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故事 第4章 第4章

草原的清晨很安静，熹微的光线中，马蹄踏过原野，粘上了草间的露水。

前方，苏勒骑在马上的身影被朝阳拉长。他穿着传统服装，红色腰带随着马的步伐摆动。从远处看，一抹藏青色的影，与这片辽阔的草原相得益彰。

苏勒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确认他跟得上。清晨的风掠过发梢，带着露水的凉意。林墨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衣领。

前方的人似有所觉，放慢速度。他们并肩而行，马蹄声渐渐重合。

"这里的早晨有些冷。"苏勒说着，从马鞍上取下一件外套递过来，动作很自然。

“谢了。”林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他摸了下柔软的皮革布料，然后披身穿上。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苏勒似乎很熟悉这条路。远处传来牧群的铃声，和着清晨的微风，飘忽不定。

偶尔有野兔从草丛中窜过，惊起一群野鸟。林墨发现自己现在能很好地控制马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

"快到了。"逐渐地，地势开始上升，苏勒停下，"看见那片峡谷了吗？"

林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两座山峰之间，一道沟壑蜿蜒而下，像是被劈开的伤痕。晨雾还未散去，缭绕在峡谷之间。

"确实……"林墨忍不住赞叹。“很美。”

"这里是草原上最好的观景点之一。"苏勒勾了勾唇角，"不过一般游客不知道这个地方。"

马蹄踏上山坡，前方地势渐高。露水打湿了裤脚，带着青草的香气。两匹马稳步向上，时不时响起一两声响鼻。

"有点陡，"苏勒回头提醒，"抓紧缰绳。"

“好。”

两人到达山顶，苏勒先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潇洒。他走过去，站在林墨马边，抬头看他。

"我扶你。第一次骑这么久，下马时容易腿软。"

“不用，我没事。”林墨对苏勒微妙地笑了一下。他又不是什么城里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连下个马都要担惊受怕。

于是林墨试着活动了下双腿，长时间的骑行让他的大腿内侧一阵发麻。他抓着马鞍，迟疑地看着地面——这个高度让他有些犹豫。

啧，一言难尽。

林墨先把左脚从马镫里抽出来，跨过马背，就在这时，一阵酸麻感突然袭来，他的重心瞬间不稳，整个人朝一侧倾斜。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的腰际。林墨下意识地抓住苏勒的肩膀，对方的肌肉在他掌下绷紧。

"我说过，不会让你掉下去的。"苏勒的声音就在耳边。

但他显然低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林墨的身子歪斜着，带得两人一起往旁边趔趄几步。苏勒的手臂收紧，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这才勉强稳住平衡。

这个姿势有些暧昧。林墨的手还搭在苏勒肩上，而对方的手掌正稳稳扶着他的腰。

林墨一时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苏勒很快松开手，若无其事地转身去栓马。偶尔有风，吹起两人的衣角。

苏勒的声音在不远处，带着笑意，"第一次骑马都这样。"

“好吧，是我高估自己了。”林墨也摇头笑了笑。他深吸一口气，试着把重心移回自己的腿上。

血液重新流通带来一阵酥麻，他的脚踝微微发颤。

林墨站在原地，等待血液重新流通。清晨的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潮湿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麻痹感终于褪去。林墨试着动了动腿，发现已经能站稳了。

"准备好了吗？"苏勒回头问他，声音平静。林墨这才注意到，晨光下，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通透的琥珀色。

林墨与苏勒对视片刻，然后侧开视线，他点了点头。苏勒在前面带路，步伐稳健。

他们穿过一片灌木，枝叶摩挲着衣袖。苏勒牵着两匹马，带林墨绕过山坡，前方豁然开朗。

然后是令人屏息的一瞬——

山谷中央，是一片湖，湖面平静如镜，倒映出蓝天白云。早晨的雾气缭绕四周，山峰若隐若现。

几道金色的光柱穿透云层和薄雾，丁达尔效应在空气中洒下斑驳的光与影。

湖边零星开着些不知名的野花，颜色很淡，被微风吹得摇曳。林墨站在原地，很久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画家，他见过很多美景，但眼前的画面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多久没有这么平静了？在经历那场风波之后，他备受打击，甚至几乎无法安下心来创作。然而直到这里，这里很不一样。

这里的草原似乎有某种魅力，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他转过头，去看苏勒，而苏勒恰好也在看他。

"很美吧。"苏勒轻声说，"每天日出的时候，雾气会慢慢散去，阳光洒在湖面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苏勒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布包，在湖边找了块平整的岩石。他展开一条手工编织的毯子，纹路是草原特有的图腾。

"坐吧。"他说着，开始整理带来的食物。

林墨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却不自觉地被湖面吸引。这会儿，雾气缓缓散去，露出水下的倒影。

几只水鸟掠过，在平静的湖面划出涟漪，又很快恢复如初。

"这里很少有人来。"苏勒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这份宁静，"地势偏僻，一般的游客找不到路。"

他递过来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肉饼。林墨接过，触到对方的指尖，那里有常年握缰绳留下的茧。这双手说不上精致，但他觉得好看。

"我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几次。"苏勒望着远处的山峦，"有时候画画，有时候发呆。这里很适合思考。"

林墨咬了一口肉饼，味道意外地好。他注意到苏勒说"画画"时那个不经意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也画画？"

"偶尔。"苏勒笑了笑，从布包里取出一个皮面笔记本，递给林墨，"不过肯定比不上你。"

林墨翻开本子，里面是一些随手的速写。线条看似随意，却准确地捕捉到了草原的每一刹那。

有飞翔的苍鹰，几张人物写生，还有奔跑的野马，鬃毛随着风的方向流动，恣意，张扬，意气风发。

画技称不上精湛，但每一笔都带着一种质朴的气质，将画者最原始、最纯粹的情感，通通表露了出来。他深爱着这片土地。

林墨翻了几页，然后把本子还给苏勒，问他，“画的这么好，为什么不发表出来？”

“没必要，而且……”苏勒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坦白，他一转话题，轻声说，“日出的时候到了。”

林墨抬头，看见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湖面上。雾气在金色的光芒中缓缓退散，露出湖水清澈的蓝色。

山谷中升起一层淡淡的水汽，在阳光下形成七彩的光晕。远处的山峦逐渐清晰，层叠交错。

"这个时候的光最好。"苏勒的声音忽然近了，"要画吗？"

林墨转头，发现对方已不知何时地走到自己身边，正帮着把画具拿出来。画板、颜料、笔刷，一应俱全。

苏勒跪在画板前调试支架。他的动作很温柔，手指偶尔蹭过画板边缘，在上面留下些许水汽。

林墨望着他专注的样子，睫毛微微颤动。

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就像每个深夜独自作画的时候，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白纸上的一笔一划。只是这一次，胸口微微发涩的感觉却来得突然。

阳光在苏勒的侧脸投下阴影，勾勒出他紧抿的唇线。他仍在细致地调整画具的位置，连眉头微蹙的样子都透着一股子认真劲。

他此刻正将颜料一支支码放整齐，动作不疾不徐。

林墨站在原地，默默看着。

“谢谢。”他忽然说。

苏勒回过头，琥珀色的眼睛清澈。"画吧，我在这里陪你。"他对林墨笑了笑，然后安静地退到一旁的岩石边。

恰到好处的距离。林墨握住画笔，苏勒翻开手中的笔记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在这片寂静中达成某种默契。

许久未有的创作**，随着指尖的滑动，慢慢倾斜出来。那些曾经如影随形的阴霾，在这个时刻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林墨深吸一口气，开始在画布上落下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