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This is Syrus……”周慕沉一大早就被手机震动给吵醒了,带着还未清醒的意识,用黏糊不清的声音地拿起了电话放到嘴边。
等了一会发现手机还在震动,林祈被吵醒了也不乐意地把被子拽过去蒙在头上,同时还踹了一脚周慕沉。周慕沉这才勉强睁眼发现没有按接听,看了看名字,支起了上身,接听了电话。
“李哥……”周慕沉清了清嗓子,但声音还是带着刚醒的沙哑。
“小沉啊,不好意思周末一大早打扰你了。”李辰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背景音嘈杂,“是这样……小胡的妈妈来洛县这边店里了,好像很着急找你,你有空的话过来一趟?或者你给我个地址,我让她去找你?”
周慕沉听到一半就整个人坐了起来,清醒了头脑,说:“我去店里吧,大概半小时。”说完就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
周慕沉转头看了眼隔壁蒙着头的那坨被子,俯身过去轻轻拍了拍说:“萍姨来洛县店里了,我过去看看,你继续睡。”被子里传来了声模糊的一声“嗯”,周慕沉听到用手抱了抱那坨热乎乎的被子,就轻手轻脚下了床。
到店里时,周慕沉进门就看到李辰正陪着胡萍坐在了大厅里,李辰在那不知道说些什么,而胡萍整个人拘谨地抓着衣服一角,看着有些烦躁,嘴上也心不在焉地应和着。
胡萍看到周慕沉走进来的一瞬间,立马就像看到救星般站了起来,小跑着到了周慕沉面前。
“小沉,你终于来了。”胡萍拉起周慕沉的手,嘴上开始絮絮叨叨地说道:“你快帮我找找小胡,他真的走了,他真的不回来了……你帮我去找找他好不好,萍姨求求你……”
“萍姨,萍姨,您别急。”周慕沉见胡萍慌里慌张的模样赶紧安抚道,“我们去办公室说。”说完对李辰点了点头,示意这里交给自己就行。李辰也立马懂了,跟胡萍客套了几句就去招呼别的客户了。
“小胡怎么了?”周慕沉关上办公室的门,看着坐立不安的胡萍,疑惑地问道:“您能说说,你们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胡萍双手摩挲着外套的衣服角,眼神飘忽不定,嘴上也支支吾吾地像是说不清或是不想说。周慕沉看她这幅样子,大致知道她想避开这方面的话题,也就不再追问。
“小沉,你知道小胡还有什么朋友吗?你帮萍姨问问他们,好不好……他不在你店里,到底会去哪儿……”胡萍眼神闪烁而焦灼地望着周慕沉。
周慕沉想了想,摇了摇头,他确实一时回答不上来。胡舟远没有任何特别爱好,脾气也好,性格大大咧咧从来没有心事,几乎每天在周慕沉几个分店晃悠,很少有去别的地方,从来没有这样不清不楚就一走了之的情况。
胡萍几乎是带着绝望地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开始抽泣,嘴里止不住地重复嘟哝着“怎么办”。
周慕沉蹲下身子,安抚着胡萍,说:“您说他之前去过赌城,我大概知道他去见谁,我去赌城找找,您先回去,行吗?”
胡萍听到,立马满怀希望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不,我就在洛县等你回来……”
“行。那你有事就联系李辰或者林祈,等我回来我们再聊。”周慕沉看到胡萍的样子,也知道劝不走他,只能留下了李辰和林祈的电话在纸上给了胡萍,然后安抚了几句,就带着胡萍走出了办公室。
周慕沉离开前还和李辰打了招呼,也交代了让他和几个客户沟通一下工期延误的事,给林祈发了个报备短信,就开车去了赌城。
七个小时后的长途后,周慕沉来到了Mark常年表演的舞厅。他到舞厅时,Mark的舞团正在演出。
周慕沉点了杯酒,坐到了一个显眼的观众席座位,静静等Mark的表演结束。只见Mark熟练地在台上跳着脱衣舞,扭着性感的胯部,和底下尖叫的观众互动着。
Mark在舞台中央用手指贴了贴嘴,然后向观众席抛出一个飞吻,手指从左到右扫过每个观众的脸。突然,他的眼光锁在了前方聚光灯旁的周慕沉,他眉尾一挑,突发奇想地跳下了舞台,走到了周慕沉跟前。
他娴熟地跨上了周慕沉的大腿,开始暧昧地扭动着性感的腰胯,双手边顺着律动的节奏解开上身的透视衬衫纽扣。周慕沉手里晃着酒,眉心微动,表情淡然地看着Mark勾人却略带挑衅的动作。
Mark突然身体向前倾,手扶住了周慕沉椅背地两侧,嘴几乎贴到了周慕沉的耳垂,轻声说:“Syrus,你应该不是来看我表演的吧?”
周慕沉往另一边侧了侧头,让自己的脸离开Mark一段距离,挑了挑眉问:“小胡呢?”
“什么小胡?”Mark边用不屑的语气,继续摆动着下身,动作也越发大胆。周慕沉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审视,不动神色地看着Mark微微发汗的脸颊,没有说话。
Mark完全不惧地回视,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舞蹈里,最后又旧计重施,抓住了周慕沉的后颈,微微带喘低声说:“一会后台见。”说完就推开了椅背,往舞台走去,路上还轻轻有意抚过伸出来跟他互动的观众的手。
周慕沉在地下坐了一个小时,才等到了舞台结束。他起身往后台走去,半路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Mark,他怀里还搂着一个同场表演的肌肉男。
“Hey,Syrus。”Mark嘴里叼着烟,放开刚刚搂着腰的手,就张开双臂向周慕沉走来。
周慕沉这次没有接受Mark的拥抱,推开了那双手,神色沉静地问道:“胡舟远呢?”
“胡舟远。”Mark说着这名字,嘴里还发出了一声带着轻蔑的笑声:“Syrus,我们只是一夜q,现在怎么他的事儿都能找上我了?”
“我知道他找过你。”周慕沉皱着眉,他不喜欢Mark说出小胡的神情,沉声继续说:“他几周前来找过你,是吗?”
Mark像是被扫了兴,拿下嘴角的烟,皱着眉将烟摁灭在地上,然后抱着胸用一股满不在意的语气说:“见过,怎么了?见过我就得对他负责了?”
“他人不见了。”周慕沉表情还是有些严肃,“你跟他见面说了什么?他这几天还有来找你吗?”
Mark对这样审问式的提问很不高兴,表情倏地沉下来,眉毛一挑说:“我说了,我们只是一夜q,我也和他澄清了,他还想缠着我,但不知道为什么接了个什么电话就愿意走了。Syrus,都是成年人,你懂我的规矩,以后拿这件事来找我了,除非——”Mark上前勾了勾周慕沉的下巴,“你是来和我做的。”说完Mark也爽快地松了手,说了一声“Bye”就离开了。
周慕沉没再追上去,他知道Mark这里多半也只有这些信息。他又拿出手机,点开了已经拨去无数次电话的胡舟远的号码。
“嘟——”,还是一阵忙音。
周慕沉叹了口气,按灭了屏幕。屏幕突然又亮起,是林祈的电话,周慕沉一秒接起。
“那边情况怎么样?有小胡消息了吗?”林祈的声音从耳旁传来。
周慕沉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刚刚的郁闷消散了不少,语气温和地回答道:“还没有。Mark确实在几周前见过他,但是估计不欢而散了,也没有再见过。”说完,周慕沉又忍不住叮嘱了句:“我估计会在赌城在找一圈,可能……两三天才会回来。”
“好。”林祈应道,声音平稳,周慕沉听不出来林祈的情绪,心里有些别扭。
“记得想我。”林祈的声音,又从话筒那头传来,听着带些笑意。
周慕沉这时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略带挑逗地回复:“是——老婆大人。”
两人挂了电话后,林祈放下手机,又重新打开了面前的电脑。他此刻正在检察院的办公室里。
早上起床看到周慕沉短信后,林祈就决定回办公室,重新再理一遍沉静的案子。办公室里有很多当年打印出来的纸质报告和草稿,比电脑上存的更完整一些。
“叮——”林祈赶忙打开了邮箱收件箱,点开了刚接收到的邮件。
“林检察官:
您好!以下是技术科根据你提供的资料和提问,对于沉静一案里皮质手套的分析:
对于嫌疑人周福祥无法戴上皮质女士手套的可能因素分析,从科学角度来看,可能涉及手套的物理特性及其保存环境的影响。皮质材料具有吸水性,当手套在案发时长时间浸泡在血液中后,皮质纤维会吸收液体发生膨胀。而在后续检测和保存过程中,由于清洗、干燥或环境变化,手套可能反向出现过度收缩,导致尺寸比原来更小。
此外,实验室检测中可能涉及清洗等操作,这些步骤也会进一步改变手套的尺寸。因此,手套案发时的状态与庭审时的状态可能存在显著差异,影响其适配性。
另一方面,虽然你没有提供相关资料,但是也或许与周福祥身体状况有关。某些疾病或健康问题可能导致手部肿胀,例如炎症反应、慢性病引发的水肿或血液循环障碍等。
如果要得出明确结论,还需进一步检测手套的物理性质以及周福祥的健康状况,以排除其他可能性。”
林祈认真地看着邮件,当他看到邮件后半部分时,忽然好似恍然大悟:“水肿!当时居然忘了还有这种可能性……”他立马又翻出了当年的周福祥的详细资料,手指放下划着,突然停在了某一处。
第二天,林祈一早就去找了林文言。
“爸……”林祈拉开那熟悉又陌生的红色大门时,就看到林文言闭着眼睛躺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面前是还播着新闻的电视。
他脚步微微不顿,目光落在了林文言的鬓角上。他大约有半年没有来看过林文言了,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没有注意到,他的鬓边竟然多了好些白发,沉睡的侧脸也少了平日的疏离,显得疲态。
林文言听到了轻微动静,就惊醒过来,看到林祈的一瞬间,眼神里闪过写惊愕。不过在几秒之后,林文言又回到了那熟悉的严肃表情:“来了。”语气平淡,仿佛毫无惊喜也不期待。
林祈看到林文言冷漠的语气,喉咙一阵发紧,然后吸了口气:“嗯。”
“什么事?”林文言起身,去了厨房接了壶热水,然后拿了两个茶杯,眼神示意林祈坐沙发对面。林祈有些拘谨地坐下,看着林文言开始熟稔地泡茶,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
林祈整理了下心态,然后恢复到了工作状态,说:“我最近重新看了沉静的资料,包括您上次提到的另一个受害人Leon,我去过他家,发现了一些新线索。”
林文言仿佛料到了林祈是来找自己聊这件事,边喝着茶边接过了对面林祈递过来的资料,语气平静地说:“继续说。”
林祈清了清嗓子,拿出了作报告时的状态,开始有条理地疏离起来:“沉静这个案子,当时辩方律师的关键论点集中在三点:李丽作为证人对花瓶描述的矛盾、戴不上的皮质手套,和成功说服陪审团相信沉静出轨的推测。”
“不过,我们最近意外获取了一段监控视频,清楚地拍到了周福祥戴上手套的画面。我也向检察院技术部核实过,手套很可能因为长时间浸泡在现场血液中,再加上后续检测操作,导致尺寸缩水。”
“此外,我还发现周福祥患有关节炎,长期需要服药,但他在开庭期间已经停药了接近一周,很有可能引发关节水肿,让他戴不上手套。”
“我们还从Leon的遗物里发现沉静和Leon应该是朋友关系,辩方当时承认了他们两个人在事发前只有频繁的通话记录,但没有任何短信来往。而且他们当时短暂的高频联系,只是沉静为了给自己儿子设计生日礼物的原因。”
林祈还想继续分析,林文言打断了他:“你们?是指?”
林祈愣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嘴皮突然就有些不利索了,有些支支吾吾:“我……我遇到了David,沉静的儿子……机缘巧合的……”
林文言抬起眼,直直盯着林祈,半晌没说话,放下资料说:“你知道,你现在的所有陈述,也不能证明周福祥就是杀人凶手。”
林祈低下头,闷闷地回复:“我知道……”然后他又抬起头说:“可是爸……这些事加起来难道不能说明当年的案子确实还有问题吗?”
“然后呢?”林文言语气不改,依旧平静地反问道。
林祈觉得喉咙被什么噎住了似的,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他咬咬牙说:“然后……我们作为检察官不该查清楚吗?受害人……还有David,他们不值得知道真相吗?”
“林祈,”林文言直直地盯着林祈,缓缓地说:“你也是学过宪法的人。你知道,根据花旗国宪法的‘一罪不二审’的原则,你就算查清楚了,有了新的线索证明他是凶手,他也不能再以‘谋s’的罪名被重审了。”
林祈低下头,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那叠资料,嘴唇紧绷,半晌才说出三个字:“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