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1章 宠…什么！？你是男的？

“男的？”谭笑一脸不可置信，“分带你上了，皮肤给你买了，天天哄你开心，你和我说你是男的！？”

他是刚被俱乐部从首发换下来的职业选手，还没退役，平日在家开直播，由于性格欢脱，且整得一手好活，所以粉丝不少。

前阵子他心血来潮，在附近的人里刷到一个用粉红色魔卡小樱头像的白银三，登时脑子一抽，非得加人家收徒，说缺一个关门弟子开宗立派。

他疯疯癫癫，热衷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三两天的事，这回估计是私下追了哪部修仙师徒狗血爱情剧，感触良多，准备在现实世界里当一回霸道师尊。

魔卡小樱不开麦，谭笑满心宠爱:“我看上的徒弟再怎么任性我都宠！不开就不开，宠！往死里宠！”

魔卡小樱喜欢玩杨玉环，谭笑豪掷千金送皮肤，做教程，手把手教细节思路打法:“宠！往死里宠！”

魔卡小樱段位不高，谭笑连夜开小号带她上分:“宠！往死里宠！”

魔卡小樱被针对，谭笑直接把对面抓爆:“宠！往死里宠！”

魔卡小樱被嘲讽，谭笑直接开麦理论，一顿阴阳怪气输出，誓死维护徒弟的游戏体验:“宠！往死里宠！”

魔卡小樱是男人，谭笑险些没被一口奶茶给呛死:“宠……什么！？你是男的！？？”

这回，谭笑宠不起来了。

“关门弟子”摇身一变，从小姐姐成了个带把的大汉，整个直播间都笑得不行，刷了满屏的:“哈哈哈。”

甚至有不少职业选手火速搜房号过来现场吃瓜，围观这场闹剧。

谭笑直播间的热度火速升到了平台第一。

组队界面里，粉嫩魔卡小樱头像右下角的语音图标闪动几下，声音戏谑，不紧不慢:“我说你怎么这么热情，原来你以为我是女孩。”

看来就连当事人魔卡小樱本尊，对这事儿都有点幸灾乐祸。

只有谭笑受伤的世界构成了。

“你用魔卡小樱当头像，我怎么知道你会是女孩？”谭笑双手抱头，崩溃又震惊，“而且还叫小花！”

毕竟在刻板印象里，用这种头像的都是可爱的女孩子。

而且，天知道ID后面挂一个这么浪漫樱花符号的，会是个男人啊！？？

小花语气平缓，语气温和如水流:“男生也可以叫小花，也可以用魔卡小樱当头像啊。”

“可你还爱玩杨玉环，王昭君，安琪拉，妲己和……瑶！”谭笑伸手数满五个手指。

他的手型轮廓很好，掌长指尖，纹路分明，筋骨很匀称，自然舒展，皮肤白皙光滑，覆着窗外透进来，清亮干净的天光，显得右手无名指的薄茧尤为明显。

用粉丝的话来说，这一看就是一双出自富贵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男生也可以喜欢玩这些呀，”小花仍旧心平气和，“毕竟英雄没有界限，就像也有女生喜欢玩很帅很秀的英雄，并且照样玩得很6一样。”

他话音没什么起伏，清淡轻柔得宛如温水，顺着耳机淌入耳蜗。

谭笑想，类似的问题他一定回答过无数遍，才能应对得如此慢条斯理，游刃有余。

好像……还挺有趣？

谭笑弯了弯眼睛，饶有兴致:“好吧，说得挺有道理，徒弟。”

他天生一张笑脸，笑眼笑唇，连说话也带着懒洋洋的笑腔，很爱笑，也无时无刻不在笑，故而他的笑意感染力很强。

仿佛一两缕春风，带着阳光的味道拂过脸颊，并不闪耀灿烂，但就是有种能让人会心一笑的治愈气质。

直播间被怼脸杀的阿伟们死了一轮。

“我没有占你便宜的打算，”小花轻叹一声，略带歉意道，“只是从始至终，你都喊我‘徒弟’，先前我并不知道你将我当成了女孩。”

“稀奇，”谭笑睁大眼睛，“照你这么说，这事难道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可我也很无辜，”小花态度虽柔和，但理直气壮，“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照代练的市价算一算，看看这些天和我上了多少分，我连同皮肤的钱一并给你。”

王者荣耀里反串女孩子骗皮肤骗分的玩家不在少数，这游戏谭笑玩了将近七年，类似的事情见得多了，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真诚坦率的。

别人卷款跑路都来不及，他这徒弟居然说要还钱？

真是，更有意思了。

“你怎么能拿我当代练呢？”谭笑有意搞节目效果，捂着胸口表情扭曲，动作浮夸，痛心疾首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呀，大徒弟，这么多天师徒情谊，难道是假的？”

指责也好，惊讶也好，谭笑从始至终一副优哉游哉的笑腔，比起生气算账，反倒更像是逗着他玩儿。

故而小花也没急，也跟挑逗似的，和谭笑有来有回：“看你呀，师傅，如果在知道我是男孩以后，你还能像从前一样热情，那我一定……”

“一定什么？”谭笑不自觉被他循循善诱的嗓音带着跑。

“一定，”小花压低了嗓音，“知恩图报。”

这算什么？调戏吗？

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人？

一瞬间，谭笑已经想笑了。

“我才不要你知恩图报，”但他还是尽力按捺着上扬的嘴角，哭丧着脸，泫然欲泣，“我那么大个温柔善良的徒弟忽然成了男人，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这种浪费感情的无语，你能理解吗？你把我那么大个温柔善良的徒弟还给我！”

摄像头清晰捕捉到谭笑上扬又下垂，抖动到近乎抽搐的嘴角，俨然是憋得不行，直播间里的观众已经笑疯了。

毕竟谭笑是个撩完就跑的性子，玩的又是游走位，几乎将全王者荣耀职业圈的打野和ADC都撩了个遍，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着一个能和他旗鼓相当的。

“可是，”小花缓缓道，颇有些无奈，“温柔善良的小徒弟，本来也可以是男人啊。如果你不介意，我把我还你，行不行？”

谭笑：“啊……”

观众看得有意思，在弹幕里聊得热火朝天。

弹幕A：“糟糕，哈哥恐怕要惜败一局。”

弹幕B：“完蛋，哈哥峡谷第一渣男地位不保。”

弹幕C：“未必未必，说不定笑笑在攒大招，准备一语致死偷对面家呢？”

他的职业ID是“Happy”，由于职业选手们来自五湖四海，口音也各不相同，久而久之，就叫成了“哈皮”，加上职业生涯不算短，慢慢成了前辈，称呼就逐渐演变成了“哈哥”。

灯光落入他眼眸，倒映出来的余晖却并不明显。

或许是睫羽很长的缘故，他的眼眸不算多亮，总藏在光束间的阴霾里，除却一成不变，春风般清润的笑意以外，便再看不见其它，只余下深海底般深不可测，漫无边际的黑。

谭笑拖长声音“啊”了半晌，也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行啊。”

这下轮到原以为谭笑会知难而退的小花懵逼了：“嗯？？？”

“我看过，你和我离得很近，”他笑眯眯地说，“那就见一面吧。”

“为什么要见面？”小花顿了顿，“要真人线下1V1决战紫禁之巅吗？”

“干嘛？”谭笑挑衅，“你不敢？”

“我是在校大学生，打架会记过，”小花声音里带着笑意，“等我毕业吧，诚信1V1，打到你妈都不认得。”

“这么凶？”谭笑啧啧称奇。

“气势不能输。”小花很惭愧。

“放心吧，你可是我的关门弟子，我使劲宠你还来不及，怎么忍心和你决战紫禁之巅啊？”谭笑夹起声音，“人家只是，想看看你要怎么把你还我而已啦，亲爱的，徒弟。”

原以为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会令谭笑对带徒弟上分的兴致消减一些。

不料玩儿似的吵过一场以后，谭笑跟没事人似的:“上号吗，徒弟？”

小花也是个狠人，见状也装无事发生:“走啊。”

“……”谭笑忍不住说，“你能不能把麦闭了啊？”

“……”小花颇为无语，“不是你让我开麦的吗？”

“我现在不想让你开麦了。”谭笑正色。

“可现在我想开了。”小花微笑。

如果可以，谭笑真的很想顺着网线过去将他的音频关掉，或者给他的手机装个变声器，弄成跟钉宫理惠似的的萌妹音。

可惜谭笑不能。

他玩闹时看起来生龙活虎，开局以后的状态却并没有很好，拿个李白频频断大，后期甚至连复活甲换名刀的常规操作都失误了好几回。

加上他被换下首发的事，几乎让人浮想联翩。

弹幕A:“照哈哥这个状态，想重回首发估计不可能了。”

弹幕B:“当不了首发果然是有原因的。”

弹幕C:“今年NBG出线的机会估计也不大。”

弹幕D:“同NBG出线机会不大，毕竟NBG以前走的一直是辅核流，把笑笑换了还怎么玩？”

弹幕E:“你哈皮哥状态这么差，不换NBG也没得玩啊。”

弹幕F：“他不是年年都这么拉吗，否则能打野转射手再转辅助？说得他好像夺过冠一样，真有意思。”

弹幕G:“但不可否认，哈皮确实帮NBG拿过很多荣誉吧？把他换下首发确实可惜了。”

弹幕H：“你哈哥自己都不在意这首发位你们狗叫什么？真是皇上不急那啥急。”

在职业选手的直播间里，对战队水平和大赛战况的分析讨论，一直是观众们的热门话题。

谭笑没有关弹幕的习惯，偶尔抬头看两眼，眸光略有些闪烁，但嘴角翘起的弧度却几乎没变过，仍旧像没事人似的。

免不了有战队粉失望透顶，火气上头，骂他没心没肺，不去打巅峰冲分训练，反而在这里玩养成游戏。

不过骂得也并非全无道理，毕竟他自走进人们视野以来，可谓是赢也笑，输也笑，队友哭的时候他在笑，队友不笑的时候他在笑，队友笑的时候他狂笑。

就连被换下首发后接受的第一场采访，也是言笑晏晏，漫不经心，可谓将“没心没肺”这四个字贯彻始终。

晚上十一点，谭笑准时下播。

与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型的性格截然相反，谭笑是老年作息，规律得同样和整个职业圈的夜猫子们格格不入。

镜头以外，谭笑有些心不在焉，从不同的几版药片里分别挤出几颗，大的用菜刀切成二分之一，就着随手从冰箱掏出的巴黎水一把吞了。

他其实没什么表情。

但镜子里，他就是眼弯唇翘，喜逐颜开，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

他抬眸瞥了镜子一眼。

一缕月光穿过窗户弥漫进来，凝聚在他瞳孔，像在漆黑如墨的眼珠里点了一颗银星。

盈盈笑面之下，银星空旷幽远，虚无寂灭，透彻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