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76章 紧张

“老颜，是谁啊？”林锦华在客厅里坐着，问道。

颜正清还没走到门口，随口说了句：“估计是落落吧。”

“这孩子，又把钥匙忘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颜子凯的唇抿地几乎看不见血色，他紧紧盯着门把手，看着压下去的弧度。

大门打开，颜正清笑着，刚准备开口打趣颜落：“落落又……”

“爸。”颜子凯看向他，鼓起勇气。

“子，子凯！”

颜正清震惊道，语气顿时变化，脸上的表情随即便绷不住了。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发现没错，面前站着的是自己五年没见的小儿子。

身为父亲，颜正清毋庸置疑，一直都是很合格的，他很关心自己的两个孩子。

但他也和传统意义上的父亲有很多相似之处，父爱如山，父爱无言。

不善于表达的他，在妻子的劝导下，早就尽力地在儿女面前表现出慈父的形象，尽力去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做这种他从小就不熟悉的事情。

但即便是这样，两个孩子还是更亲林锦华一些。

两个孩子长大后，颜正清很少主动去抱他们，总是会笑着答应一些他们在林锦华那里很难得到应允的请求，看着两个孩子惊喜的笑容，这已经是他亲近孩子最大限度的表现了。

但在此时，打开自家大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场景，五年前从这扇门内被强行带走的小儿子再一次站在他面前，颜正清一把将他抱紧。

身为父亲，不在孩子面前流眼泪像是刻在颜正清骨子里的警示语。

他是他们一家的依靠，要永远站着最前面，为这个家遮风挡雨。

颜正清拼尽全力忍住了眼泪。

—

林锦华见门口一直没有动静，于是就穿上拖鞋，边走边说：“落落，怎么还不进……”

“子凯？”

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林锦华不可置信，小跑到门口，看到的确是自己儿子后，立刻搂住他，哭了起来。

“我的孩子啊，你终于回来了。”

“妈。”颜子凯被抱地很紧，但他依旧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锦华的背。

还是颜正清先反应过来，他看了看门口站着的这几个人，说道：“别在门口站着了，都先进去。”

林锦华这才意识到什么，抹了抹眼泪，拉住儿子的手，看向颜落和她身后的两个人还有一只猫，说：“都进来吧。”

拉着儿子走进来，林锦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

“你看看儿子，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这几年，很多东西都不流行了，但我和你爸还有你姐就想着，你还没回来，我们得尊重你的意见。”

“谢谢妈。”颜子凯眼睛也红了，只是强忍着眼泪。

“你这孩子，一家人，你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来，快坐下，路上累了吧。”林锦华拉着颜子凯坐在沙发上。

“你们也坐。”颜正清招呼何遇北和何越钦。

何越钦把小猫放在地上，它自己跑到了阳台。

颜落去厨房拿了杯子过来，挨个倒水。

众人坐定，何遇北接过何越钦递给他的文件夹，递给颜正清，恭敬地说道：

“伯父，子凯的户籍和监护人更改同意书还要您和伯母签字。”

因为激动，颜正清的手还有些抖，他颤抖地接了过来，一页一页翻看着。

经过深市，经过颜子凯原户籍所在地，再到临丘，他都能想象到自己儿子这种情况，迁户口有多麻烦。

“谢谢你。”颜正清动容地说道，他看得出来，这文件夹很是详细，一张张盖过章的纸质文件，他们只需要签字的功夫，面前这位年轻人不知道要下多少功夫。

“您不用客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子凯从哪里被找到的，是谁找到的？”林锦华依旧握着儿子的手，很是焦急地问，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妈，”颜落适时开口，阻止道：“子凯回来就好，你别问了。”

颜正清把文件递了过去，里面写的清清楚楚，每一个文件下的签名，以及各种证明担保，说明解释，几乎都是何遇北。

林锦华把文件放下，脸上挂满泪痕，看向何遇北坐的方向，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谢谢你，孩子，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们一家真的很难再见到。”

“伯母您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顿了顿，何遇北站了起来，说道：“我爸妈欠您和伯父一个道歉，我也替他们说声对不起。”

说着，何遇北朝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颜正清急忙阻止，让人坐回去。

“他们做的错事，我知道仅凭一句对不起根本没办法解决，但我会尽我所能，慢慢弥补他们的过错，还请伯父伯母给我这个机会。”

“你这孩子，以前的事情，在我们这里早就过去了。”

林锦华平复了心情，说道，“我现在什么也不求，一家人能继续平平淡淡地在一起，这就够了。”

又说了好一会儿，到了快中午的点儿，林锦华跟颜正清说道：“老颜，你快去饭店，买几道菜回来，今天时间紧张，咱们就不出去吃了，就在自己家。”

颜正清答应道：“哎，好好好。”说着就要出门。

何遇北站了起来，客气地阻止道：“我去就好，伯父，您在家休息。”

“那怎么行，你不熟悉这地方，还是我去。”

两个人互相争着，谁也不让谁。

何越钦一直没能插上话，作为一个局外人在角落里听他们几个说了好久的话，刚都有些困了。

此时他把眼前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觉得再一次到了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他站起来。

“我和颜伯父一起去吧。”

家里只剩下四个人，林锦华对颜子凯说道：“走，妈带你回房间看看。”

颜子凯走后，林锦华也没把家里的杂物放在他房间里，定期打扫，屋子里还是之前的样子。

书桌上还摆放着他小时候收集的奥特曼玩具，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擦得一尘不染。

“这床有点儿小了，等明天，咱们一起去重新挑一个。”林锦华看了看，又说道：“这桌子也有点儿旧了，一块儿都给换了。”

“不用了，妈，这样就可以。”

颜子凯坐到床上，慢慢地说。

重新亲眼看到这几年只会在梦中出现的场景，真实地让他不敢相信。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幸福了，对比之前暗无天日的压迫，颜子凯有些不知所措。

哪怕是回到自己之前的房间，他也依旧有些局促，全然忘记自己之前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皮孩子。

他垂下眼皮，鼻子抽了抽，像是要哭的样子。林锦华见状，也坐在他身旁，忍住自己的情绪，抱住他，摸上他的头发，轻声安慰着。

“妈，”过了一会儿，颜子凯情绪调整过来，他想到什么，突然开口，抬起头来，语气很认真。

“嗯，怎么了？”林锦华细心地问道。

“没什么，”他不自觉地挂上了一抹浅浅的微笑，眼睛也亮了起来，整个人都舒展开来，说道：“我在平海住了好久。”

“什么？”

“我刚回来的时候，身上有伤痕，比现在要更瘦一些，他怕你们担心，一直让我住在他家里，我姐姐也不知道。”

顿了顿，颜子凯又说：

“他对我特别好，虽然我们之间的话不多，但是他很照顾我，同意我把他的猫带回来，让人带着我买衣服，还找人揍了那家人一顿。他每天都很忙，不是工作就是出差，我们见面的次数很少。但他总会关心我的情况，担心我一个人住着害怕，让越钦哥整天陪着我。”

这个“他”指的是谁，林锦华很清楚。

她点点头，“你放心，妈都知道，妈一定好好感谢他。”

颜子凯又说：“他对我很好，是因为他喜欢姐姐，他对姐姐更好。”

五年前，颜子凯或多或少也知道点儿两家人之间的纠葛，但那个时候，因为他年纪小，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现在，他长大一些，别人对他是不是真心好，他完全感受得到。

他做不了什么，也只是希望，妈妈能对何遇北没有偏见。

林锦华愣了愣，五年时间，儿子居变化这么大，其中肯定是受了不少苦，想到这里，她再次怜惜地看向颜子凯。

“妈。”见林锦华一直没说话，颜子凯又喊了一声，期待地看着她。

林锦华笑起来，鱼尾纹皱起，有些嗔怪：“知道了，你这孩子，刚回家就开始操心别人的事了。”

说着，她摸了摸他的头，颜子凯也笑了起来。

—

第一次来到颜落家里，何遇北鼓起的勇气早在刚才和颜正清和林锦华交流中消耗完了，此时的他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颜落在一旁看着，特别想笑。

这人和昨天在临市的反应简直是天差地别。

昨晚在自己家里，何遇北大摇大摆的模样，好像他在那住了多久似的。

“要不要再给你续上一杯？”看着何遇北因为紧张而不停地喝水，桌子上的水杯都空了，颜落打趣道。

何遇北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求助似地看着颜落。

“你这人也挺奇怪，你现在可是我爸妈眼里的大恩人，他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颜落有些纳闷，何遇北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那不一样，”何遇北低低地说道，有些犯愁，“我这怎么也算第一次作为你男朋友来拜访伯父伯母，他们要是只把我当恩人，那不彻底完了。”

想地还挺周全。颜落在心里“啧”了一声。

“好了，别干坐着紧张了，我妈应该会和我弟说好一会儿话。走，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颜落邀请他。

何遇北谨慎地看了眼颜子凯的房间，有些犹疑。

万一，万一给林锦华留下不好印象怎么办？

“哎呀，起来了。”颜落走过去，一把把他拉起来，朝着自己房间走。

进了房间，颜落要关门，被何遇北立刻制止。

只见他以一种仿佛是黄花大闺女，害怕被颜落占了便宜的凛然姿态把手放在门框上，“别关门。”

颜落觉得好笑，松开手，“行。”

颜落的房间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因为她最近几年不经常在家住，所以东西看上去少了很多。

书桌上放着一个琴盒，上面也擦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颜落走过去，把琴拿出来，上下打量一圈，自顾自地说道：“好久没碰过了。”

何遇北环顾了颜落房间后，看到了床头柜上摆放着的一张照片，是她没见过的颜落。

照片里的人，笑得眉眼弯弯，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头盘在头顶，穿着精致漂亮的小裙子，戴着项链，像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一般。

何遇北拿起来，问：“这是什么时候的？”

“哦，就十八岁生日，你没回来那次。”

“那伯父伯母知道你等的人是我吗？”何遇北依旧低头看着照片，上下摩挲着，显然很是爱不释手。

“知道。”颜落故意逗他。

“知道？”

肉眼可见的，何遇北变得更加慌乱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颜落，似乎在问。

那我该怎么办？现在出去道歉有用吗？

颜落把小提琴递给他，完全忽视他面部表情的惊恐和慌乱，像个临危不惧的勇士，无所谓说：

“来，要不要来一首，放松一下。”

“颜落！”何遇北突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看向她，说道。

“干嘛？”

他别扭地叹了口气，又有些生气，“我都紧张成这样了，你还让我拉小提琴？”

他一把抓住颜落，两人站在卧室的窗前，何遇北把她压在窗帘角落边，凑近，半命令半恳求地说：“不管怎么样，你不能后悔！”

颜落顿时恍然大悟，合着他想这么远，害怕自己老妈不让他们在一起？

平日里何遇北总是气定神闲的，做各种事情总是游刃有余，颜落很少见到他这样。

紧张不安，前瞻后顾，像是个小孩子害怕被自己手里的棒棒糖长腿跑了一样。

她觉得少见又好玩，还想继续逗他。

但是，一旦和他对视上，就能看出来，对方这眼里的紧张真不是装出来的。

他的手臂紧紧箍着颜落，两人贴着窗台一角，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说出来的话被林锦华听到一样。

颜落想起来，昨天晚上她就晚答应了那么一会儿，这人就直接哭了。

思来想去，颜落决定还是不整他了。

在她家哭了的话，这事儿不好收场。

她安慰地拍了拍何遇北的肩膀，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顺毛似地说道：“好了，逗你玩的，我妈不知道。”

很明显地，颜落能感受到何遇北松了一口气。而后，他再次摆出那副无比委屈的模样，看向她。

这幅神情实在是可爱，像年轻可爱版的小花。

颜落不由得心里一软，又加上两人是在自己家，自己房间，她胆子突然变大，一下子凑上前，准备亲他一下。

一个吻还没落下，客厅大门处就有了动静，是颜正清和何越钦回来了。

这一声门响，对颜落来说无所畏惧，但奈何此时的何遇北就像一只惊弓之鸟，稍微有一点儿动静都能让他很是不安。

他立刻躲开，看向门口，仔细听着动静，仿佛他是个被流氓调戏的乖乖女，生怕父母发现一般。

颜落僵在原地，脸上气的有些发红。

她这算是，确定恋爱关系第二天，向男朋友索吻，无情被拒？

客厅里开始有声音，林锦华也从颜子凯房间出来，客厅里有了几个人交谈的的声音。

此时的何遇北也顾不上颜落，甚至有些同手同脚，加快步伐向外走，一边低声说道：

“对不起宝贝，回去再补上。”

呵，补你个大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