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3137年,冬。
一场可怕的寒潮席卷血族王国。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凛冽的风刮过荒原,撞击森林和高山。
雪花纷飞,垂挂起壮观的雪瀑,淹没广袤大地。
一夜之间,山川河流封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尽是银装素裹。
破晓时分,风力稍减,彤云盘踞天空,密密麻麻堆叠。日头藏在云后,勉强施舍一线光,孱弱地射向地面,尽显虚弱苍凉。
漫天飞雪中,奔雷声由远及近。
数骑快马自北而来,疾驰穿过雪海,奔向座落在荒原中心的金岩城。
风驰电掣中,骏马口鼻喷出热气,弥漫开大片白雾。
马上骑士穿着灰鼠皮缝制的衣裤,坚硬的皮靴包裹至膝盖,靴帮镶嵌铆钉,在雪色中泛起微光。
几人戴着厚实的皮手套,手指牢牢攥住缰绳。
斗篷扎在腰上,不顾及形象,只为更加保暖。兜帽在风中滑脱,现出遮住半张脸的银色面具。
面具材质轻薄,内层紧贴皮肤,边缘箍住鼻梁和额角,牢牢压住发际线。面具眼窝处镂空,露出狭长的眼眸,瞳孔在光线下收窄,凝聚幽冷的寒光。
“队长,前面就是王城!”
“吹号角!”
雪幕下,一座雄城巍然屹立。
骑士们拉住缰绳,一人在风中吹响号角。
苍凉的号角声穿透旷野,随风送入古老的城池。
队伍开始提速,化作一支利箭刺穿雪海。
战马撒开四蹄,无边无际的雪色向后退去,宏伟的城池变得越来越近。
巨石筑造的城墙高耸入云,每一块石砖重达数吨,整齐码放堆叠,边缘严丝合缝,针插不进。
墙头铺设石道,能容数辆马车并行。
多座瞭望塔矗立四方,并建有一座钟楼,建筑的尖顶直刺云霄。
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墙头巡视,他们统一穿着板甲,金属鞋底踩过积雪,长矛握在手中,尖端闪烁慑人的寒光。
号角声传来,众人停下脚步。
自墙头向下眺望,认出归来的骑士,队长立即命人敲响铜钟。
“是银骑士,快通知城内!”
几名士兵领命离开,飞速奔向不远处的钟楼。
冷风扑面而来,几人的眉毛和睫毛凝结白霜,视线变得模糊,没留心脚下打滑,差点向前摔倒。
他们熟练地稳住身体,在奔跑中按住头盔,奔跑的速度丝毫不减,甚至比先前更快。
抵达钟楼下,两名士兵抓住绳梯,灵活地向上攀登,身手敏捷堪比猿猴。
爬至钟楼顶部,士兵接连翻身跳入,合力拉住垂挂的长绳,借助体重牵引绳索,敲响巨大的铜钟。
绳索摇荡,钟身来回晃动,钟壁被敲响。
浑厚与苍凉碰撞,纠缠着传遍城内,震荡路旁建筑。
声音穿街过巷,冲入王权所在——位于城市中心的金岩堡。
宏壮的城堡傲然挺立,盘踞在城市中央,如同城市的心脏。
城堡占地极广,主建筑前铺开长条状石阶,每一级台阶都雕刻兽纹,工艺古朴,源于古老的血族图腾。
此刻,阶梯下停靠近百辆马车。
拉车的马神骏非凡,匹匹高大健硕。
车厢内外装饰豪华,车顶镶金嵌玉,象征王国内最有权势的家族,多数传承数千年。
王宫大门敞开,魁梧的骑士分守在两侧,长时间一动不动,仿若雕塑。
激烈的争吵声自会议厅传出,刺耳的咆哮响彻空旷的走廊。
会议由国王召开,聚集王城内全体贵族。
相同的话题争论数日,贵族们各执一词,迟迟无法达成一致,情况很是焦灼。
钟声传来,争吵声意外被打断。
确认声音传达的信息,众人消除疑惑,再次投入争吵,比先时更加激烈。
“边境形势危急,堕落树人、流浪血族和黑暗兽人联合袭击多座城镇。他们来去如风,我们的士兵疲于奔命,很难取得战果。”
“他们很会躲藏,遇到大军就会藏起来。更糟糕的是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必须与雪域联合,设法封闭他们逃离的通道!”
“没有足够的筹码,雪域那群家伙未必动心。”
“我建议派遣使臣签订边境和约,并送出一位王子或公主,以示我们的诚意。”
“联姻?”
一瞬间,大厅内陷入寂静。
众人一清二楚,这只是说上去好听,事实是送给雪域之主的贡品。
“王后的孩子只有两岁!”
“陛下还有别的孩子……”
“送一个私生子?雪域会认为是一种羞辱!”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王国重臣们吵成一团,空气中充满火药味。诸多身影映入天花板,同时在光中扭曲,画面光怪陆离,显得极不真实。
争吵声中,一阵冷风刮过走廊,怪声阵阵,好似墙上的浮雕在恸哭,阴森、诡谲,令人毛骨悚然。
会议厅大门敞开,风绕过硕大的水晶吊灯,垂饰叮咚作响。
三面墙壁铺满壁画,画中贴附金箔、玳瑁和琥珀,呈现出瑰丽色彩。
地板光可鉴人,流淌水波状的微光,无一处不彰显奢华。
一张长桌贯穿半个房间,桌面铺设暗红色桌布。数只水晶瓶纵向排开,瓶口簇拥大团红玫瑰,在冬日里绚丽绽放。
长桌一端,血族之王戈罗德高踞宝座。
王国重臣分列在他的下首,左手边以老牌贵族为代表,右手边则是新贵族,大多出身外戚。
众人频繁起身落座,手掌用力拍打桌面,不断拔高声音,试图用嗓门压制对方,强调自己的观点。
争执主要发生在丞相巴希尔和外交大臣扎克斯之间。
前者主张继续加大力度派兵,不惜损耗也要肃清边境;后者认为他在异想天开,凭意气根本不可能解决所有麻烦。
“我们多次派兵,乱军总会逃向北边。他们就像是野草,总是烧之不尽。要想彻底铲除,必须清理他们生长的土壤。设法获得雪域支持,封闭能躲避暴风雪的峡谷,压制蠢蠢欲动的蛮荒部落,才能彻底消除隐患!”扎克斯振振有词,坚持自己的主张。他隐秘地窥一眼国王,认为手中握有充足的底牌,更是信心十足,“我提议适当让渡利益,争取和雪域签订一份盟约。”
“雪域之主残酷暴虐,性格阴晴不定,传说他屠杀上百万人。他手下的巫灵贪婪无比,是一群冷血的怪物。和他们谈判是与虎谋皮,他们最擅长趁火打劫!”巴希尔立刻站起身,大声驳斥扎克斯。
“想得到就必须付出。”扎克斯皱眉回敬。
“大雪不会停,谈判过程会很漫长。难道任由那群乱军来去自如?你是否想过我们会损失多少,边境的城市,坞堡,还有生命!”巴希尔寸步不让。
两人都无法说服对方,你一言我一语,险些当场动手。
为支持他们,其余贵族陆续加入进来,情势快速升级。嘈杂声冲破穹顶,随时可能爆发冲突。
国王戈罗德全程不参与,任由大臣们去吵。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上半身歪斜,气色不佳。以一名血族而言,他也过于苍白,分明是被酒色掏空身体,使俊美的五官大打折扣。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却非没有脑子,更没人敢小看他。
暗红色的瞳孔持续收窄,他像一条暗中窥伺的毒蛇,寻机而动,令人不寒而栗。
大臣们争执不下,几乎要越过桌面动手时,一只苍白的手敲了敲桌子。
食指上的指环反射微光,一只血骷髅的幻影穿过人群,成功遏制无穷无尽的争吵。
众多视线聚集过来,专注在国王身上。
戈罗德缓慢坐正身体,声音低沉嘶哑,源于彻夜狂欢和宿醉:“向雪域派遣使者,递送结盟请求。”
以扎克斯为首的一方面露喜色,另一方则表情晦暗。
丞相巴希尔很不甘心,咬牙提出:“陛下,您没有合适的王子和公主。私生子,雪域不会接受。”
戈罗德天性风流,薄情寡义。
他先后迎娶过九位妻子,除了他的首任妻子和如今的王后,其余都被剥脱头衔,下场凄凉。更有甚者,直接被送入监牢死于非命。
在这几场婚姻中,戈罗德获得三位王子,四位公主。其中最大的超过一百岁,最小的仅有两岁。除此之外,他还有众多情人和私生子女,在联姻人选上,数量绝对不缺。
问题在于他不仅对妻子无情,连儿女也残酷打压,以母亲有罪的名义剥夺他们的头衔和继承权,使他们从婚生子沦为私生子。
这就导致一个结果,在身份上,他们都不适合联姻。
丞相巴希尔的顾虑不无道理。
大厅内短暂陷入寂静,很快又响起议论声。
戈罗德被吵得头疼,宿醉使他情绪暴躁,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安静!”他吼了一声,尖锐的獠牙刺破牙床,瞳孔殷红,凶相毕露。
争论声戛然而止。
众人迅速闭上嘴巴,有人来不及调整表情,夸张的情绪定格,样子十分滑稽。
多数人胆战心惊,不敢再轻易出声。
扎克斯却反其道而行。
他突兀地站起身,抬眼环顾四周,又向戈罗德弯腰,大着胆子说道:“陛下,您还有一个儿子,婚生子,年龄也很合适。”
此言一出,大厅更是死一般寂静。
想起那位被关押在黑塔,百年不曾现身的王子,贵族们立刻噤口不言,不敢轻易吐出半个字。
这位王子身份特殊,他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却成为金岩城的禁忌。
他的生母是国王的第一任妻子,身份最尊贵的王后。严格来说,她不仅是王后,还曾有机会问鼎王位。
血统、战功、地位,王座本该属于她。
奈何她在一场大战中重伤,又被下毒,身体常年虚弱,开始缠绵病榻。戈罗德趁机编织谎言,用甜言蜜语迷惑她、蒙蔽她、欺骗她,千方百计获取她的权力,窃取王权之戒。更用阴险的手段收拢贵族,迫使她让出王位。
更有传言,她的死也不简单……
思及过往种种,众人更是闭紧嘴巴,看向扎克斯的目光闪烁不定。
无视众多目光,扎克斯直视戈罗德,笃定道:“陛下,我认为您的长子是最好的人选。身为高贵血脉的继承人,他理应为王国勉尽职责。”
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背地里却满是阴谋算计。
扎克斯的妹妹就是现任王后,她为国王生下一个儿子。他急于促成盟约,又提出特定人选,未尝不是要趁机为年幼的王子扫清对手。
猜测种种可能,贵族们多有不耻,却无一人出言揭穿。
扎克斯心思再多,也需要国王首肯,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清楚这一点,他们将视线移向戈罗德,等待后者做出决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厅内安静非常,落针可闻。
终于,戈罗德抬起头,目光扫视全场,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扎克斯,你提了一个好主意。”
“为您分忧是我的荣幸,陛下。”扎克斯深深弯腰,蓬松的卷发垂落额前,嘴角掀起一抹弧度,狡诈、阴险,并且志得意满。
丞相巴希尔目睹一切发生,心知国王的决定不容改变,摇头叹息,却也只能闭上嘴巴。
大臣们不再争吵,迅速调整心态,就向雪域派遣使者一事商议章程。
城堡外,几名银骑士脚步匆匆。
通过卫兵盘查,他们快速登上台阶,穿过城堡大门,大步进入走廊。
他们自边境归来,一路风尘仆仆,带来更多坏消息。
乱军和蛮荒部落取得联络,这件事糟糕透顶。北方边境的形势每况愈下,战况已经刻不容缓。
银骑士行走间,身后斗篷扬起,翻出象征家族的花纹。
在骑士身侧,落地窗被风撞开,灌入大片雪花。视线透过窗外,能望见矗立在雪中的独特建筑,囚禁了血族王子的黑塔。
塔楼高近百米,通体漆黑。
塔身直上直下,形似笔直的烟囱,最高处压着一个尖顶。
斑驳的外墙爬满荆棘,荆棘后藏着幽暗的窄窗,浑似一只只变形的眼球。
塔顶由立柱撑起,中部镂空,悬挂一只巨大的铜钟。
冷风刮过,铜钟缓慢摇摆,始终喑暗无声。原来是钟舌缺失,根本不可能发出声响。
黑塔大门封闭百年,各层窗户也被密封,从外界很难窥伺内部。偶尔有人影从窗后闪过,愈显塔内诡异神秘。
塔楼三层是厨房所在,时常声音喧闹。
走廊尽头的木门被推开,一股热气飘出,溢散麦饼和烤肉的香气。
一名身材丰腴的女仆从门后走出,双手捧起一只长方形托盘,盘中摆放新出炉的麦饼,洒满香料的烤肉,以及一碗浓郁的肉汤。汤中翻滚块茎,点缀切碎的蔬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女仆脚步匆匆,像一道风刮过走廊。
长至脚踝的裙摆波浪状翻滚,不会阻碍行动。坚硬的木底鞋敲打地面,声音一路回响。直至她绕过走廊拐角,脚步声才随着背影一同消失。
厨房门后,沾染油污的手指扣上门板,一个长着招风耳的地精小心探出头。
确认女仆已经走远,他顿时放松下来,朝身后摆摆手。干活的地精们接二连三瘫坐在地,抬手抹去额头上的热汗。
“谢天谢地,她终于满意了。”
“她今天格外挑剔,大概是心情很糟糕?”
“显而易见。”
“有不好的消息。”
“那只乌鸦,我见到它飞进来。”
“报丧鸟?”
“老巴克占卜出坏预兆,王子殿下可能会有麻烦。”
“都是那群家伙的错!”
地精们声音尖锐,因愤懑脸色发绿。稀疏的毛发根根竖起,像一堆干瘪的仙人掌,样子很是奇怪。
话题中的女仆离开三楼,沿着转梯拾阶而上。
她走动时,拉长的暗影滑过墙面,末端延伸至头顶,爬过一块又一块墙砖。
墙内的灯龛陆续点燃,火烛闪烁,橙黄的光驱散黑暗,跳跃中连成长带,照耀石砌的走廊。
她一路不停,很快来至高塔中部,停在一扇雕刻金蔷薇的房门前。
女仆端正姿态,鞋跟轻碰,发出短促的声响。
她左手举着托盘,空出右手轻叩房门。
曲起的手指落在门上,一下、两下、三下。
三下过后,门内传出声音:“进来。”
嗓音很轻,略有些沙哑,伴随着几声咳嗽,貌似门内人的健康状况不佳。
女仆下意识皱眉,立即推开房门。
门轴转动,发出吱嘎声响。
暖风袭面,白光透入走廊,模糊了女仆的面容。
迥异于昏黄的烛火,光芒柔和清透,来自屋内摆放的明珠。
六颗明珠错落在房间内,每颗都有拳头大,照亮所有角落。它们开采自深海,在血族王国难得一见,全都价值连城。
室内宽敞明亮,装饰异常奢华。
地上铺着厚实的长毛地毯,踩上去没过脚踝,如同踏入云朵。
墙头垂下挂毯,毯子上编织精美花纹,色彩鲜艳却不显得凌乱。
一张四柱大床抵在墙边,暗色床幔半垂,边缘垂挂宝石流苏,色泽明亮,与珠光交相辉映。
一道纤细的身影靠坐在床头,近乎被蓬松的被褥和毯子淹没。
床幔遮挡明光,看不清他的眉眼,仅能看到精致的下巴,浅色的嘴唇,以及搭在肩头的漆黑发丝,暗夜一般的颜色。
床身右侧竖起一具树状金架,架上栖息着一只乌鸦。
这只鸟羽色黑亮,目光灵动,胸前有片状白羽。锋利的鸟喙在梳理羽毛,两只爪上各套一枚圆环,圆环内侧雕刻古老文字,是一种变形的血咒。
这些文字充满暗黑气息,任何人拦截或伤害它,都将遭遇诅咒。
乌鸦带来一封秘信。
信中寥寥数行字,披露边境战事不利,以及贵族们的阴险算计。
“咳咳……”咳嗽声再次响起,岑青不得不放下信纸,单手掩在口前。他弓起身,胸腔持续振动,发丝在肩后跳跃,瘦削的肩胛骨隆起,像折翼的鸟。
“殿下!”女仆立即放下托盘,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他,像扶起一件易碎品。
她从发上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用尖端划开手腕,将流血的伤口递到青年嘴边:“殿下,快喝下去!”
细长的伤口横过手腕,殷红流淌,散发出一股清幽的花香,沁人心脾。
岑青握住女仆的前臂,淡色的唇触碰伤口,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女仆担忧地看着他,忽略手腕的刺痛。见他的症状得到缓解,终于长舒一口气。
伤口正在愈合,她本想再划开,却被另一只手压住。
“可以了,茉莉。”岑青缓慢抬起头,额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现出白皙的前额和漆黑的眉眼。睫毛轻轻颤动,在眼下印出两弯青影。
“可是……”
“放心,问题不大。”岑青两手合拢,手指包裹茉莉的手腕。一道微光闪过,伤口恢复如初,不留半点痕迹。
“你瞧,我说得很对。不要再轻易伤害自己。”他声音柔和,似微风拂过心田,使人徜徉其间,心甘情愿沉沦。
“您知道,我永远无法拒绝您。”茉莉的声音有些懊恼,充斥着无可奈何。
岑青莞尔一笑,他侧头看向满是好奇的乌鸦,在后者飞来时,抬起手臂接住它,轻抚过它的背羽,似在对茉莉解释,又似在自言自语:“这不能怪我,茉莉,一切源于我的母亲。”
“我为您的母亲而生,保护您是我的使命,服侍您是我的荣耀。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茉莉转身端来餐盘,随手打了个响指,两株荆棘自床下爬出,在床头编织成方桌,桌角垂挂几串小花,成为不错的点缀,看上去十分漂亮。
“您需要进食。”茉莉逐一取出食物,利落地摆放到岑青面前,“我会看着您,直到您全部吃完。”
说话间,她煞有介事地扫一眼乌鸦:“您不能喂给它。否则,我会让地精增添一道菜谱。”
乌鸦顿时张开翅膀,发出刺耳的叫声。
室内掀起冷风,风刃从四面八方袭来,被茉莉随手荡开,反向割裂墙上的挂毯。
一截挂毯落地,断口光滑整齐。
扫一眼墙上残留的痕迹,女仆双手叉腰,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很好。”
危机感骤然降临,杀机铺天盖地。
乌鸦振翅冲向窗户,可惜窗扇紧闭,无路可逃。
它被茉莉一把抓住。
荆棘女仆速度惊人,还有天生神力,能轻松捏碎它的骨头。
“茉莉。”岑青及时出声,以免乌鸦真被捏碎。他开口时不忘拿起勺子,“我会尽量多吃一些,所以,放了它吧。”
“您保证。”茉莉背光而立,单手提着乌鸦,瞳孔边缘泛起红光,像要随时大开杀戒。
“我保证。”岑青举起手指,保证决不食言。
“好吧。”茉莉松开手,不忘威胁乌鸦,“算你走运,但没有下一次。”
乌鸦立刻飞回金架上,老老实实收起翅膀,身体一动不动,权当自己是一件装饰品。
岑青实践诺言,开始专心用餐。
他从浓汤开始,然后是主食,肉类留到最后。
拿起餐具之前,他随手递出信件,示意茉莉阅读上面的内容。
“边境有麻烦了,乱军在持续壮大。多数大臣主场与雪域签订盟约,事情已经吵了几天。”岑青撕开一块麦饼,蘸上浓汤送入嘴里,“要打动雪域,必须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信上说有人策划联姻,以扎克斯为首,估计很快就会向国王提出。他总是想除掉我,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您认为他会得逞?”看清信上的内容,茉莉眉心深锁。
“有很大可能,如果盟约成立地话。”岑青说道。
“您是王位继承人,这毫无道理!”
“国王陛下有九位王后,更不必说他的众多情人。如果她们的孩子想上位,我是最大的阻碍。”岑青慢条斯理地撕着麦饼,一块接一块送入嘴里,“国王一直想吞并我母亲留下的土地,他的几任妻子都在觊觎我母亲的珠宝。只有我死了,或者失去现有的地位,他们才能如愿。”
“卑劣的家伙,肮脏的贪念,无耻之极!”
“别生气,茉莉。”相比茉莉的愤愤不平,岑青反倒格外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
早逝的母亲,无情的父亲,虚无缥缈的亲情,岌岌可危的命运。
他早已经习惯。
“比起生气,茉莉,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请您吩咐,殿下。”
吃下最后一块麦饼,岑青拿起勺子,轻声说道:“事情固然糟糕,也未必不是打破困境的机会。如果国王下令,我就能走出这座塔。准备出行要用的一切。另外,准备一份清单。”
“清单?”
“我母亲留下的遗产。”岑青不着痕迹地推开餐盘,能吃完三分之二已经是他极限。
冷风荡开窗户,呼啸着灌入室内,吹散飘忽的声音。
床幔翻卷,流苏无序摇荡。
岑青抬手压下一缕黑发,淡色的嘴角牵起一抹弧度,柔和清浅,却比寒风更冷。
“我无力反抗命运,但我理应拿回一些东西。凡事总有代价,没人能一直称心如意。”
领会他的意图,茉莉双手轻提裙摆,深深向他弯腰。
“如您所愿,殿下。”
本文日更,每天下午15点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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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