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十五年深秋,天寒阴暗。
本就潮湿的皇家牢房显得愈发阴寒,不知何处有风吹进,过道两旁的烛火在墙上狂妄摇曳,令人作呕的血污之气与逼仄的寒气交融相叠逼面而来。
没有犯人叫苦喊冤,也没有狱卒吆喝逼供,只有无尽的阴冷与寂静。
一切似一只扼住咽喉的无形之手,令人窒息难言。
景辞伤痕累累的靠坐在斑驳的墙角盯着手上的铁链出神,心中不见一丝惶恐,对周围的环境亦没有丝毫动容。
心中早就有数,自欺欺人的幻想终是破了。
铁锁滑动的声音传入耳畔,景辞闻声缓缓抬头望去,一撮散乱的头发顺着她的动作垂至眼前。
几个狱卒大步走至景辞跟前,一把拉住束缚她的铁链就将她往外拖,动作间没有丝毫怜悯,仿佛他们拖动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任人宰割的尸体。
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在地面上留下丝丝血痕。
景辞的心早已冷若寒冰,身体的伤痛又如何比得上心口的撕裂。
不一会儿景辞就被重重地扔在了一块钉板上。
铁钉刺入肌肤,空气中的血腥味又浓烈了几分。
景辞微微睁眼,一张熟悉的面孔落入眼里——当今皇后霍菁菁。
霍菁菁啊...景辞的嘴角微扬,嘲讽之意显而易见,这可是她曾经的闺中密友。
往事如梦,空留荒芜。
与她的狼狈不同,此刻霍菁菁不比儿时娇俏可人,也不比初初为皇后时低调。
一身繁复宫装,头上的皇后华冠在这阴暗的死牢里亦耀眼的过分,处处显示着皇后身份的尊贵与张扬。
霍菁菁捏着帕子遮着嘴娇笑了几声,转而居高临下的看着景辞,神情倨傲,尾指上的雕花宝石金甲格外抢眼。
“这可是大昭战功赫赫、权倾朝野的神武侯?怎么如今落得这般模样了?”
景辞淡淡的扫了那一张端庄娇艳的面孔一眼,慢慢将视线收回,垂着眼睫沉默不语。
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什么深闺年少事、纯粹少年心,那一幕幕,不过一场场笑话罢了。
见她不说话,霍菁菁更为得意地笑了起来。
从前再如何风光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她手中的蝼蚁。
“景辞,就算你做得了战无不胜的将、谋无不赢的相又如何?自始至终,你都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本宫不一样,本宫是皇上要相守白头的妻子。如今你既已向衡王迟御投诚,皇上留不得你,大昭也再也容不下你。”
容不得么?
景辞自嘲一笑,眸中闪过一抹犀利的寒光。
父兄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她平静幸福生活一夕崩塌,往日欢乐荡然无存。
自那时起,她便再不是那个可以任意妄为的侯府小姐。
她也那时候才知道,生活原来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不得不’。
景家败落,她沦为孤女。
十几岁的她不得不领兵征战四方、独当一面,成了大昭战功赫赫的女侯。
这些都是不得不,找不到理由的不得不,浑浑噩噩的不得不,可笑的不得不。
世人只道她如何骁勇善战吞残虏,殊不知她一介孤女在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里的苟延残喘。
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却要豁出命去守护那些对她父兄口诛笔伐之人的家。
除了爹爹的部下和受他恩惠的武将,满朝臣子将十万将士的命算在她父兄头上。
大敌当前,不去商讨如何击退敌军,却对她以身殉国的父兄口诛笔伐,恨不得将他们的尸体从死人堆里寻来鞭尸。
激言恶语的朝臣,冷眼旁观的君王,落井下石的亲友,接连离去的至亲。
最难的日子里,只有迟夙一人对她不离不弃。
日日陪在她身侧安慰她、照顾她,甚至奋不顾身地在玄武帝面前替景家说话。
那时的迟夙是为她照亮前路的唯一光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迟夙在她身处黑暗之时给了她光明,她无以为报,愿一生俯首称臣为他所用。
她向迟夙表明立场,亲手奉上神武军之时,迟夙说他并不图谋她什么,所做一切皆以他心里有她,待他皇权紧握便迎她为妻,待他皇权紧握便陪她去南方尝遍美酒,待他皇权紧握...
景辞有些记不清她听这些时的心情了,如今她只知道她终究抓错了他话里的重点。
万语千言皆以他皇权紧握为前提,景辞倏地轻叹。
为了紧握皇权,迟夙声势浩大地迎娶她人;
为了紧握皇权,迟夙寻理由收了她的兵权;
为了紧握皇权,迟夙甚至想法设法将她变为傀儡。
景辞永远记得天元五年。
那一年,迟夙寻来江湖术士对她施展摄魂术。
许是那一刻景辞就梦醒了,亦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迟夙从来不信她。
不论是不愿还是不敢迟夙,总归是不信她。
在迟夙心里,大概只有只有彻头彻尾地控制她才能安心。
迟夙还是不了解她。
她所谓的自小将养于深山实则是拜入隐于世间的玄青宗门。
十年时间,她学的不仅是权谋用兵、武学笔墨,更有数之不清的奇门异术。
区区摄魂术于她不过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根本控制不了她。
她当时很想开口告诉坐在不远处监督的他,摄魂术控制不了她,但他可以。
其实他早就控制她了,在他给神武侯府那个孤独无助的她温暖陪伴的时候,在他一脸笑意地在她面前扬言要迎她为妻子的时候。
景辞不知道这是不是动心,她愿为他死。
只是那日,几番挣扎之后她终是将话留于唇齿。
如果这样他能放心,她配合他演这一场戏又有何不可?
此后十年,这世间再无景辞,只有大昭帝迟夙的傀儡。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是唯命是从的傀儡神武侯景辞。
迟夙不记得她与他之间的种种,他只想将她利用到极致。
她在明枪暗箭里游走多年,换来的却是他亲自予她的污名与诋毁。
“皇上……呵……”景辞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迟夙……”
如今再叫出他的名字时,只剩彻骨寒意。
迟夙对她之间无半分情分可言,过往种种不过是虚情假意的温柔利用、谋划多年的诛心骗局,她又何须霍菁菁多言。
景辞闭上酸涩的双眼。
她这些年究竟是为什么活着?
若说为了景家,她心里的那个景家早就不复存在,如今的景家只是一座寂静冰窟。
若说为了迟夙,记忆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六皇子迟夙又从未真正存在过,那些廊下谈笑的时光连南柯一梦都不是,都是精心算计好的。
冷血无情、步步为营才是真正的迟夙。
他需要她时,她是一把利刃,如今她只是一枚弃子。
“居功自傲,枉顾圣恩与衡王迟御勾结,意图谋反,罪无可赦。”
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想她景家世代忠勇,一个个没有死于战火硝烟里,倒是都逃不过阴私权谋的手段。
本无生意,死又何惧。
迟夙杀她也不能如何,不过是吃了一颗毫无用处的定心丸罢了。
朝中文臣多贪吏,武臣多跋扈,大厦将倾早晚而已。
迟夙早已错过了解决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迟御的最佳时机,亦没能把握除去她的最佳时期。
迟御那样的一个人,莫说是要这大昭,就算是开辟自己的王朝来吞噬大昭也不无可能。
可笑如此危急存亡之际,迟夙还丝毫没有与朝臣同心对外的意识,一心只想扫清内忧、收紧他的皇权。
帝位不复,何谓皇权。
一群不知死之将至的跳梁小丑。
“霍菁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每动一分,铁钉便深入一分,景辞面色惨白地躺在钉板上,声音冷而飘忽。
迟夙将计就计想要铲除的可不止一个神武侯,他容不下的还有霍家。
景辞忽的笑了,一箭双雕,她教他的,如今他还给她,甚好,甚好。
霍菁菁收起笑容,眼角微挑,目中轻蔑与狠意交织。
“景辞,你也配提本宫的名讳?”
说罢,霍菁菁的镶金绣鞋毫不犹豫的踩上景辞的手背,狠狠地用劲向下碾压,直到铁钉堪堪穿透景辞的手背才收脚。
景辞咬牙缓了一会,慢悠悠地抬起头看着霍菁菁,笑声逐渐放大,在整个刑堂回荡。
霍菁菁的面目瞬间变得狰狞起来,狠厉道,“把她的舌头给我截了!”
皇家死牢的狱卒平日闲的很,最喜对犯人动刑了。
霍菁菁一发话,几个狱卒便一股脑得拥上前将景辞死死按在钉板上。
刀刃触上舌头时,景辞并没有挣扎,腥甜自口腔蔓延开来。
事到如今,她还做什么无用的挣扎,不过到底是屈辱了些,她应该死在干净的战场。
看着被扔进火盆的舌头,霍菁菁还是觉得不够,又命人将景辞的头扶正,拿起烧红的烙铁对着景辞的脸狠狠的印了上去,对着景辞的脸欣赏了一番,霍菁菁才满意的把洛铁丢进火里。
狱卒一松手,景辞便脱力重重的倒在了钉板之上。
景辞的身体早已麻木,双眼微睁,冷冷地看着笑意盈盈的女人。
霍菁菁对上景辞的视线,笑容不由加重,眼里闪过一丝恶毒,漫不经心地对身侧的狱卒开口。
“本宫听说剥皮之刑可以剥下完整的人皮,找手法最好的,可别毁了本宫的新扇面。”
饶是见惯了宫中私刑的宫婢,闻言还是忍不住一颤。
霍菁菁身侧狱卒面露兴奋,点头哈腰地谄媚道,“皇后娘娘,定不会坏了您的扇面。”
狱卒将景辞破烂不堪的囚服一把撕开,下刀手法娴熟。
景辞只觉自己灵魂像要被剥离一般,身体猛地一颤,很快便没了生息。
生命的最后那一刻,景辞想起偷闯玄青宗门禁地与那个孤傲抑郁的少年相处的时光,短暂平常,却美好。
正在霍菁菁津津有味的欣赏狱卒剥皮的时候,一身龙袍的迟夙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面目狰狞。
霍菁菁连忙装模作样地大声呵斥身侧的一众狱卒,“你们给本宫住手,景辞好歹是神武侯,皇上都没下旨意,你们竟敢如此待她!”
狱卒闻言一愣,皆目露疑惑。
难道皇后娘娘不是奉皇上旨意来处置重犯的?
景辞了无生息地躺在钉板上,浑身上下像一张破败的草席。
迟夙心口皱缩,猛地一阵钝痛,喉头涌上一阵腥甜,捂着心口往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他收她兵权、诱她为相,他骗她、利用她、控制她,只是不想大昭有一个无所不能神武侯的存在,并未想过要她性命。
他是真的想娶她...
那可是他的景辞啊!那可是他心心念念多年藏在心里的景辞啊!
迟夙目眦欲裂,一把抓住霍菁菁的手腕,怒吼道,“霍菁菁,你竟敢背着孤对她动刑!”
霍菁菁委屈的看着他,娇声道,“皇上,臣妾不过是念及昔日情分来瞧瞧景辞,臣妾来时,她便已是这般模样了,定是这些狱卒!”
跪在几个狱卒闻言一惊,正想开口辩解,就见皇上狠狠的甩了皇后一个巴掌,顿时将目光收回,头低的更低了些,心中忐忑无比。
帝后之间的事可不是他们能瞧的。
迟夙身体气得颤抖,指着霍菁菁怒吼道,“毒妇!你这个毒妇!你以为孤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你真当孤是傻子不成!”
闻言,霍菁菁的面容逐渐扭曲,不顾仪态地冲迟夙吼道,“莫非皇上心里还有这个反贼不成!呵呵呵...她景辞又算个什么东西!贱人!她就是个贱人!”
迟夙怒不可遏地看着面前有些疯魔的女人,颤着声对狱卒道,“刚刚对景辞动用何刑,便对她动用何刑。”
景辞受过的苦,霍菁菁都得还回来!
一众狱卒惊恐地抬起头。
那可是皇后娘娘啊!
见狱卒呆住不动,迟夙拔高声量,“还不快动手,处决了这个毒妇,孤饶你们不死!”
狱卒们心中一惊,却不敢有丝毫拖沓,连忙起身颤着手将霍菁菁押至另一块钉板。
霍菁菁被狱卒架着肩膀往顶板上拖,瞬间不顾仪态尖叫起来。
“迟夙!你不能动我!我是你的妻子!我是大昭皇后!是霍家之女!你敢动我!你竟敢!”
迟夙勾了勾唇角,眉眼冰若寒冰,一字一句道,“这些,很快就都不存在了!孤的妻子只有景辞!”
跪在地下的宫婢们吓得六神无主,身子不停地颤抖,不敢有丝毫动作。
皇上连皇后都处置了,接下来...会不会就是她们了?!
皇后的华冠早已在挣扎中掉落。
平日养尊处优惯了,霍菁菁的力气哪是狱卒们的对手,冷不丁被狠狠的扔在了钉板上。
铁钉刺入肌肤,霍菁菁面色惨淡的骂着迟夙,接下来便是一通求饶,只是很快便尖叫一声,不得不安静了下来。
狱卒没有丝毫迟钝的截了霍菁菁的舌头。
迟夙双目通红地盯着已经没了生息的景辞出神,没有半分视线丢给霍菁菁。
正在迟御颤抖着要去抱起景辞的尸身之际,贴身太监慌乱小跑至迟夙身前软着腿趴下,面容惨淡泛白,尖细的嗓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皇上,不好了!有内应!衡王的兵马杀进宫中了!!”
迟夙一脸不可置信,高声道,“什么!”
闻言,没了舌头的霍菁菁趴在钉板上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迟夙回过神,疯魔一般拿起刀快速走到霍菁菁面前,对着她的心口便是一阵猛扎。
霍菁菁已经没了声息,迟夙却还是不肯停手,鲜血染在明黄的龙袍上显得格外耀眼。
宫婢和狱卒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前来汇报的太监依旧趴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迟夙,反应过来后,连忙劝道,“皇上,您赶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地上的太监看清来人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迟夙一转头的一瞬,锋利的箭头穿透他的眉心定在身后的木桩上。
版本11.0,哈哈哈。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出自《诗经·卫风·木瓜》
【完结仙侠《神女弃神入魔后》】
——预收《这不是He剧本》——
成仙堕魔将七情尝遍之后,枝蘅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
她最想做的不是仙也不是魔,而是青林山上那只快活无忧的妖。
枝蘅望着眼前意气风发前来诛魔的少年神将,一滴清泪无声落下。
——预收《今天我反杀了吗》——
1.
拥有九条命的猫妖青黛爱上一个叫陵游的柔弱的书生。
她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取代了他的小青梅成为了他的妻子。
新婚当夜,青黛以为她的好日子要来了,于是她喜迎一杀。
2.
陵游和小青梅互相爱慕,只等考/中/功/名就娶她为妻,却不想半道杀出个叫青黛的小姑娘。
小姑娘格外喜欢缠着他和他的小青梅,青黛为人讨喜,他们将她当做了亲妹妹一般疼爱。
直到一次上山烧香拜佛问功名,他被主持告知青黛是修炼千年的猫妖。
青黛对他的爱慕日益明显。
为了小青梅的安危,陵游忍痛推开她,假意顺从青黛的意思与之成婚。
新婚当夜,陵游按照计划让青黛饮下能让她丧失功力的交杯酒,蜀山道长蜂拥而至,顺利完成一杀。
3.
青黛是世间仅剩的一只九命猫妖,陵游是下凡历劫的天帝之子,耗尽九命猫妖的九条命方能重返天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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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