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8章 美梦

颜落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没等何遇北回答，她叹了一口气，拿着琴走下天台。

上天挺公平的，长得帅总要有点儿别的缺陷。

这么不会说话，长的再不好看，以后怎么独立行走在江湖之上啊。

看着颜落不想再交流的神情和毅然离去的背影，何遇北彻底松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看了看时间，已经5点多钟了，该回家了。他拿起手机，把耳机线缠绕了好几圈，步走下天台。

正是晚饭时间，巷子里各家各户都在忙着做饭，外头聚一起聊天的大人都回了家，空气中都弥漫着炝锅的味道。

夕阳沉下去一大半，还留一点儿光影在。何遇北走在小巷子里，慢步走着，享受着最后的余韵。

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吵吵闹闹的声音隔着窗户飘到外头，小孩儿的小声，小狗的吠叫，家长里短的小事像是变奏曲一样，舒服又惬意。

他感受到了生活的味道和家的意义。

温暖又令人心安。

何遇北加快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外婆，我回来了。”

“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外婆炒了小野菜给你吃。”

……

“亲爱的姐姐，我想听《小星星》！”

“调皮的弟弟，你看我像不像《小星星》？”

……

_

何遇北洗完澡，把衣服丢进洗衣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外套落在天台上。走得太急，完全没注意落了东西。

看了看天气预报，今晚没有雨，明天似乎天气个更好一些。不出意外的话，外婆会让他再一次出去。

天台怕是不能去了，今天这么尴尬的事情发生，还好她没计较，明天再找个地方吧。

何遇北觉得自己今天心情莫名很好。

或许真的出来转转有奇效，又或许这个小县城有极强的治愈能力，也可能因为今天感受到了小提琴作为一种残酷乐器的可怜，他反倒不那么抗拒了。

走到角落，他在木箱子面前蹲下。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打开。

里面装着一把做工极为考究精良的小提琴，面板鲜亮，红棕色质感满满。严丝合缝地摆放在凹槽之中，不容一丝灰尘和磕碰。

这是程前辈送他的一把小提琴，算是跟着程苍树过了大半辈子，在业界走南闯北，经历无数大厮杀。

何遇北很尊敬他，但因为程苍树年事已高，身体不好，无儿无女，早就静养不见外人。老人家拉了一辈子小提琴，最终竟然是回归田园生活，和山水草木为伴，不再过问世事。

除了赠予何遇北小提琴之外，他也帮不上别的忙。

何遇北对他感激不尽，每年会去看他一次，聊表心意。但何家父母眼光不够透亮，把真正的大师当做无所谓者，把商业化利益的为首的资本家当做大师，硬是给何遇北找了一位“老师”。

那位宋老师，百般运营，创造出巨大的商业价值。在高峰假惺惺鼓励他奋进，背后藏好数不清的利益，又在低谷给他狠狠一击。

一手运作，何遇北从一个被错误模式“养废”的小天才变成洋洋得意的“伤仲永”。

养废一个不要紧，宋成磊还会操纵无数个如过江之卿的小仲永。

想到这里，何遇北脸色沉闷下来，“砰”地一声把箱子盖按了下去。

思绪万千，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这么快就消散地一干二净。

他躺在床上，屋里关着灯。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没过多久，他的意识就已经模糊起来。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遇北，你要多加练习，多多上舞台，这样才会有进步。”

宋承磊哄骗他，接二连三的舞台安排把半大的何遇北熬得几乎睁不开眼。

“好困啊，宋老师，我能不能好好睡一觉。”何遇北问。

“阿北！宋老师都是为了你好，不好好练习，怎么攀登高峰，怎么拿到最高荣誉？快去练习。”

秦芷兰的声音急促地响起，没有一个母亲的柔软，无比刺耳。

那时候的何遇北十三岁，正是长身体和缺觉的年龄。他感觉自己都要睁不开眼睛了，但母亲那严厉的话语又把自己刺激地清醒了一瞬。

拿起小提琴，满是怨念的他发泄一般地弹了一曲，漏洞百出。

宋承磊没说什么，只是轻微“啧”了一声，外加一个摇头的动作，秦芷兰脸色立马变了，上前就要训斥他。

何遇北看着年少的自己，低着头，似乎早就习惯这种待遇，平静地等着风雨欲来的可怕场景。

无力感油然而生，他不想再看下去。

突然，白天那位白裙子女孩儿出现，像是看着一只可怜的小燕子一样怜悯地看着年少的自己，抬头很是不可思议地说：

“他可是个小孩儿啊，能当什么天才，这个年龄不叛逆都是祖坟冒青烟！真当会飞的都是啄木鸟呢，可能是只小燕子好吗？”

那几个人像是被堵住什么一样，沉默了。小何遇北得以去睡了一个非常舒服的觉，没人打扰，嘴角都带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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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向很早就醒的何遇北睡了很久。

张蓉枝有些担心，过来看了一次，见他睡得正熟，也放下心来。自己吃完饭，出去串门了。

颜落今早起得特别早，为的就是抢占先机，早早地吃完饭来到天台上。

早上有点儿凉，她穿着长袖长裤，头发垂了个低马尾，快步走到天台那边，沿路上和好几位叔叔阿姨们打招呼问好。

“姜叔叔早上好！”

“哎，落落早上好？”

“哎呦，我们高材生起这么早做什么呀？”一位阿姨笑着问道。

“我，我去背单词，张阿姨再见！”颜落扯了个小谎，飞也似地跑走。

“看看这孩子，真用功啊！”

“可不就是，正清和锦华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到了天台，颜落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仔细观察一圈，确保没人在，她才放心起来。

昨天那么尴尬，想着他也不会再过来，今天不用害怕丢人了！颜落开始练习，在一声声稍微成型的音符中逐渐恢复了自信。

-

大约上午十点钟左右，何遇北终于醒了。

看了看时间，他似乎都惊讶于自己居然能睡这么久。

昨晚的梦还记得清清楚楚。其实也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不过现实里的何遇北还是被骂了一顿之后继续练习，没有那么幸运。

想起梦里她替自己发出的强烈抗议，以及那三位哑口无言的样子，何遇北不禁笑了起来。

净想着燕子了。

心情不错，他打开手机，看到堂弟何跃钦发来的一条消息。

【哥，我过几天放小长假去找你玩啊！】

何越钦是大伯的儿子，比何遇北小两岁，在平海读高二。他不爱学习，十分贪玩，何遇北在的时候还有个有意思的玩伴，现在只剩他和三叔家的两个儿子。

【那两个小子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背着我去打游戏！我决定施展作为兄长的尊严，晾他们一段时间。】

换在平时，何遇北估计不会同意。但今天早上，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觉得何越钦过来也挺好。

【好。】

回复完消息后，他翻身起床。简单洗漱之后，张蓉枝就回来了。

何遇北早上没吃饭，家里中午饭做的比较早，吃完之后，外婆就催促他出门这次，没了昨天的推拒，何遇北从善如流，很快就走了出去。

“这孩子，今天这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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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到天台上时，何遇北放慢脚步，特意留心一下有没有动静。

确定没听到音乐声后，他走了上去，准备拿起自己的外套就离开，刚一拐弯，和吃着泡面的颜落正巧对上。

颜落蹲在一个石块前，小心翼翼地撕开泡面桶，拿起保温杯里准备好的热水，等了三分钟，准备好好享用自己的午饭。

今天林锦华学校有上级视察，她没有回家，只是匆忙交代颜落可以去姜叔叔那儿吃饭。

颜落满口应承，之后就去买了泡面，家也没回，准备在天台上解决午饭。

以为没人回来，本来就有些心虚的颜落正揭着盖子，看到眼前的人影，手一抖，一桶泡面彻底翻了下去，倒扣在地面。

何遇北也被吓着了，愣在原地，看着颜落的神情从期待到惊愕到愤怒。

直到她怒气满满地抬头看他，何遇北才匆忙道歉，摆着手，又觉得不对，收了回去，手放在身侧，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处理。”

颜落这次认出了他，昨天那个不会说话的帅哥。

她真的很想大声地质问他，你不嫌尴尬吗？昨天都那样了，今天居然还来！来就来吧，还这么悄无声息，吓得我面都打翻了！

颜落终于忍不住了，按压着火气开口问：“不是，你走路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也太吓人了。”

“对不起，我来拿我的衣服，”何遇北指了指角落里瘫在地上的外套，“怕有人在这里，谨慎一点儿。”

谨慎？颜落几乎要被气笑了，他可真不太会说话。

仔细想想，遇上帅哥的几次，她都挺倒霉的。

第一次，饭没吃上还没林女士教育了一顿；

第二次，琴没拉好还被人冷嘲热讽一番；

第三次，对方的谨慎导致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面都扬了！

什么叫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颜落觉得没人比她更懂，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