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知州没想到熙宁帝还有这个兴趣,连忙派人去传话。他没打算做那等献美于上的无聊事情,但既然陛下有意,他也不好拦着。
不一时,一群歌女舞女与乐师鱼贯而入。
等看清打头一人长相时,众人无不心中惊诧。
推杯换盏之声一时停下,厅中一片沉默。
雍州知州与其夫人心跳如擂鼓,这歌舞是他们叫人安排下去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谁知道!谁知道!
竟会有一人貌似康懿长公主!
熙宁帝高坐主位,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放下筷子,看着那人,一时没有开口。
厅中之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筷子,原本离席给熙宁帝敬酒之人一回头便见到一张与康懿长公主有五分相似的脸,心中一个激灵,立刻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群人努力装出一副淡定冷静的样子,谁也不东张西望,交头接耳,各个只盯着眼前那一案美酒佳肴,仿佛那是什么神仙美味。
还是虞咏怀打破了这一片平静。
“皇兄,臣妹看打头这姑娘舞姿甚妙,令人心悦,不如带回京中,如何?”
熙宁帝不是残暴君主,但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今日之事若是不小心漏出一丝风声,日后难保不会有人私底下打着“貌似康懿长公主”的名头借此人来敛财。
到时候多少人会猎奇而来,眼里看着此人,心里却……
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恶人在世,防不胜防。
不过既然念念心里有主意,那他自然只能同意。
“既然你开口,便如此吧。”
有康懿长公主表态,熙宁帝同意,众人心底才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管此人之后是死是活,只要把人带走,他们便是免去了许多麻烦。
雍州知州这才放松下来,跟夫人对视一眼,决定宴会之后再去向陛下与康懿长公主请罪。
之后宴会如常,大家推杯换盏,时不时歌功颂德,努力营造出无事发生的样子来。
等宴会结束,熙宁帝便于虞咏怀同车回了下榻之处。
车厢内,熙宁帝有心说些什么,转头却见虞咏怀已经困得闭上了眼睛。
马蹄嘀嗒,却显得这一方小天地愈发安静。
虞咏怀真的是困极了,到了这寂静安宁的环境里,便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
车马突然转弯,虞咏怀无意识地落入熙宁帝怀里。
“念念。”
熙宁帝拢着怀里的小姑娘,轻轻地拍了拍她。
“别睡了,快到了,自己清醒清醒。”
……
有人拍着自己,耳边还不听传来“醒醒”、“起来了”遮阳扰人睡眠的声音,虞咏怀攒够了力气,怒而睁眼,她到要看看,是……
“是哥哥呀。”
当头一盆凉水将她满腔怒火扑灭,虞咏怀扯出一个虚伪之际的笑容。
熙宁帝似笑非笑,“怎么?刚才看你闭着眼都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再想什么呢?”
虞咏怀在沉睡中听到耳边有恼人的声音,恍惚中根本无力理会,只想继续睡去,许是一会就安静了。可她这般忍让却叫那嗡嗡声得寸进尺,她自然是打算一鼓作气,睁开眼睛叫那人好看!
“叫人扰了清梦,哥哥你说我在想什么?”
熙宁帝不答反问,“若是我不叫你,等到了地方,难道还要我抱你回房不成?”
虞咏怀一愣,这确实不妥。
熙宁帝不等虞咏怀反应,又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念念,我叫你别看瑾晖瞎编的话本子,你不听,让我猜猜,你又在瞎想什么?”
温热的气息吹到耳边,虞咏怀瞬间感到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她往车厢边上靠了靠,才反驳道:“哥哥胡说什么?”
瞧这嘴硬的小模样,熙宁帝笑了笑,不拆穿她。
等下了马车,虞咏怀跟熙宁帝道别后,头也不回地飞快往自己房间走去。
红香翠谷都不得不加快脚步,甚至小跑着才能跟上她。
等回了房间,虞咏怀也不理会二人,径直扑倒在床榻上,将自己埋进枕间。
若你与心爱的女子共乘一车,她却睡倒在怀,你该怎么做?
在恒王世子的话本子中,那自然是该轻轻揽过她,让她枕靠在自己肩上,还要轻轻哄着她说,“睡吧,有我在。”
可哥哥呢?嘴上说着喜欢她,身体确实诚实得很呢,拍拍拍拍拍,生生把她从梦里拍醒!
虞咏怀虽已低头认命,也时刻提醒自己不可轻狂大意,失了分寸,却还是忍不住心怀期待,偷偷观察着熙宁帝与自己的相处的一点一滴,希望从中找出哪些与从前不一样的举动,好证明他是真的对自己有意。
可现在,哼!说什么喜欢自己才想跟自己在一起,这是喜欢的样子吗!
熙宁帝逗了虞咏怀,心情很好地回了卧房,想着方才她气鼓鼓却无法反驳的样子,熙宁帝便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
雍州城西的教坊里,李妈妈满脸堆笑地迎接着雍州知府派来的人。
“几位官爷里边请,不知今晚上咱家姑娘们表现如何?如此大事,她们可是用心准备了许久呢……”
今晚她并未跟着前去,只听提早回来报信的丫头说妙音被贵人看中,直接就留下了。
李妈妈心里嘭嘭直跳,贵人?除了陛下,今晚上还有谁敢说是贵人?那意思是妙音被陛下看上了?!
那这丫头可算是飞上高枝了!
如今陛下别说立后,宫里连个有名有姓的妃嫔都没有,如今妙音第一个得了陛下青眼,日后可算是有好前程了。
她就说嘛,妙音不仅歌舞双绝,脸蛋也是一等一的好,日后迟早有个好去处。果然,还没等她登台接客,就先被陛下看上了。
果然,来人说道:“妙音姑娘才情出众,歌舞精妙。康懿长公主见之心喜,特此留下妙音姑娘,待日后一道回京。”
李妈妈顿时就笑了,虽说是康懿长公主看上可实际做主的人必定是陛下啊。
这点把戏她见得多了,因此她配合地说着,“得长公主殿下青眼,自是妙音的福气。”
来人心中谨记雍州知州的吩咐,只说妙音是因为歌舞才艺出众才被康懿长公主看上,半点多余的话都不敢提。
李妈妈利索地奉上妙音的身契,得到了丰厚的赏赐。
双方都心满意足。
当时同去的教坊姑娘们虽也进了大厅,但各个恪守规矩,半点不敢抬头。因此她们心中羡慕妙音被康懿长公主看上,却不知各中情由。
如今说起这事,各个都是羡慕不已。
“往日李妈妈便十分看中妙音,如今一见,她果然命好。”
“谁叫我等才貌都比不过人家。”
“被康懿长公主看上还不算什么,你们想想,陛下与长公主感情甚好,时时都能见到,妙音跟在长公主身边,岂不是有机会……”
话没说完,一群人却知其中含义。
一时间羡慕的、嫉妒的、心里泛酸的、有所期望的,众人各有所思。
而妙音自己心中也是思绪纷纷。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康懿长公主看上了,不仅如此,还被开口留下,带上了龙舟。
如今她身在龙舟,等日后陛下启程回京,她也要跟着一起去往京城。
在丰塘,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教坊之女,身在贱籍,命如浮萍。日后她会去往京城,甚至可以随长公主一道入宫。
入宫,入了宫中,她又会如何呢?
是继续供人取乐,还是……
任她有千般打算万般思量,却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了。
孙有福叮嘱留守龙舟上的管事,“此人千万看好了,别叫她出现在外人面前,回京之后,更不能叫人知道长公主带了这么个人回去。”
虞咏怀其实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个教坊官妓,日后给她找个去处,不叫她继续抛头露面就是了。
今日她还要跟一众官眷联络感情呢。
原以为夫人们会约好了一同前来,却没想到知州夫人一个人提前来了。
其实昨晚宴会过后,在场的夫人们都自有默契,原本说好的一同拜见长公主,今日都自觉地晚出门半个时辰,好给知州夫人留出时间,让她能单独跟康懿长公主请罪。
“殿下!”
知州夫人一进门便要行跪拜大礼,虞咏怀连忙使眼色叫人把她扶了起来。
“殿下!臣妇实在不知,冒犯殿下,还请殿下降罪!”
这其实真是不凑巧了。宴席之中歌舞助兴都是常事,谁能料到舞女还能跟席间贵客长得相像呢,毕竟之前雍州也无人见过她。
“夫人何必惶恐,本宫将人带走,此事便算过去了。”
知州夫人见虞咏怀是真的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才放下心来,转而说起其他的话来。
等其他夫人携手而来,便见两人面上带笑,看来聊的正高兴。
女眷们聚在一起,能说的也就那么些事。
众人问太皇太后安,虞咏怀回说太皇太后安。接着便开始说说此地风土人情,等到气氛差不多了,便可再聊聊当地奇闻异事,民间趣闻之类的。
套路套路,都是命妇们的交际套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