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瑜情不自禁的伸出纤长秀丽的手,寸寸抚摸着阿捡粗糙的鳞皮,手底下依旧是粗糙而冰凉的硌感。
阿捡一动不动,歪着头看着他。
虽说他整个人都被丑陋的鳞皮包裹,完全看不见似人之处,但是他的行动表示着:他对瑞瑜是那般的忠诚。瑞瑜仿佛能透过漆黑的鳞皮看到,他那颗赤诚跳动的心。
瑞瑜的心微微一动。
这种感觉可真不坏。
他心里还是有很多疑虑,但是一点贪心却阻止这些疑虑占据他的理智,仿佛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不停的嘶喊着,“他是你的。”“他是你的!”
是啊,瑞瑜想,这个小怪物是我的。
哪怕在正常的有理智的人看来,没有任何人会乐意跟瑞瑜抢这个丑陋而古怪的小孩,但是,瑞瑜胸中的烈焰却仿佛熊熊燃烧着,谁要是越过他想领走或者占据这个丑八怪,他……
瑞瑜猛地惊醒。他方才在想什么?
他审视的看着阿捡,还是那张丑脸,可看起来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漆黑的鳞皮将眼睛缀成小缝,连瞳仁的色泽都看不清,但是,他一动不动的歪头看着瑞瑜,连姿势也没变。
瑞瑜忽然笑了下,始终放在阿捡脸上的手顺着往下摸去。
稍微有些弧度的“鼻”,向下触摸到嘴巴。
因为没有唇,所以连“嘴唇”这个词都不好说。
这不是人的嘴,是怪物的,像条撕裂的缝,但瑞瑜一点都没觉得可怕。
他仔细的审视着阿捡的嘴巴,手也停留在他的嘴上缓缓来回的摩挲着。
或许是觉得痒,阿捡突然张开嘴,吐了吐舌头。
粉红的……
瑞瑜脑里像是有烟花炸开。他上次就惊鸿一瞥的看到……还愣怔了下。
但是现在,他不光看到,还触摸到。
那温软的、滑腻的,说不清像什么的舌头缓缓舔过他的手指,明知道这丑八怪是无意的,但是……瑞瑜像是被电击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他……
像一根利箭射进冰冷的雪,也像一抹闪电击中枯老的树桩。
瑞瑜简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仿佛急剧的收缩了下。
这简直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
他低头看着下面。
瑞瑜深吸了一口气。
仅仅是被阿捡舌尖无意舔了一下。
他猛地抓过毛巾,遮住了腿间。
阿捡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探过头来看。
瑞瑜白皙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
他用力推动阿捡的头,“给我滚远点。”
阿捡现下可非吴下阿蒙,他能听懂很多话了,自然听出瑞瑜的不耐烦,他抬头,僵硬丑陋的脸上露出委屈之色。
瑞瑜又深吸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训斥阿捡。但是……
他妈的……
不能这样下去了。
此刻他倒是无比同意瑞瓒的提议。再怎么……他没法想象跟这丑怪物相伴一生。那怎么可能呢?
他轻声道,“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阿捡委屈的瘪着嘴逐步倒退出去了。他的双眼还是紧紧盯着瑞瑜,似乎期望他能在某个瞬间改变主意。
瑞瑜不去看他。
他似乎看久了这小丑八怪,真的就可能控制不住会叫住他。
瑞瑜彻底平复,匆匆洗完,穿好衣服出去,他看见阿捡蹲在浴室门口,眼巴巴的看着他。看见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大概也只有瑞瑜能理解那僵硬的脸上嘴角往上提的模样是他在笑,换个人怕不吓的不行。阿捡糯糯的叫道,“瑜瑜。”
这是第一次瑞瑜听到他的叫唤没有心中涌上一片温软,而是有些烦躁。
他用腿碰了碰阿捡,示意他离开,按铃召唤雷战庭。
雷战庭进来,瑞瑜对他道,“你跟瑞瓒一起,去找一户好人家,安置阿捡……”
他烦躁的看了阿捡一眼,“不,我亲自去……”
交给雷战庭或瑞瓒,他总觉得不放心。
对方会不会接受阿捡的模样,会不会嫌弃他,他会不会挨打,会不会悲伤哭泣着找自己……
种种烦忧在他心头不停走马灯般闪现,跟他之前的顾忌仿佛要打起来似的,在他头脑中不停拉锯。
雷战庭吃了一惊,虽说他不明白皇太子殿下为什么突然愿意送走阿捡,态度还十分爽快,他倒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自从听了瑞瓒怀疑阿捡是兽人,心里就格外担忧,但他向来忠厚老实,唯皇太子马首是瞻,忠诚的执行瑞瑜的每一项命令,几乎没有自己的想法。
上次被瑞瓒怂恿着找瑞瑜提阿捡的事,已是鼓足他半生的勇气了,虽说最后还失败了。
后来就再没有第二份勇气。
但不代表他乐意看见阿捡这么一个类似“马蜂窝”的存在始终在殿下身边啊。
现下殿下突然想通,他自然求之不得。
黝黑忠厚的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说,“何、何必殿下跑,我、我亲自去筛、筛选,筛选好再、再找、找殿下过目。”
瑞瑜点点头,“也好。”
雷战庭这家伙就是不够灵活机动,但是忠诚,执行他的命令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雷战庭走后,一想到阿捡即将要被送走离开,他看向阿捡的目光,又不由温软,心中也有某个地方酸痛而纠结。
可是……阿捡必须得送走……他……
他怎么也不可能跟阿捡在一起的!这不可能。
雷战庭办事效率自不必说,当夜连同第二天一大早他都出去转,第二天中午他就回来禀报,“殿下,办妥了。”
瑞瑜慢慢饱蘸浓墨,将笔在纸上缓缓落下,其实自从钢笔普及,他已经很少写毛笔字了,不知为何从昨夜到今天就是心浮气躁,始终安宁不下去,哪怕拿着笔,也找不到过去那种宁静抽空一般的感觉。他叹了口气,将笔横搁在砚台上,低声问,“怎么样?”
雷战庭连忙说,“很、很靠谱,一、一个老人,跟他说、说清楚了,他不、不嫌弃。”
瑞瑜问,“他为什么不嫌弃?”
雷战庭,“……”
瑞瑜不信这世上还有如自己一样,不嫌弃阿捡的。
他冷声道,“他是不是打什么鬼主意?”
是不是想将阿捡剥皮切骨卖了?仔细想象,阿捡有很多异常,他可不是普通的小孩,莫非……
他冷声道,“你将阿捡的异常告诉他了?”
雷战庭莫名其妙,他不懂阿捡的“异常”是什么?是丑?
他惴惴的说,“他、他说不嫌弃阿、阿捡丑、丑……”
被瑞瑜冷冽的眼光盯着,雷战庭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本来说话就不利索,现下更是三字就要一顿,结结巴巴。
瑞瑜猛地一挥,砚台连带着笔和墨汁一起飞出去,溅了雷战庭一身,砸在昂贵的金丝雪藤编的地垫上,眼见雪白杂金丝花纹的地垫就这样毁了,雷战庭看着有些心疼,但他动都不敢动。
瑞瑜冷声道,“他也配嫌弃阿捡!”
雷战庭,“……”
雷战庭摸不着头脑。
皇太子殿下到底怎么了。难道人家不嫌弃阿捡不对吗?
哦,殿下说他不配嫌弃阿捡。
可是……可是阿捡不就是长得丑,是人都会嫌弃……不,那已经不是丑的程度,明明就是个怪物……
雷战庭隐约有点摸到瑞瑜的心境,但又不敢说话。
愣了一会,他硬着头皮说,“要、要不换、换一家,属、属下找、找了三家……”
瑞瑜道,“第二家什么人?”
雷战庭惴惴不安的说,“是、一户夫妇,没有、没有孩子……”
瑞瑜没听完就拍案而起,“假如他们以后生了小孩呢?你考虑了阿捡的立场没?”
一想到那对夫妇以后很可能有了自己的小孩,正常、健康、白胖的小孩,那阿捡长得这么丑,岂不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那……
他一想心都痛彻了。
“不行!”
“那……”
雷战庭傻眼。
他咽了咽口水,颤巍巍的说,“那、那就还、还剩最后一家,是、是一个丑、丑丑丑、丑的男子,他、他……”
他话没说完,瑞瑜不悦道,“你说这么多个丑字什么意思?”
是在影射阿捡?
看不出他这个侍卫长居然还有这么多心思!
雷战庭吓的快尿了,他颤巍巍道,“我,不、属属属属、属下不不不、不是故故故故意的……”
他只是口吃啊!被皇太子身上的冷冽气息一吓就更口吃了!天爷呀!口吃也有错?
皇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雷战庭吓的快跪下了,好在瑞瑜盯着他,缓缓点了点头,“你最好不是故意的。”
他可以嫌弃阿捡,呵呵,其他人,凭什么?
瑞瑜胸中涌起一阵戾气。谁要是敢嫌弃他的阿捡……
等下,“他的”?
像是一阵凉水,理智将他汹涌的情感泼灭了。
他冷静的摆手,“你不必说了。”
雷战庭傻眼,他可是调查了好久,准备了好多材料,就怕殿下不满意。这下……怎么突然不问了?
瑞瑜沉吟一下,“就第一家吧。带我去看看。”
第二对夫妇绝对不考虑,有了自己小孩,阿捡必定被他们视同累赘,何况因为生不出小孩才考虑领养阿捡,动机不纯;第三人也不考虑,听雷战庭说因为他自己长得丑,所以才不介意阿捡丑,呵呵,阿捡怎么丑了?不就是长得比较特殊,而且万一哪天他突然又介意阿捡丑了,那怎么办?这种心胸不宽阔,有难言情结的人,不能考虑,说不定他会是变态杀人犯,到时候阿捡……
瑞瑜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恢复理智了,却不知道,他大概只恢复了两分钟的理智,一想到阿捡,立刻热血上头,连第三户人家可能是变态杀人犯都给他发散到了。
他吩咐道,“现在备车,我们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