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死了人,自己眼前的解易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和自己笑谈春风,脸上更是一直带着微笑。
好胆魄,不亏是文武双全,一路向死而生,踏着亲人尸身坐上如今高座的业王!
“平阳,你这面具,倒是极其有趣。”说着,解易安直接伸手,竟就这样摘了面具。
精致的脸庞,小巧的唇,众人好奇的抬头,这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要的就是这效果,平阳浅笑,柔柔地笑:“王爷不觉得有趣么,多好玩啊。”
这,众人只觉得,眼前的平阳与方才嚷嚷着杀人的恶鬼,判若两人。
守在宫门口的领事太监,轻扬拂尘,高声喊:“大周陛下,恭迎平阳郡主,请郡主进宫。”喊罢,领事太监直接躬身与地平行,行大礼。
乘着马,平阳挺直背,昂首冷面进了这大周皇宫。
所到之处,所有的宫人皆行跪礼,均不得抬头得见其颜。
这规矩,也就东夏有,在大周没那么拘。不过,平阳倒是觉着不错,天家的威严,尽显无疑。
走着走着,忽然,一个小太监悄悄抬起头。与旁人一样,当他看到平阳之时,就被她那张精致的脸吸引住了。
目不转睛地盯着,以致于全然忘记,旁边还有掌事公公看着呢。那掌事公公发现他无礼,当即就是一巴掌,直接扇地他委屈地摔倒在地。
瞧着他这幅傻样子,平阳顿觉好笑,唇角轻上扬,明媚柔骨。
那小太监生的清秀,落在平阳眼里也舒服,就是可惜做了公公。否则,定要收他做面首。想着,平阳顿觉惋惜。
这一幕看在解易安眼里,就变成小太监对主子不尊,尤其是对他未来的王妃不尊!
不尊主子的宫人,直接处死便是。
他正想着,平阳忽低头问领事太监:“公公,方才被掌掴的那个小公公,是哪个宫的呀。”
领事太监先是一拘,而后歪歪脖子,歪着头躬身笑呵呵地回话:“回郡主,那呀,是专门负责浴德池的小德子。这浴德池啊,便是后宫妃嫔洗浴温泡的池子。”
哦,原来是刷澡盆的啊。
给女人刷澡盆,看样子,这小太监艳福不浅啊。
解易安自是不知平阳心中想什么,他只想尽快处置小德子。
一行人骑马而行,很快就到设宴的隆膳殿。
解易安下马,而后朝平阳伸手,意思扶她。他倒是不避讳,昨日欺负自己的传闻还沸沸扬扬,如今就来扶自己下马。
平阳瞥眼,面无表情,却并未下马。
代鸿飞眼看解易安比自己先一步,心里就不痛快。往常这种事,都是他来的,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扶她。
俩人一左一右的手,等在马下,看得平阳有些头疼。
这个时候,她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季尘如,投去求救的目光。
若是平常,她定然直接扶着代鸿飞的手,就这样下马。可今日她若是当众驳了解易安的面子,岂不是打自己脸。
毕竟,前来相救的,是解易安。去派人请大夫诊治的,也是他解易安。
这个时候,季尘如忽然觉得心中扬起莫大的安慰。原来,自己也有这么一刻,对她来说,比他们两个都重要。
季尘如的身份就不一样,他是昭帝口谕下要赐婚之人,他扶是应当。
温暖的手掌想触,那一刻,平阳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两人并肩而立,平阳不经意间抽走自己的手,用着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从来没有人,能让我平阳做她的影子,小侯爷不可。前尘往事,皆如梦幻,还望小侯爷早日走出。”
寥寥几句,如一盆凉水,将他从头泼到脚。明明都快夏至,他却依旧觉得冰寒刺骨。
可,季尘如却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反驳平阳。
他不可以这么自私,以一己私欲用赐婚束缚她,也不能将她想作妙音。
那个曾在他书案前,笑地像个孩子的姑娘,终究,是不会回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平阳的目光微微略过身后的季尘如,心里眼里都忍不住生怜惜,可终究还是没有多语。
衣袖盖着手,平阳扶手缓缓踏入大殿。
小皇帝高坐,太后坐于太皇太后下首,那看上去面慈心善的相必就是太皇太后。
那就是解易安的母后啊,说是母后却不是身生母亲,也着实讽刺。
平阳抿唇垂眸,心中暗道,看上去面慈心善,却联合儿媳从入东夏就开始为难于我。哼,一个老妖婆,一个小妖婆,看我平阳今日怎么收拾你们。
众人行见礼,而代鸿飞与季尘如只是微微躬身,甚至都未曾跪。
至于平阳,福身都未曾福身,只微微颔首意思了一下。
此举,瞬引得两旁的妃嫔们咋舌,不禁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太后也蹙眉,露出不悦。而太皇太后却依旧如沐春风,淡定自若。
这一些些变化,都未曾逃过平阳的眼睛,她暗笑老妖婆果然更深一筹。
倒是小皇帝,与太后目光交接后,蹙眉厉声呵斥:“大胆,东夏郡主与使臣,为何面见我大周国母不行大礼?东夏大国,便是这般无礼么!”
听这话,平阳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抬手掩笑,明眸青睐:“素来听闻大周陛下年少力强,平阳从前总以为不过是年长平阳一岁。如今,力强倒是没看着,年少倒是真年少。“
这话,在暗讽解仲景年轻不懂事?
好嚣张啊,莫名讨厌眼前的女人,不管她生的都多好看都厌恶。
平阳一抬头,是那张仅见过数面,却铭刻在她脑中无法拔出的脸。
是他,联合自己的二哥,也是他厌恶自己至极。待没有利用价值,拔除干净势力后,将自己丢入冷宫,不闻不问。
直至最后,自己久病无人医,惨死冷宫的院墙下,他都不肯通知东夏一声。
好一张英明神武,俊俏不凡的脸,好一颗阴狠毒辣,不择手段的心。
压制住心中的怨愤和怒火,平阳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代鸿飞冷眼向前昂首,站在平阳身前:“大周陛下,不必恼火。郡主乃东夏陛下的独女,我们也只是东夏的臣子,自然不该向他国皇帝行跪礼。此为不忠。再者说,郡主来大周的路上,受了伤,身子不好,跪不得。”
于情于理,人家理由都说开,如今再当众为难就有些说不过去。
解仲景没说什么,但不悦也很明显。
抬首看着自家皇上被人拿捏,四妃为首的淑妃当即剜了一眼平阳,阴阳怪气地道“素闻东夏女子粗蛮,今日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
握拳,平阳深吸一口气,她在心中警告自己,要冷静。
是自己任性要跑来,就要受着这后果。
平阳刚做好舌战群妃的准备,解易安就开始发难。
清冷的表情,解易安身着朝服,负手而立,目露寒意地看向解仲景:“什么时候,后宫也可干政了。仲景你这御内不严也就罢了,怎的两国来往,一个妃子也能随便议论!怎么,还要皇叔教你如何御内?”
这意思,治国我教,后宫难不成也要归我管。
上来就直接以长者的姿态,教训着这不听话的晚辈。寥寥几句,连着淑妃一并教训。
御内不严,说明内言辞不得体。御内,是意指解仲景不会管教嫔妃。
本来这是皇后该干的事,可如今,小皇帝当政才两年,偌大后宫嫔妃不过十几人。别说皇后,就连四妃的位置都没人坐。
解仲景虽心中不服,可碍于解易安的权势和面子,他还是不得不低头:“是,皇叔教训的是,朕明白。淑妃,怎的说话如此没大没小,还不快给郡主赔个不是。”
淑贤二妃中,平阳记得,解仲景最是喜欢娇横又可爱的淑妃。
几乎所有的妃嫔中,他最宠的,也是淑妃。这原因,只怕是淑妃的父亲,乃解仲景登基的大恩人。
淑妃其父,乃解仲景的恩师。虽无官职,却待解仲景如亲子般疼爱。
而淑妃,更是自小便和解仲景认识。
如今看来倒是一点都未变,只是淑妃的结局,平阳也从宫人哪儿听到些许。只能说,人前多恣意,人后就有多凄凉吧。
淑妃撅起嘴。虽心中是一万个不情愿,可还是起身福手行礼道了一句——臣妾失仪,还请郡主殿下见谅。
平阳只笑了笑,并未多言。
淑妃这儿刚坐下,平日里与她不对付的王婕妤便笑道“郡主生的真好看,就凭这样貌,配郡主的名号是真真好呢。”
笑话,郡主非嫡出,一般都是皇亲之女。
但她乃昭帝亲生女儿,如何只配做个郡主。表面上是夸,实则暗损,口蜜腹剑的女人。
这是在暗示所有人,她平阳是生的好,不是身份好。空得了个郡主的头衔,也空有一副皮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王婕妤,平阳记得。纵是她去了冷宫,她也少为难自己。
蹙眉,一个婕妤,也敢话里对她夹棍贷棒的。
这种情形,人家明夸自己,自己要是比较未免不太合适。
双眸流转,平阳莞尔一笑,故作不知:“多谢夸赞,哦,忘了。不知这位姐姐是什么品级啊。”
故作不解,满脸单纯,平阳就是要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地位。
这一问,王婕妤有些尴尬,毕竟位份也不高。
勉强的笑容扯了扯,半天才小声答:“臣妾,乃陛下的婕妤。”
平阳朱唇微张,身侧的代鸿飞就知道,她又要开始扮上。
只怕这婕妤,要被弄得当众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