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边缘星系的人来说,帝王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只知道是这偌大帝国的主人,或者说,是帝国的统治者也是守护者。
大多数人世世代代都和帝王星扯不上什么关系,更别说是那位权柄之大,发动战争亦或终止战争都可以全凭自身喜好心情的皇帝。
宋星幼也不例外,在一秒钟前,他根本没想过会有一天能和皇帝面对面。
甚至需要从皇帝手中活命。
伊戈纳错居高临下,手中战刀纹丝不动,满场寂静无声。
宋星幼脑袋一片空白,不知皇帝为何忽然对他发难,他也来不及深想。
与宋阳之不同的是,伊戈纳错根本就没有动用丝毫的精神力,只一个寒潮般的冰冷眼神,就彻底激发了宋星幼的生物本能。
面对强敌,不是逃,就是战。
逃就要趁早,战就要强攻!
否则他一定会死在皇帝刀下。
只一刹那,生存的本能比大脑的反应要更快,宋星幼牙齿紧咬,精神紧绷,倏地从空间痕取出长刀,正手开刀,直劈而去,快得刀身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光弧!
谁都没想到宋星幼居然胆大包天敢对皇帝动手,几乎同一时间耳边响起宋阳之急切地高喊,“星幼!”
以及宋青云阴沉地斥詈,“放肆!”
宋星幼充耳不闻,或者说他现在已经完全接收不到任何外界的动静,整个人绷得如拉满的弓弦,只想着必须活下来!
叮地一声伊戈纳错的刀尖被击打得偏移,随后就是眼神惊恐却又充满战意的少年,拎刀直上,意图取她首级,犹如蚍蜉撼树。
伊戈纳错心中哼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单手崩刀于前,眼见少年已动杀意跃步挂劈而来,她脚下动都未动,单手顺势拨刀,一个斜撩,瞬间缴械。
从宋星幼拔刀到被缴械,全程不到两秒钟。
宋星幼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弱兽,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颤栗不止。
无人说话,静谧中只有只有伊戈纳错转刀的声音,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宋星幼满眼的惧怕和不屈的战意,用刀尖挑着他的长刀簌簌久转。
随后叮地一下,宋星幼的长刀在伊戈纳错收刀的瞬间被锐刃劈断,哐啷落地。
伊戈纳错的视线落在断刀上。
并不是毕泽丢失的佩刀,她认错了。
“陛下,请您惩罚幼子的无礼。”宋青云走上前来,复又恭谨地单膝跪地。
宋阳之满额冷汗,但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长刀,他隐晦地默默松了口气,随后求情道:“陛下,星幼不懂得御前礼仪,实属无心,请您饶恕他的过失。”
父兄的声音落在宋星幼耳中都模糊得犹如嗡嗡蚊蝇,完全听不真切。
他只看着面前的皇帝那身杀气似乎缓缓隐去,内心头一次生出一股被强敌放过的侥幸。
“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起来吧。”伊皇再开口时,威压不减,但那股慑人的冷漠已然褪去,又变成在王座厅听群臣争辩还能安然睡觉的不着调模样,她着脸色苍白的宋星幼,忽然问道:“刚刚怕吗?”
宋星幼直到现在还忍不住轻微地颤抖,声色栗然地老实说:“怕。”
伊皇顿时朗笑,毫不吝啬地夸赞,“惊惧已极却无丝毫怯懦,没多少人有勇气敢在这种情形下迎难而上,向更强者挥刀。你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很期待你的未来。”言罢,她看向宋青云,“宋青云,这孩子流落在外十五年,恐怕我不能将他的坚韧勇武归功于你的教育了。”
“您说笑了陛下,能得您的赏识是星幼及整个宋家的荣耀。”宋青云垂首,姿态恭谨却也不失权臣的傲气。
一直静静站在伊皇身后的雅兰特首相疲惫地扶额,陛下这丢人行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厅内众人得到皇帝的应允后接踵起身,宴会厅很快恢复了喧闹,但因为皇帝的存在仍带着一丝克制。
但并不妨碍他们私下的细语和内心对宋星幼的欣赏。
陛下说得没错,宋家这个幼子的确勇气可嘉,胆识过人。原本还以为流落在外那么多年,早已不成气候,没想到这么凶猛,面对陛下还有提刀一搏的胆气。
公爵大人还真是好命啊。
宋阳之见宋星幼鬓发都已经让冷汗打湿,知道他吓坏了,低声说:“回去换身衣服,陛下不召见的话,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吧。”
宋星幼一下回过神,立刻转身离去。
无忧壮着胆子上前问安后请示暂退,伊皇对他点点头,看着无忧清瘦的背影,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瞬间的复杂。
雅兰特首相也默默看着无忧,目光略带惋惜,轻叹一声。
另一边,宋星幼离开宴会厅回到自己卧室就直冲洗手间,控制不住地一阵呕吐,紧张到全身脏器仿佛被一只巨手挤压过一样。
无忧在仆从的指引下找到宋星幼的房间,他也被吓得不轻,到现在说话都在磕巴,“你怎么敢的啊!你刚刚、 你差点……你怎么敢对陛下动刀的!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要是陛下真对你做什么,你现在脑袋都飞了!”
他说完,两腿打摆地站不住直接扶着门框蹲下。
宋星幼吐完才觉得郁结在胸腔的恐怖消散许多,他接了杯水漱口,精致的鼻尖满是细小的汗珠,眼神发直,“我差点没命了。”
“你知道就好!陛下见都没见过你,怎么可能真的会对你下手,你太冲动了!”无忧心有余悸地哇哇叫。
宋星幼跟他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此时也没心情搭理他。
他只知道,伊戈纳错皇帝当时的眼神是真的对他有杀心。
混迹边境这么久,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就像屠夫看待砧板上的肉,没有外露的凶狠,因为那连生命都不是,下刀的时候不会有丝毫犹豫。
“我讨厌这种感觉。”宋星幼灌了几口水,眼神从紧张恐惧过渡到不屈不甘。
“那你在帝王星就得规规矩矩的,以你的家世,别人就算了,但上头还压着皇族呢。这儿可不比边境,规矩比人命还大!”无忧苦口婆心。
宋星幼忽然问他:“皇帝有多强?”
无忧在此之前也没接触过皇族,关于历代帝王他都是从各方面资料上看的,“你知道陛下在国外被称为暴君吧?她十四岁执政,二十岁到三十八岁一直在边境镇压黎明上国和幻城兽面军,从无败绩。如果不是碍于国际舆论,幻城早就让陛下屠完了。三十八岁后陛下开始率军远征,开疆扩土,拿下新星十七颗。你说她有多强?”
宋星幼用袖子横擦一把唇边的水渍,兀自沉思。
一个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国境内的皇帝,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明显的杀意。
鬼才信她是在开玩笑。
宋星幼走出洗手间,从枕头下摸到那把陪了他四年的长刀。
似乎真的如宋阳之所说,这个东西会引来陛下的猜忌。小殿下遇袭时丢失的佩刀,突然出现在他手中,任谁都会觉得他和袭击小殿下的事有关吧。
陛下身为小殿下的母亲,爱之深,关之切,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细微的蛛丝马迹。
可是……
宋星幼看着刃侧那串隐约的名字,有些难过地蹙眉。
这明明是毕泽亲手送给他的。
那时斑驳日光下,黑发金瞳的少年面带赧然笑意对他说:“你精神力很高,拿去防身,这个比热武器好用多了。乖乖在这等我,等我回来接你。”
然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宋星幼眼眶酸涩,这么久以来其实已经习惯这种遗憾了,却没想到这遗憾背后还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想起前不久他还大言不惭地跟宋阳之说,自己没偷没抢,皇帝要问责也不怕,此时只觉得可笑。
他固然理直气壮,可刚刚皇帝那态度,如果他拿出的真是毕泽留下的这把刀,只怕对方根本不会留给他分辨的机会,可能连刀都不用挥,意念一动就能碾碎他的识域。
宋星幼铿地把刀刃推回鞘中,喃喃自语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讨厌这种感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无忧颤颤巍巍地挪过来,扑倒在宋星幼床上,“你也不用太担心啦,你老爹宋青云公爵战功赫赫,历经三帝,有权有势有面子,就算是陛下也得礼让三分。以后有公爵府给你遮风避雨,安心当个纨绔吧。”
回答他的是宋星幼空洞失神的声音,“遮风避雨之物,亦可叫人不见天日。”
“啊?”无忧被他突如其来的深沉吓了一跳,抬起头时早已错过宋星幼的神情,他只是看到好恩人背对着他,将长刀收回空间痕,笔直挺拔的背脊微微颤抖,以为他还在处在巨大的惊吓中。
也是,谁面对陛下的刀锋能镇定自若。
宋星幼却是低头看着自己颤动不止的双手,惊讶地发现原来一直躲躲藏藏的自己,内心深处竟会因为见识过绝对的足以轻易毁灭自己的力量而兴奋。
当脱险后本能中的恐惧褪去,随后升腾起来的兴奋居然会令他发抖至此。
他本以为自己是明哲保身型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从未艳羡过强于他的对手,哪怕是宋阳之都未曾让他有过如此想法。
原来只是因为他没见识,没直观的感受过何为碾压,何为强者。
星幼:赞美抛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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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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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