”
“那就麻烦你了。”
既是陈淮之的人,老鸨不敢怠慢,忙找了间上房,让沈心柔坐着等,又让人端来各种时令水果,和小食。
沈心柔独自坐在房间桌前,屋子里有一股很浓的香粉气,门外不时传来男女调笑声。
她等了很久,不见老鸨来,已猜想到几分,定是想敷衍过去。
陈淮之在这里,如果请他出面,老鸨应该会卖他几分情面。
想着,沈心柔起了身,走到门边,只听得旁边一阵吵闹。
她开了门出去,只见一胖硕男人狠狠地扯起一个女人的头发,抽了她几个耳光,嘴里还不停叫骂着:“玛德你个臭婊子,婊子一个还想立贞节牌坊?嗯?”
女人跪在地上,脸上都是血,头发凌乱地混合着血液沾在脸上,哭着小声讨饶道:“爷,我不敢了。”
那男人又一把将她掼在地上,紧接着一脚踹在她心窝,女人嗷了一声,痛苦得蜷缩成一团。
“现在知道讨饶了,败坏了爷的兴致,已经晚了。”说着又一脚往她身上踹去。
沈心柔想上前去阻止,被一人拉住,劝道:“这是刘大帅的小舅子,惹不起的,别把自己搭了进去。”
“住手。”沈心柔还是喝止住了那男人。
男人脚下一顿,看了过来,随即一脸猥琐地朝沈心柔走来。
“呦,美人,你谁啊?想救她可以,不如今晚换你陪我。”男人说着就伸出他肥圆的手往沈心柔脸上摸去。
沈心柔往后躲,却还是被男人抓住,一双肥腻的手像钳子一样,死死地掐着她的脸:“这脸可真软,给爷亲一口。”
说着一张猪嘴就往沈心柔脸上凑,她拼命挣扎,脸上被撕扯地生疼。
一只强有力的手将那张猪脸拍开,男人脸被打偏,脸上的肉都在颤动,气急败坏道:“他奶奶的,谁敢……”
见了来人,蠕了蠕嘴,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陈淮之脸色阴沉地睨着他。
“喲,陈少爷,你也在这。”男人虽不怕陈淮之,但也不敢直接得罪。
早就听说这位主心狠手辣。
虽然陈家很多生意还要仰仗他爹开金口,但陈家上头那位,比他爹大得多。
所以就算挨了一巴掌,也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大不了后面多坑他家点银两,出了这口恶气。
“如果陈少爷也看上这妞了,那我就拱手相让。”
“她是我朋友。”陈淮之冷冷开口。
“哦,原来是陈少爷朋友啊,失敬失敬,刚才是张某唐突了。”男人向沈心柔作了几个揖。
眼神往她上下一打量,穿着寒酸,不像是什么富家小姐,刚自己居然给她道歉作揖,真是有**份。
况且陈淮之一个养子,居然也敢和自己这么说话,男人在心底啐了一口。
“那徐某就不打扰二人雅兴了,你们请便。”男人皮笑肉不笑,一转脸就面露凶狠,拖着地上的女人,往屋子里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屋子里响起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陈淮之欲上前,身后有个人拉住他:“淮之,可别意气用事,这位徐少爷我们惹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