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28章 情书

临丘这两天总是在下雨，连绵不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因为天气原因，何遇北和颜落这几天一直没见面，何遇北的坦白计划也随之一直向后推。

他每天待在家里，除了给小花喂猫粮就是待在桌子面前写写画画，神秘地不得了。

何越钦因为出不去，加上何遇北也不怎么搭理他，每天无聊到躺完沙发躺床，追着小猫到处跑。

烦的小花见到他就躲，何遇北更加郁闷，自己搬把椅子坐在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一盆吊兰花的叶子，呆呆地望向窗外。

张蓉枝给他们两个分别拿了水果，何越钦吃完之后，再次觉得索然无味，看到何遇北的房门没有关严实，他就想偷偷过去看看，何遇北究竟在做什么。

透过门缝，何越钦看到，自己那位一向有着少年老成般镇定自若的大哥，此时正在拿着一张纸，站在房间一个角落，面色紧张地背着什么，似乎又觉得自己写的不太妥当，他刚背了没两句就停了下来，烦躁地走回书桌前，圆珠笔在手上转了又转。

奇怪，真是奇怪。

何越钦觉得这件事情整体都流露着诡异，刚才还因为无聊而十分蔫儿的他顿时来了精神，他哥这不会是，何越钦倒抽了一口凉气。

“哥，”何越钦冲了进来，义正严词地大声开口，站到何遇北身后，冷不丁吓他一大跳。

何遇北正写着字的圆珠笔一抖，完美地划出一道又黑又丑的横线，突兀无比地出现在刚刚写了一半的白纸上，好不容易重新写好的一张又白费了。

“有事？”语气冷漠，带着隐隐的怒火，为这仅存的亲情而拼命忍耐着。

这表情变得也太快了。

何越钦看到何遇北转身后的脸色，不禁默默向后退了两步，想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定了定神色，硬撑着自己没立马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哥，你就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哪个，告诉我，我冒着大雨也要去揍他一顿，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能动手的绝不动口，你可不能这么轻易地给人道歉，我们是有尊严的！”何越钦说得头头是道，夹杂着满满的自我肯定，此时骄傲地下巴都快和天花板平行了。

也不怪何越钦多想，这种事情之前在平海还真出现过。

何遇北初中的时候，因为不爱说话，但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还有着满身才艺，老师还有学校里的女生都很喜欢他。青春期的男生都比较躁动，看着自己喜欢的女生满眼都是何遇北，自然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侮辱了。

于是，一天放学后，何遇北就被几个高年级男生围住了，何越钦赶到的时候，他们说的话已经变得很难听了，何遇北依旧站在那里，脸色都没变，像是没听到一样。

落在何越钦眼里，自己大哥那就是战败方。

他立马带着自己的小弟们冲了过去，两群人打得不可开交，最后他们以多敌少，把人赶走并要求他们道歉。

这件事在何越钦心中十分伟大，是足以写进简历的程度。

想当年，他可是保护了他们家的骄傲，就差一点，自己再晚去一点，骄傲的尊严就被羞辱了，那何家的尊严也就变相被羞辱了。

何越钦知道自己大哥的性格比较怪，很少交到好朋友，当时他就想着来临丘给他开拓人脉，没想到，大哥在这里不仅没有交到朋友，反而几乎再次被羞辱。

这怎么行！

“你有病？”听到何越钦说的话，何遇北更加不耐烦，火气也跟着就上来了。

眉头皱起，因为生气，他的眼神聚焦，冰冷冷地看着何越钦，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即便是坐着，那气压也极低。

“啊，”何越钦向后退了一步，很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道：“你不是要给人道歉？”

"三秒钟消失在我面前，别让我看到你。"何遇北努力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已经转过身去。

我还不是关心你，何越钦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伸出了拳头，冲着空气挥了一下。

何遇北左手旁放着一盘菠萝，他还一口没动，何越钦伸手，想悄悄拿走一块最大的，不料，手一抖，菠萝带着水珠斜着洒在何遇北的信纸连带他的脸上，圆珠笔“啪”地一声掉在桌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哥，我马上滚，您先擦擦。”

何越钦飞快地从桌面上抽了一张纸，递给何遇北，在接下来的两秒钟内，他站在了门外，房门猛地关在他面前，离鼻尖只差两厘米。

何越钦后怕地摸了摸鼻子，差一点，自己这张英俊无比的脸就破相了。

“不就弄湿一张纸，重写不得了，那么暴躁，写情书呢？”何越钦一边嘟囔一边向沙发处走去。

情书？何越钦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猛地向后回头，房门上挂着的中国结还在微微摇晃，房门依旧紧闭。

何越钦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刚才被赶出来后的心有余悸立刻消失，要想个办法好好打听一下。

小花缩在沙发缝隙里，何越钦一把将它揪出来，自己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自顾自地问道：“哎，花猫，你爸是不是谈恋爱了？”

小花：......

“你叫什么来着，小花，这名字不是你爸取得吧？我是不是猜对了，你不会是——”何越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立刻坐了起来，对着小花一通分析。

该不会是，自己大哥到了这边谈了段恋爱？还和人一起养了只猫？之后吵架了，被连人带猫一起抛弃了，所以这才写信求原谅？

“这，这这，我差点儿坏了大事啊！”何越钦十分后悔自己刚才的行动，怪不得何遇北刚才那么生气。

“哎，猫，我说的对吧，对的话就答应我一声？你妈是谁，告诉我，带我，哦不，我带你找她去！”

小花：......

—

“落落，这几天妈妈带着你弟弟回老家了，你堂姐结婚前一天下午你和爸爸再回去，记得不要吃垃圾食品啊，今晚你爸回来的会晚一点，你自己锁好门，早点休息。”

颜正清因为要值班，所以不能在家里做饭，林锦华走之前反复交代颜落好几次。

“知道了妈妈，你们走吧，我明天和舒羽一起去玩。”

“好，你们两个女生，出去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家，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嗯嗯，好。”颜落乖巧点头答应。

颜子凯站在自己妈妈声旁嘟着嘴歪着脑袋，一脸不情愿地嘟囔着：“姐姐就能在家和朋友一起玩，我就不行，真不公平。”

林锦华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还想出去玩？上周是谁踢足球把学校里的玻璃给弄碎了，又是谁和小伙伴一起把咱们大院里的花盆弄坏了好几个？一楼的李奶奶找我说了好几次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嘛。”颜子凯继续狡辩。

“好了，和姐姐再见，我们要走了。”

“哦，好吧，姐-姐-再-见-”

—

林锦华走后，虽然时间还早，但颜落不准备出去，索性直接把门锁好，回到房间，坐到书桌前，摆弄着自己的小提琴。

“好像对比一开始进步还挺大。”她自己拨弄着，不由得感叹道。

正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无法自拔的颜落，颇为兴奋，白捡了一个小提琴老师，进步这么大，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舒羽，颜落正想分享自己的喜悦，急忙接起，“我和你说！”

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颜落的笑容凝滞在脸上，逐渐消失。

—

半个小时后，颜落到了学校门口，舒羽正靠在旁边的梧桐树上，背着书包，没看手机，呆呆地仰头看着天空。

周围人来人往，好不容易放假，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出，三五成群，或是一个人背着书包出来，门口有来接孩子的家长，有骑着三轮车买小吃的商贩，各种声音嘈杂在一起，热闹无比。

“快让妈妈看看，怎么这半个月瘦了这么多啊。”

“快回家，爸爸在家炖了你最爱吃的排骨，就等你了。”

“来把书包给爸爸，这么重啊。”

“明天妈妈带你去游乐园玩，好好放松一下。”

“老妈，我和你讲，我这次月考第三！”

“哎呦，这么厉害啊，走，去庆祝一下，想吃什么？”

“小龙虾！”

......

颜落回想起来，之前回家的周五，总是自己和舒羽一起出校门。林锦华学校里事情比较多，又加上家离学校并不远，所以从不会来接她，舒羽也是一个人。

那个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她们两个手牵着手，笑嘻嘻地，出去还会在门口的精品店里逛上一圈，最后到了分岔路口各自分开，约好两天后见。

当时作为亲历者的颜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和朋友走在一起十分酷，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一个人的落寞。

舒羽平时的性格大大咧咧，很少会在颜落面前表示或者抱怨家里的环境，再难受的事情她也会换个方式笑嘻嘻地说出来，从不让自己担心。

颜落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也知道她大大咧咧背后的敏感，但因为她不说，自己也不会主动去说。

这是第一次，在电话里，颜落感受到舒羽的难过，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周身溢出来的孤独和落寞，明明站在最热闹的地方，却仿佛置身事外那般抽离，低落。

“落落，她和我爸吵架，带着舒彤回娘家了，我奶奶和爸爸去找她们。”舒羽仿佛力气被人抽尽一般，“我在学校门口，你能来找我吗？没时间也没关系，我就是问问。”

颜落深吸一口气，调整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隔着逐渐稀疏的人群，挥着右手，冲那头高喊一声：

“小羽，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