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未能接近龙辇,便被忽然冲出来的禁卫军拦下。
白鱼鱼伸长脖子,大喊:“皇上!奴有冤!”
龙辇旁走着的大太监一惊,正要让人停下,龙辇上传来冷冰冰的声音,“继续走。”
大太监点头,催着人快些走。
步辇从白鱼鱼面前经过。
玄煜掀开眼皮,冷漠地斜扫一眼,扫过白鱼鱼白嫩圆润的小小脸,似有几分不耐烦地阖上。
大太监皱着眉挥手,示意禁卫军将白鱼鱼拖下去。
白鱼鱼不死心:“皇上——”
罗嬷嬷、王德望带人追上来,见着龙辇上的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冲来扭住白鱼鱼的胳膊,死命往回拽。
白鱼鱼不依不饶:“皇上!皇上!冤枉呀——”
任她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龙辇始终未停片刻。
白鱼鱼心中绝望而又愤怒。
该死的狗皇帝,果然如传闻所言,心肠冷硬得堪比阎罗。
他是至高无上的掌权者,他们是任人欺压的蝼蚁!他是奴隶主,他们是奴隶!
他们事关生死的冤屈,竟求不得他一点怜悯,片刻停留!
咸鱼也有愤怒的时候。
咸鱼的愤怒不容小觑。
横竖一个“死”字,死也要出口恶气!
白鱼鱼愤恨的想着,突然浑身充满力量。
忽然,天色剧变,灰蒙一片,狂风大作,迷人眼目。一颗颗冰雹砸下来,砸在罗嬷嬷等人头上,禁卫军同样遭殃。白鱼鱼挣脱钳制朝龙辇远去的方向追,如有神助,一路畅通无阻,奔入宫中直至太液池旁,见着那抹负手而立的身影。
白鱼鱼圆圆的眼睛一眯,射出两把眼刀,直直插向玄煜挺拔的背脊。
受死吧!狗皇帝!
她像只生气的小猪,突突地奔过去,时间流动忽然变缓,只有白鱼鱼在快速移动,玄煜身边大太监缓慢地睁大眼睛,直到白鱼鱼飞起一脚——
时间重合,他已无力阻拦。
玄煜更是毫无防备。
白鱼鱼的脚踢中玄煜的屁股。
“扑通!”
不远处结伴而来、准备面圣的五位宰相大惊,仓皇奔来。
大太监嘶声大喊:“救皇上!”
白鱼鱼叉着腰,喘气。
禁卫军的刀架上她的脖子。
玄煜上岸,俊颜滴水,凤眸含冰,周身尽是杀气。
白鱼鱼看着他,不卑不亢地说:“我和大瑶不曾失职!圣猪毁容是王德望所为,他与罗嬷嬷狼狈为奸逼我与大瑶顶罪!”
说完要说的,白鱼鱼仰起头,从容等死。
玄煜瞪着她,眼神复杂。
六岁那年,他命悬一线,将命抵给了“神”,俯首为“神”奴,才得以逃过一劫。那时他便知晓,有朝一日,会有福星降临,助他威压四邻成为天下共主、摆脱神奴之身。多年来,他一直等候福星出现,终于,在数月前得到“神”的指引,以圣猪迎福星现身。
怎料到,迎来的竟是那样狠的一脚。
眼前之人竟敢踢他!
玄煜呼吸一沉,一把揪住白鱼鱼的衣襟,将她提起来。
系统:【住手!不许对福星无礼。】
福星?
玄煜冷哼一声。
这福星他不要!
想罢,玄煜手臂一甩。
白鱼鱼惊呼一声,娇小的身子在空中飞过,惊到众人,然后“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高高的白色水花。
“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水,白鱼鱼扑腾着浮出水面,只见着玄煜离开冷漠背影,听到一道犹如地府传来的阴沉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捞上来,押往掖庭狱。”
白鱼鱼被人粗鲁地推进牢房,身上的衣服半干,潮乎乎的,又湿又热,很不舒服。她紧皱眉头,扯了扯袖子,扒着栅栏喊:“有没有囚服换?”
没人搭理。
白鱼鱼撇撇嘴,转身往回走,正要坐下休息一下,一套干净的囚服从栅栏间飞过,落到她面前。
有衣服换!白鱼鱼对着墙,三两下换上囚衣,舒出一口气,坐在地上,想着大瑶与小班。
也不知他二人此时如何?落在罗嬷嬷手上,恐怕并不比入掖庭狱好过。
正想着,听到脚步声,白鱼鱼抬起头,便见大瑶与小班出现在牢门前,狱司打开锁头,推开门,将他二人推进牢里,锁上门,走了。
白鱼鱼迎上前,一手掺着大瑶,一手扶起小班,三个人抱头痛哭一场。
他们都要死了,能死在一起,也很好。
哭过之后,三人并排靠在墙边。
白鱼鱼坐在中间,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长叹一声,“多好的蜜薯呀,一口没吃着,被罗嬷嬷的臭脚踩得稀巴烂。”
小班抖着肩膀啜泣着。
白鱼鱼偏过头看他,“小班,你别怕,到了下面,有我喝大瑶护着你,无论大鬼还是小鬼,都不敢欺负你!”
小班擦了擦眼泪,抬头望着白鱼鱼,问:“阿鱼姐姐,我若是死了,宫里会送信给我家里么?”
白鱼鱼一愣。
小班垂下眼睛,小声说:“我若是死了,我爹、我娘会知道么?”
白鱼鱼不知道,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宫外的亲人,在她的脑子里,入宫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白鱼鱼:“小班,你为何会入宫?”
小班:“遇着灾荒年,家里养不起,爹娘送我入宫,说是能保我一条命……我离家之前,娘讨遍整个村子,为我讨来一个白薯,让我吃饱了再走……”
白鱼鱼:“白薯?”
小班点头:“好甜好甜的白薯……娘让我都吃了,那以后,我再没有吃过比那更甜的,宫里的白薯一点都不甜,只有蜜薯有一点甜……”
白鱼鱼一阵心酸,拍了拍小班的背。
小班埋下头去,小声地哭着。
大瑶叹口气,说:“我若是死了,就可以见着我的爹娘了……”
白鱼鱼仿佛又听到了海浪翻涌的声音。
她若是死了,魂儿会飞去海边么?还是再到哪个养猪场里继续养猪?
白鱼鱼默默地想着,肚子叫得很大声,像是在与路过的嚣张老鼠吵架。
牢狱中的老鼠见过大世面,啃过人的头皮,咬过人的脚趾,根本不怕这几声“咕咕”的肠鸣。
人都要死了,还饿着肚子,这辈子比上辈子惨得多。
白鱼鱼仰头靠着墙,闭上眼睛,想象着一桌美味佳肴在眼前,她正大快朵颐着。
一丝香气穿过牢房栅栏门,悠悠荡荡,如丝绸一般探到白鱼鱼的鼻尖。
白鱼鱼睁开眼一看。
狱司打开牢门,冷着脸送饭进来。
绿油油的蔬菜、油亮亮的烧鸡、香喷喷的八宝饭……
牢饭竟然如此丰盛!
掖庭狱坐牢福利待遇很不错嘛。
狱司锁上门走了。
大瑶、小班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还在犹豫,白鱼鱼已经抓起筷子,三两下将一只烧鸡拆分,叉一只鸡腿美滋滋地吃起来。
小班扯住她的袖子,担忧地说:“阿鱼姐姐,这些饭菜里会不会有毒?”
白鱼鱼抻长脖子,咽下嘴里的肉,又咬一大口,鼓着白嫩小脸,一面咀嚼一面说:“管它有毒没毒,反正都是死,吃饱了,做个饱死鬼总比当个饿死鬼强。”
小班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还是有点害怕。
大瑶拍拍手,跟着白鱼鱼一块吃起来。
“死就死,咱仨一起吃,一起死!”
小班闻言,眼神瞬间坚定,他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跟着一起吃起来,扭头看向白鱼鱼时,还咧着沾上油的嘴傻气地笑呢。
紫宸殿里,玄煜在窗前负手而立。
太监总管冯正走到他身后。
玄煜未转身,只问:“那宫女可有害怕悔罪?”
冯正犹豫片刻,说:“宫女白鱼鱼不曾悔罪,吃饱喝足后,与同犯二人说笑,而后——”
玄煜侧身回头,皱眉,凤眸冷凝,“如何?”
冯正低下头去,“睡下了。”
玄煜眯起眼,眸中射出危险的光。
犯下死罪,她竟还有胆子睡觉?莫非她已知晓自己福星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