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韩叙和斐文静到达了洛阳。gsgjipo
韩叙在洛阳给斐文静买了一间院子,让斐文静一个人住客栈,他不放心。
又修书从江东调了数十个奴仆和护院过来。
就是这样, 韩叙还是担心,如果不是斐文静极力阻止的话, 恐怕还要买护院。
韩叙走后,斐文静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看着洛阳的天空, 倒是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自由。
采莲从外面走进来,“五娘,我去打听了,这周围的邻居都很和善。不过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斐文静看着采莲手中的篮子, “你买的糖呢?”
采莲无奈,将篮子中的糖画拿出来,“五娘, 昨日你已经吃过两根了, 今日还吃?”
斐文静摇摇头, “哎呀,你就让我放纵一两日嘛?”
说着, 打开了糖画,满足地吃了起来。
又道:“住多久啊, 看心情。”
“那能回江东吗?”
斐文静手上的动作顿住。江东她何尝不想回。
只是她可是逃出的皇城,就算是萧潜默许的, 可是让其他人知道了, 这就难说了。
她回了江东,既要提放着被外人知道,还不能出门。
“等些日子吧, 我们可以回去看看阿耶阿娘,只是不能在江东长住。”
采莲叹了口气,“五娘中午想吃什么?我告诉厨娘?”
新请的这个厨娘,很会做洛阳菜。
不过斐文静这会却很想吃江东菜。
“你问问厨娘,会不会做江东的菜?”
厨娘的回答倒让斐文静意外,她竟然真的会做。
晚膳的时候,厨娘便做了好大一桌江东的菜肴。
斐文静拉了采莲一起吃。
饭后,斐文静和采莲出门溜达,顺着雨清河走。
这个时节当真不热,走在河边更是清凉。天色暗下来,一艘又一艘的画船往雨清河驶,耳边传来悠扬婉转的歌声,伴随着丝竹声,船家的灯火映照过来,能堪堪看见脚下的路。
河湾处有卖河灯的,很多小娘子都买了在放河灯。
斐文静有些疑惑,“今日是什么日子?”
采莲事先了解过,闻言道:“雨清河没有这个规矩,每天都可以放河灯的,五娘要不要也买一盏?”
斐文静点头,“那就买两盏,我们一起放。”
卖河灯摊主很多,斐文静在人比较少的那家面前停下,细细地挑选了自己的那一盏,采莲也很快拿了自己看中的,主仆俩人付了钱,一起走到放河灯的河湾处去。
河面上映着烛火通明,河湾处也熠熠生辉。河里飘着的河灯闪烁着点点星光,在河面上或快或慢地漂流,就像是漫天的星河都落到了河里。
斐文静蹲在河边,将自己的那一盏放入河里,见它慢慢飘走了,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许愿。
身边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斐文静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忽然传来声音:“许的什么愿望?”
斐文静合着的双手微微颤抖,她猛地睁眼,侧头看去。
近处的那人眼眸明亮,映着亮堂的河面、闪烁的河灯,甚是温柔。
“你怎么在这儿?”
斐文静脱口而出,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何萧潜会在这里,他不是该在华清宫吗?
萧潜手里捧了一盏河灯,和斐文静的那一盏一模一样,他浅笑不语,将河灯也放进了河里,看着它飘啊飘啊,飘向斐文静的那盏灯,他才弯了弯唇,浅声道:“你看,我的灯去找你的了,就像我来找你一样。”
斐文静眨了眨眼睛,就像是没有听懂一样,“你在胡说什么?”
她不是没听明白,正是因为听明白了,才更加疑惑,他不是普通人,是皇帝,是圣人,管着这么一个偌大的天下,怎么会为了儿女私情丢下朝廷跑来找她呢?
萧潜手撑在地面上,坐在了河沿,伸出一只手拉着斐文静,“过来坐下。”
斐文静让开了,“不了。”
萧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你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我能干什么?”
斐文静切了一声,“我就是单纯不想坐。”
萧潜噎住,过了会半真半假地说:“你要是不坐,我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做点什么。”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斐文静莫名有点担心,咳嗽了声,真的在河沿上坐下了。
萧潜又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等她坐下后才在她耳边道:“傻瓜。”
斐文静脸有些烫,避开了些,“说吧,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来找你,倒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许的什么愿望?”
斐文静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许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告诉你的,你只有说出来了,才会实现。”萧潜认真道,见她不以为然,又说,“知道为什么吗?”
河边的微风吹过来,斐文静前所未有的感到安逸舒适,倒是很配合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有我在啊。”萧潜的这几个字,笑意浓厚,带着笃定,
斐文静垂眸,“哦,那告诉你好了。”
看着萧潜异常期待的表情个,斐文静轻声道:“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那一瞬间,萧潜的表情从期待无缝切换到震惊和难过,
“你说什么?”
斐文静轻轻勾唇,“圣人听力好好像不怎么好呢?”
萧潜紧紧皱眉,唇也抿得紧紧的,语气生硬道:“不可能。”
斐文静挑眉,“你不是说会帮我实现吗?”
萧潜脸色难看,“我哪句话说了要帮你实现?”
斐文静嗤笑,细细想想,好像这厮确实没有明确说要实现愿望。
萧潜调解得很快,很久就调整好了心情,又换上一副淡淡的表情,“你猜我许的什么愿望?”
斐文静才不会上当,坐得离他远了些,“你许的什么愿望,关我什么事情?我才不要猜。”
萧潜笑了声,“你不猜没关系,我就是要告诉你,我许的愿望是以后每一天都和斐文静在一起。”
“你猜,上天会实现你的愿望还是我的愿望?”
萧潜又凑近了些,重新跟斐文静挨着。
斐文静心里郁郁,“自然是我的愿望,凡是讲究先来后到,我先来,自然是我的愿望先被看到。”
萧潜也不知道是被斐文静那句话触动了神经,忽然放声大笑。
引得周围人侧目,斐文静一惊,看着四面涌过来的视线,恼羞成怒,“你闭嘴!”
萧潜非但没有闭嘴,还笑得越发肆意了。
斐文静手足无措,在萧潜肩膀上碰了一下,“你做什么啊?”
“啊——”
“扑通——”
斐文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人“被她推到了河里”。
可是她明明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怎么可能就推到河里了?
萧潜在河里扑腾了两下,“小五,我不会游泳——”
斐文静猛地站起来,不会游泳那怎么办?
“怎么办?你人呢?杨恒呢?”
萧潜在水里挣扎着,根本就不能回答问题。
“怎么办啊?”斐文静快要哭出来了。
对了,她好像会游泳?
斐文静有点懵了,当即就跳进了河里,“你再坚持一下。”
不远处的萧潜愣了愣,转瞬继续挣扎着。
斐文静很快就游到了萧潜身边,费力的架起了萧潜,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没事吧?”
萧潜愣愣地看着斐文静,迟钝了下,才回答道:“没有——不,有事。”
斐文静更加着急了,“你的人怎么都不在啊?”
萧潜默了默,瞪了一眼不远处准备下河的人,“微服私巡,来追皇嫂,哪里敢带人?”
斐文静更气了,他怎么还好意思说?
她的游泳技术本身就算不得很好,现在又拖着一个萧潜,自然是更加艰难,不过很快,她又觉得萧潜好像没那么重了。
“你明天就回华清宫!”
萧潜微微侧头,贴着斐文静,“我才落水,肯定会留下后遗症,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语气委屈得不行,说话的时候,带着水汽。
斐文静耳朵有点痒,她动了动,急声道:“你别说话了!”
萧潜脚下微微使力,看着斐文静有些熏红的耳垂,满意地闭上了嘴巴。
好不容易游到岸边,斐文静正寻思着怎么上岸,忽然传来几道着急的声音,“这里这里!”
斐文静抬头一看,不是杨恒是谁?
她横了一眼萧潜,将他交给了杨恒,自己则被采莲拉着上了岸。
刚上岸,就有人拿着黑色的大披风把斐文静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她转头想要说声谢谢,一看,这不是王全又是谁?
一句谢谢硬是憋在了喉咙里出不来。
好个萧潜,还骗她什么人都不带,这不是人是什么?
斐文静越想越气,“采莲我们走!”
“啊,那那那那圣……”
“关我什么事情?”斐文静冷哼一声,率先走了。
萧潜看着斐文静走了,赶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用眼睛横了一眼杨恒,“不是让你不要出现吗?”
杨恒微楞,“不是让臣拿披风吗?”
萧潜梗住,淡淡地看了杨恒一眼,没再说话。
主要是这披风拿得也没错。
“小五——”
斐文静听到这声小五,冷笑一声,“不是很严重吗?看这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好得很。”
“还说什么后遗症,我看他就是假装的!”
采莲跟在一旁半句话都不敢说。
到了宅子外面,斐文静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哼了一声。
进了宅子,在门内站着等着萧潜。
萧潜远远看到,脸上一喜——留着门!
他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两步,“小五,我就知道你不忍心——”
斐文静打断他的话,“不是很严重吗?怎么还能走路,看样子好像是没什么事情啊?那明天可以回华清宫了吧?”
萧潜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露馅了,他脸色不变,衣袖下的手掐了掐大腿肉,“啊——我头疼,我、我刚才大约是追你追得心急了,忘记了疼痛。”
斐文静笑了一声,“您这疼痛能自己调节啊?”
说完,她挥了挥手,大门猛地在他眼前关上。差点就夹了他的手。
萧潜愣住,呆呆地站在门前,他这是——吃了闭门羹?
杨恒和王全等人在身后,深深地低着头,恨不得自己根本就不存在,帝王的笑话岂是随意能看的?一个不小心,人头落地都是小事。
萧潜退了几步,看着这大门叹了口气。
转身一看到这么多人更气了,“谁让你们跟着的?”
这次出来自然不可能一人不带,随行的除了杨恒和王全,还有一队禁军,为首的便是那次在火场冲进去的禁军统领。
他虽然武艺高强,但是为人憨直,换句话说就是没情商。
他看了看眼前的这状况,问道:“主子,要不臣带您翻墙过去?”
杨恒低着的头颤了颤,心里叫苦不迭,这尊大神怎么回事,嫌弃命长了?
萧潜皱着眉,竟然真的走到院墙边上看了几眼。
杨恒那颤颤巍巍的脑袋差点就自己晃没了,圣人竟然真的在考虑翻墙的提议?究竟是谁疯了?一定是他自己疯了,出现了幻觉。
杨恒甩了甩头,然而萧潜还是在琢磨这堵墙。
不过,幸而萧潜很快就回来了,“还是不了。”
真的翻墙了,小五一定会更加生气了,这话萧潜没说,只是自己想了想。
“把这宅子买下来吧。”
杨恒随着萧潜的视线看过去,见到斐文静宅子旁边的一家院子,看起来像是没有人住的,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圣人会做的事情。
“是,臣明日一定会办妥。”
萧潜点头,这才回了原本的住所。
而宅子的斐文静气冲冲地回了卧室,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泡了一个澡。
“你说他是不是派人监视我?”斐文静泡在水里,眉头紧蹙,怀疑道,“否则他怎么每次都出现得这么及时?还跟着我们来了洛阳?”
采莲嗯了声,“或许吧,圣人是皇帝啊,什么事情做不到?”
斐文静越想越气,“你说他什么都会,怎么偏偏不会游泳,而且我刚才明明只是很轻很轻地碰了他一下,怎么可能就把他推下水了呢?”
斐文静回忆着刚才的情景,忽然灵光乍现,转身看着采莲,“你说他该不是碰瓷吧?”
采莲啊了声,“不会吧?那可是、可是圣人啊?”
斐文静却觉得很有这个可能,要不然以萧潜的体格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掉到河里去了?
“说不定,就连他不会游泳都是骗我的。”
采莲想了想圣人顶着一副面无表情的脸碰瓷的样子,她猛地摇了摇头,嗯,她不能想象。
不过五娘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虽然她没有看过圣人那副样子,但是五娘肯定看过啊。圣人在五娘面前怎么可能和在奴婢面前一样?
这样想着,采莲倒是想通了,反过来劝着斐文静不要生气,“气坏了自己,得不偿失。”
可是斐文静的气哪里这么容易就消了,就算这时候把气按下去了,等到睡觉的时候,她又气得睡不着了。
“采莲,明日要是他还在,我们就走!”
采莲在一旁陪床,听到斐文静的声音,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啊,我们去哪里呀五娘?”
斐文静被问住,“天大地大,总有萧潜找不着的地方。”
过了会,又道:“我们明日很早就起来,让一个人穿着我的衣服,你和她一起坐马车,出洛阳城,去城外的道观,我就穿着丫鬟的衣服,和其他人走另一个方向,就去白洛坊玩上一天。你等到天快黑了就回城。”
采莲彻底清醒了,“五娘,那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呀?”
斐文静想得很清楚了,“没关系,要是萧潜发现那不是我了,你就回来,他又不会罚你们。”
“这样一来,我不仅能清净一天,还能知道萧潜究竟是不是让人监视我。”
采莲点点头,“五娘真厉害。”
斐文静笑着摆手,“我也觉得这计谋甚是厉害,快睡吧,明日要早起!”
而隔壁宅子里,半夜了都还灯火通明。
无他,只是因为萧潜觉得免得夜长梦多,当晚就让杨恒去买下了这宅子,当晚就令人打扫干净,要入住。
次日,斐文静一早就醒了,难得比采莲醒得还早,还是她叫的采莲。
“快,起床洗漱,带一个和我身形相似的人来。”
采莲猛然被叫醒,还有些惊诧,随即回想起来,昨日还像是商量了这个计划?
随即很快起床,去叫了一个和斐文静身形很相似的丫鬟来。
“五娘放心,没有惊动任何人。”
斐文静围着她带来的人看了一圈,满意极了,“真像,来来,给她穿上我的衣服,梳头……”
“还有,丫鬟的衣服呢?”
采莲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包裹,“这里。”
斐文静接过,自己很快就穿上了,丫鬟的衣服是桃色的,腰带系上,纤腰毕现。
丫鬟也很快穿上了斐文静的衣服,梳上了斐文静平日里惯梳的发髻。
“好,采莲带着她,现在就出发,对了,戴上斗篷!”斐文静拿着放在一旁的斗篷道。
“五娘放心,只是您出去的时候记得多带上几个人,洛阳城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一定小心。”采莲看着她说。
斐文静不住地点头,“放心放心,你怎么现在和阿娘一样啰嗦了。”
“五娘!”采莲跺了跺脚,嗔道。
斐文静连声道:“好了好了,快走。”
等采莲带着丫鬟走后,斐文静才坐在镜子前给自己梳了一鸽丫鬟发髻,她没梳过,有些不熟练,梳了好几次才成功。
又过了一阵子,斐文静才带着两个人蹑手蹑脚地从宅子侧门出门了。
不远处的房顶上,萧潜看着从侧门出去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抱着手,挑了挑眉,“看到没,这才是小五!”
时间切回两刻钟以前。
萧潜刚起床,百无聊赖地看着手里的奏章,禁军统领急匆匆地进来说,“太后悄悄出门了。”
萧潜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但是跟着他一起上了屋顶看。
斐文静的宅子前,一辆马车正候着,而“斐文静”披着斗篷,被采莲小心翼翼地扶着点上了马车。
萧潜啧了一声,“你说这是太后?”
统领愣了愣,“是啊,”
萧潜手指在眉毛上划过,“这可不是太后,看着吧,太后在后面呢。”
虽然那人的身形和斐文静确实很像很像,但上还瞒不过萧潜,不过一眼,他就能断定,那人是其他人假扮的。
至于为何要这样,并不难理解。
于是,萧潜便带着统领在这屋顶蹲了小半个时辰。
统领看着底下那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算真的这个才是太后,可是圣人又是怎么分辨的呢?
萧潜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道:“没事,等你有了心爱之人就知道了。”
统领:“……”
萧潜下了屋顶,去换了一身衣服,很快就跟了上去。
而斐文静坐着马车,没多久就到了白洛坊。
先去早点铺要了几样洛阳城最出名的早点,她带着两个丫鬟坐在湖边,一边吹着湖风,一边用早膳。
每一样都吃了几口,斐文静叹了口气,“是好吃,不过还是想吃点甜的。”
“五娘,奴婢去买吧?”
“嗯,算了……”
斐文静话音刚落,桌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纸包,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斐文静一愣,微微侧头。
“好巧!”
斐文静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声音来,但是萧潜看着那唇形,总觉得是“巧个屁!”
他挑了挑眉,小五都会说脏话了?
“吃不吃,这是糖蒸栗粉糕。”萧潜手指越过斐文静,打开了纸包,拿出一个来,“这是洛阳城特有的甜食,你还没吃过呢。”
斐文静脸色变了又变,幽幽地从油纸包里拿过一个糖蒸栗粉糕,“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潜眉毛皱了皱,似乎很苦恼,“其实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昨天落水受了惊,今日便想着出门散心,结果谁知道我刚到这里点了一桌东西,就看到你了。”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那里统领和杨恒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早膳。
斐文静深呼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那是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