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38章 他想跟李华白头偕老

“我是你爸！你敢这么和我说话？！”谭父大发雷霆，向前一步抢过谭笑扶在手中的拐杖，反手一挥，朝谭笑腰间重重落下几棍，“你给我跪下！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东西？！谭家养条狗都比养你要好！”

谭笑被打得跪卧在地，疼得浑身剧烈发抖，指节几度蜷起又张开，手抵着地板想重新坐起，却实在没有力气。

几度伤上加伤，谭笑的脊椎已经脆弱得无法撑起他上半身的重量。

“你生我之前问过我了吗？”他胸膛起伏明显，声音发哑，奄奄一息，“搞清楚，是你强迫我来这个世界的，不是我想来的！有老婆孩子还出去偷情的人不是我，不负责任的人也不是我！你在装什么冠冕堂皇……我不是耻辱，你他妈才是！”

掩在心里阴暗的一角猝然被揭开，谭父恼羞成怒，几乎要控制不住发狂，一脚踩在谭笑腰上:“还敢顶嘴！还敢顶嘴！”

被谭父踩在脚下，谭笑反射性抽搐着，像砧板上的鱼，耳膜像鼓起一般嗡鸣不止，眼神失焦，一片发白，嘴唇翕动:“……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这么对我？”

又不是他想做私生子。

犯错的人又不是他，凭什么要他承担恶果，背负所有人的厌恶与恨？

“你没有错？还敢说你没有错！恶心的东西，见不得光还这么张扬，”谭父拳脚相向，“老子的政治生涯差点被你毁了！”

职位越高，政审越是严格，如果谭笑私生子的身份被上面查出，无疑会对谭父的升迁带来巨大影响，这也正是官家子弟会比商贾后代更低调的原因。

原来谭家急着将他叫回来，是担心他在李华身边太过显眼，影响谭父接下来的当选。

疼痛如雨点般落在身上，谭笑咬牙隐忍，却仍是难以遏制地闷哼出声。

等候在外的谭在昔听见动静，不假思索地推门，看见谭笑蜷缩着躺在地上。

疼痛导致生理泪水不断从他眼角滑落，头发被冷汗与眼泪打湿，凌乱不堪，脸色惨白如纸，视线呆滞而破碎。

谭笑敛眸，试图将一切痛楚咽下，喉间却无意识发出一两声小动物般微弱的哀鸣。

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自谭笑为打职业离家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景象。

谭在昔心头一跳，见谭父抄着手里的拐杖，还要继续往谭笑身上招呼，便再也顾不得其它，转身搂住谭笑，用后背挡下这一棍。

“……二哥。”谭笑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他，吃力地抓住谭在昔衣袖。

他刚才还不卑不亢，现在却突然有些惊恐:“你，快出去。”

谭父生气起来是不容阻拦的，谁敢说情，就连着谁一块儿揍，谭在昔这会儿进来，跟找打差不多。

小朋友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白皙细瘦，球窝关节处有很大一片刚被打出来的淤青，深得发紫，隐隐有血点渗出，狰狞到触目惊心。

谭在昔目光扫过那一片，皱起眉，垂眸恭敬地跟谭父说:“爸爸，不要打了。”

“你还帮他说话？”谭父余怒未消，果然往谭在昔身上重重抽了几下。

谭笑不停扯他衣袖，虚弱不堪，声音微弱:“……我不用你管，滚出去！”

“我没有，爸爸，”谭在昔充耳不闻，淡淡道，“但是谭笑有腰伤，再打下去，身体恐怕承受不住。”

谭父瞥他一眼:“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打死就算了！免得以后出去丢人现眼，还要闹着和一个男人谈情说爱，影响我们谭家的清誉。”

闻言，谭在昔有些奇异地看了谭笑一眼。

“够了，”谭爷爷辍了口茶，仍坐在桌案前，手里把玩着价值不菲的核桃串子，“谭笑，你只有一半是谭家人，因此，我对你一直疏于管教。”

“你天资愚钝，不太懂事，行差踏错走偏了路，也是人之常情，”谭爷爷叹了口气，“原本我觉得你年龄尚小，生性也还算乖巧，有什么错误，只需纠正过来就好。”

谭爷爷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没想到这么些年下来，谭家竟将你放纵得如此离经叛道。”

“不想管就是不想管，”谭笑被彻底打出了反骨，刚缓过来一些，就又开始嘴硬，“少在这里说漂亮话。”

“谭笑！”谭在昔蓦然加重语气，抢在谭爷爷和谭父之前教训他，“不要顶嘴。”

“事到如今，和你说再多的道理，你也听不进去，”谭爷爷面色不变，“这件事情是对是错，你回房间好好反省，思考清楚再说！今天书房里这些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

说完，谭爷爷一挥手：“在昔，带谭笑回房间，顺便联系医生过来，给他看看伤。”

//

从那以后，谭笑就被软禁在房间里。

谭父将他的通讯工具全部收走，并明令禁止任何人与谭笑说话交流，管家按照吩咐，一天只给他送一顿饭。

为了阻止他逃跑，私人医生除却帮他治疗腰伤以外，还会定时给他打安定剂。

在药物与饥饿的双重作用下，谭笑的四肢仿佛成了棉花，软得几乎无法下床行走，很容易摔倒在地，每次摔倒都要缓上许久，才有力气重新坐起身，

这里彻底成了一座囚禁他的牢笼。

时间突然变得格外漫长，谭笑唯一的消遣，就是坐在窗边，眺望门口那棵繁茂的白梅树，一片一片，反反复复数着花瓣的数量，然后在每夜睡觉前，为李华写一封情书。

抑郁与焦虑卷土重来，他被困在一片浑噩当中，被数不尽的负面情绪冲击着，思维常常一片空白，视野模糊灰暗，记忆无比混乱，总是莫名其妙就开始掉眼泪。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煎熬。

昏昏沉沉中，他沉沦在记忆里，不停回想从前的事，回想打职业时在俱乐部的日常，赛场中和兄弟并肩作战的日常，高兴的难过的，快意的失落的……

更多的，是与李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太想念李华了。

特别是被剥夺一切自由，无聊到不知该做什么的时候，这种迫切要与李华见面的思念简直刻骨，比腰伤还要难以忍受。

在难以言喻的痛苦中，谭笑脑海深处总有种冲动，驱使他从窗口一跃而下，告诉他，这样就可以彻底解脱。

但这次，谭笑不想死了。

他想好好活着，健健康康地走出去。

他想回到李华身边，跟李华一起去做所有他们没做过的事。

他想跟李华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