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所投射的光都会反一部分在江引脸上,各色的,各种场景的。
《小城》所讲述的并不是通俗的亲情,于凡一人双角,分别饰演一对精神病母女,双生双杀。
影幕画面由灰白转变至浓烈,灰暗的天,错杂的电线,惊恐绝望的呼叫响彻时惊起群雀,镜头一转来到一间破瓦房,昏沉沉的环境什么都看不清,随着镜头的推进,喘息、厉嚎以及在地上翻滚扭曲的女人都被收进其中,最后从她高挺的腹部推移至她汗湿狼狈却又癫狂的脸。
雨很快打下来,瓦房顶漏了大片,浇在她身上,满是咬痕的手摔打着一切,外面路过的人唾骂两句直嫌晦气,尖锐恶毒留下句:“疯子一个,要死死远点。”
女人听到这话反而异常兴奋,扶着掉漆起皮的墙站起来,两条腿缓缓流下猩红的血来,她捧着自己高挺的肚子,痴迷贪恋的叫了声:“宝宝啊——”
镜头画面逐渐虚化,片头的字格外突兀跳上来,张牙舞爪的“小城”二字钉在女人腹部的位置,像是耻辱牌一样,用力之深,几乎都要皲裂去。
浓烈的色彩极其抓人眼球,江引目不转睛看着影幕上生产的孕妇,那张脸熟悉又陌生,割裂了现实的存在。
阿春和好好。于凡饰演的母亲和女儿,当初《小城》没上映前,所有人都不对其看好,认为曾振祁疯了,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新人,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要出演母亲和女儿两个角色,甚至有影评人说过强捧是要亏大钱的。但上映后仅仅两天时间,风评骤变,几乎所有人的口风都成了于凡会是华语影坛浓墨重彩的一笔。
刻板印象被打破,《小城》无疑是为了于凡而诞生的,他们把圈内有实力有名气的人都拉出来做比对,最后却发现竟没有一个人能取代于凡成为阿春和好好,她无可取代。
片头褪去,画面不再只有阿春,阴暗的灰调也变得细腻温暖起来。
雨夜,阿春生下了一个女儿,她也不复痴狂疯癫,恢复了神智。清醒后看到身边稚嫩脆弱的孩子,她眼神格外复杂,最后着了魔一样伸手扣上那个刚出生还没一日的孩子的脖颈,用力收紧手指,窒息感使沉睡的孩子苏醒,嘹亮清亮的嗓音吓到了阿春。
她痛苦万分,看恶魔一样瑟缩的躲到角落里,一遍又一遍低声说:“我该怎么办。”
——“掐死她。”
——“留下她。”
——“疯子,我是疯子,她是我生的,她也是疯子。”
说着说着,阿春癫狂了,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取名好好。阿春是村上出了名的疯子,长得很美,但无人敢沾染。她生下一个婴孩的事瞒不住,醉汉躲着他彪悍的老婆时不客气闯进来,撞破了好好的存在,于是一波又一波看客不请自来踏入这个破瓦房。
阿春和好好也成了村民每天口头上嬉笑的对象,阿春成了荡·妇、婊子,成了最不堪的存在,好好也成了贱种、杂种、小婊子。
但阿春将好好养的很好,画面也在逐帧变换,好好慢慢长大。
阿春从垃圾场捡来缺了叶的风扇,用胶带缠好,炎炎夏日母女两人就在跟前吹风,同时收获的乐趣便是张开嘴对着叶片大喊,声音会被变换。
但阿春保护的再好也挡不住他们无端的恶意,好好会被村里的女人婆子指着鼻子骂,会被男人汉子不怀好意地说浑话,也会被孩童嗤笑并被扔满身泥巴。
阿春痛苦流泪,清洗好好身上的泥巴时想起自己曾经被人推入泥坑的画面,抱着好好不停道歉,说她错了。自那之后,阿春从村里供奉的庙里抢来一尊神像,但逃跑时被发现殴打,最后神像碎了一地,她用泥巴包裹起来捏成四不像,摆在家中每日虔诚供奉。
她求神拜佛,带着好好一起。好好的眼睛很干净,懵懂的问妈妈:“为什么要跪她呢?”
阿春笑着说:“为了保平安,神爱世人,神会保佑祂的信徒。”
好好不懂,但她抱住阿春也笑着说:“妈妈,太难了我不懂,我不知道神会不会保佑世人,但我爱你,我会保护你。”
阿春落泪:“会的,只要我们心诚,神一定会看到的,妈妈也爱你。”
两人相互依偎,是彼此生存下去的动力。
影片过半,童年好好不再,剧情也进入**部分,于凡饰演的好好正式出场。
阿春,好好,于凡仿佛把自己割裂成两个人格,江引在影片里找不到任何于凡的影子。
阿春和好好煎熬又幸福的活着,直到那个强|奸|犯再次出现,阿春抵抗不过再次被糟蹋,抱着土神像的好好正好撞破。阿春彻底崩溃了,抄起刀捅进男人腹中,然后绝望又不舍的看了眼好好,用沾了男人血的刀抹了脖子。
血溅到好好和土神像身上,手一松,土神像砸落在地,碎掉。
好好跑到阿春身边一声一声叫她妈妈,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她天生无泪,只能一下一下叫着。男人没死,痛嚎的嘶吼,附近的灯亮起,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
好好冷漠地看向他,又看向阿春手里的刀,捡起,走向男人。
还是雨夜,但是破瓦房已经不漏雨了,男人惊恐地往后退去,好好也一步步靠近。
遮风挡雨的门被一脚踹开,屋中景象让所有人惊恐犯呕,一声又一声的疯子砸向好好,她孤立无援,就像十几年前的阿春一样。
雷声轰鸣,所有罪孽无处可逃。好好机械一样拿刀刺着男人,直到警笛声响起,她**着双脚,血被雨水冲刷流向远方,好好被警察带走了。
所有浮沉落定,影片也进入尾声,最后一段里,好好被查出精神病,遗传自父亲。
干干净净的房间里,警察在门镜上往里望,镜头转移到好好身上,她抱着娃娃,在墙上画画,镜头推移,正是一家三口。
好好笑着,于凡配的旁白就着这段画面响起。
——“所有人都说我有病,和我妈妈一样,但我很清醒。”
——“我生而**,她予我一切。”
——“我爱妈妈。”
片尾曲响起时,江引半晌没回过神。
难怪这部片子让于凡一炮而红,整部影片看下来只能用震撼两字形容,又或者可以说是荒诞。
影片有诸多留白,但这就更为其添加想象的空间。
如果好好的精神病不是遗传自阿春,那么阿春是怎么疯掉的?那个强|奸|犯又是谁?
按照影片走向以及晦涩伏笔来看,阿春是被逼疯的,那个被好好杀死的男人正是她的生父。
畸形的关系,畸形的人生,畸形的世界,这部影片实在是太过荒诞。
一人一猫,在这角落里安静地看了一小时四十九分钟三十七秒,从头到尾,无一分一秒的缺漏。
江引并不是个太贪心的人,这部影片看完后他就关掉了投影仪,把光碟小心地放回原地。
这一小时四十九分钟三十七秒足够他来来回回消化品味了,日后的时间还有很多,不用着急。
闭上灯躺在床上,江引好像进入了一种虚幻的世界。
《小城》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又重播了一遍,不同的是他好像置身其中,附身里面,把阿春和好好的经历又重演了一遍,记忆被打碎重组,于凡的身影却越发清晰。
他是被光恍醒的。
醒后就在想,于凡当时是怎样拍下去的?
会痛苦吗?
为什么影片里的于凡那么难过,那真的是演的吗?
一个从未接触过表演的人,竟然能毫无表演痕迹的演出这样割裂的两个人格,是影评人所说的天赋吗?
梦里的他那样痛苦,那她呢?
真实演绎过一遍的她又会是怎样的?
一句天赋是不是太轻描淡写了。
他沉沉想着,直到手机提示音把他的思绪拉回。
是许教授的回信,他入选了。
【江引,欢迎你的加入,光会由你的手送到天使的眼中——许城垣】
后面还附带着时间地点,以及第一次组会的时间。
江引收拾完后驱车去了趟研究所,之前的工作已经收尾,他得做个交接。
中午十二点,交接完后他算了下时间,直接赶去机场接人。
机场人声潮潮,江引把车停在T2航站楼停车场的角落里,随后进入接站大厅,找了个视野不错的地方等着。
电子大屏及时更新,电子播报响起时,江引直直往出口看去。
形形色色的人往外赶,空间也由紧密变得稀疏,江引很耐心的看着出口走出的每一个人。
印花蓝色渔夫帽压得很低,黑色口罩遮盖大半张脸,样式普通的长款白色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银白色的行李箱拖在身旁,明明没露出脸,但江引还是锁定住了她。
同时,于凡也看到了江引。
两个人没有互相打招呼,而是隐晦的转动头示意。
一前一后出了机场,直到江引停在凯迪拉克前,看着于凡一步一步走近他。
《小城》这段剧情很重要,是江引用自己的方式对过去十年的解析,是他填充与于凡离别十年过往非常重要的一环。
两个人中间缺失的是整整十年,没有办法轻描淡写用一句话带过,太轻了。
这十年的经历很重要,几乎将两个人打碎重塑,没有这样的十年,他们两个人成不了如今的自己。
我犹豫过要不要详细写出,但最终还是决定要写,这是于凡生命中很重要的一段时光,也是成就于凡的一段非常重要的过往,对她来说很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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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