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人手段之狠辣,这样的处理方式,除了对于卢家的忌惮之外,这位宋锦,宋夫人,恐怕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宋锦的眸色渐深,沉默不语。
“几位送我的人过来,季某很是感激,后面的事情,季某自会处理,就不劳烦各位费心了。”季云寒打量着眼前的几人,虽然他们几位气度卓然,但是衣角下摆的褶皱,靴子上溅起的尘土和仔细看也不难发现面上的疲惫感,都彰显着几人必是刚经过长久的跋涉。
“几位在鹤城可有落脚的地方,等处理完家事,季某再来感谢诸位,现下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诸位见谅。”
“季少主的盛情,我们就却之不恭了。”谢清瀚合上扇子,幅度极小的点了下头:“鹤城与我过于陌生,所以后面少不了会多多叨扰季少主了,还望到时候少主不要嫌弃。”
季云寒眼色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目光看向最中间的肖禛。
肖禛尔虞我诈,眼线众多的皇宫中斡旋这么多年,对于任何一个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再敏锐不过,在季云寒的目光刚落下的一瞬间,眼神便从宋锦的身上收回。
两人眼光碰到的一瞬间,季云寒在那人的目光下,没坚持多久,便转移了视线,明明目光温润,却让自己有一种鲜少的被震慑的上位者的压迫感。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竟然丝毫都不迟疑,相信自己可以在这场棋局中取胜,这样的人,他们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我现下人手伤亡惨重,季某又被重创,几位此时站在我这边,就不怕无法平安从鹤城离开。”
“虎狼之上,高手如云这上千余,动如鬼魅,杀人无形。少堡主过谦了。”方玄策话音刚落,季云寒的长剑已至脖颈之处,剑气所至,划破颈间的皮肤,留下一个红色的划痕,再重一份,鲜血就会喷涌出来。
“世子对我季某还真是了如指掌,我季云寒身无长物,世子之所求,我这里恐怕是满足不了。”
谢清瀚迅速的往方玄策的身旁移了半步,张开的折扇已然合上。
肖禛虽未动半分,眼角的笑意如果仔细看的话的,可以察觉出几分冷意,季云寒,希望这个人别让自己失望。
虽然知道季云寒不会是个鲁莽的武夫,但是利刃在自己眼前抵住方玄策的脖颈,这让自己不能不计较。
“季少主,满不满足的了,本世子自有考量。”方玄策仿佛并没有听到季云寒对于自己的称呼,轻轻的摸了摸颈间的划痕,轻轻的勾起嘴角:“空桑老人的逐云步,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作为它在这世间唯一的拥有者,季少主练的还不到火候。”
话音刚落,手腕翻转,两指夹住剑封,气息一震,将剑推远,理了理并不怎么皱的长袍,向前一步:“季少主,虎狼山上的众豪杰是一把利刃,可季陌能在鹤城屹立几十余载,又岂会仅仅是明面上的势力那么简单。你小心翼翼探究了这么些年,我所说是真是假,想必少主自是明白的。”
是的,季云寒当然清楚。季陌的手里握着一支很邪性的力量,自己虽打探了很久,遗憾是,至今并没有完全的摸透。
这也是如今母亲被逼到如此境地,他宁可自废一臂,也需得将一切布置好后,方作打算。
而这位世子,青海一待数年,季家堡这一小小的江湖门派,他了解的竟也不比自己这风暴中心的人少。
这样的人,深浅难测,与虎谋皮,强之可助力前行,反之,不知何时,便会被其吞噬的干干净净。
季云寒并不想与之有牵扯,只是这位方世子既已挑明了自己最后的底牌,也认下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想要抽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
方玄策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持剑静立,眸色幽深,沉默不语的季云寒,轻勾唇角,心知这位少堡主现下一定在琢磨着如何摆脱掉自己这个麻烦:“魂铃响,五脏惧。控铃之人,内里极深,武功高深者,反噬极重,而完全不懂武功之人,恐连他身旁都无法靠近。”
方玄策抬步靠近:“季少堡主,若本世子可解这难题,此次困局之后,你需得帮我做件事。”
“放心!”方玄策:“季家堡永不入朝廷,亦不会有任何人介入,季家堡之前如何,现下也是如何。”
“那季某就多谢世子相助,后续之事,若真如世子所承诺的一般,季家堡上下,自任凭世子吩咐。”
不归属朝廷,不违背自己本心,那这位世子所求的是什么?季云寒脑子飞快的运转了一周,并未理出什么头绪。不过,若真的如他所说,这个条件,对自己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方世子若真的能解决那个麻烦,自己的计划便完全形成了闭环,比自己起初的计划,人员的伤亡会大大减少。
当然,季云寒不得不承认,他能相信这个大馅饼,很大一个原因,来自于逝去已久的那位。方家人既然言之,必会遵从。
“季少堡主果真是……”方玄策话音未落,一股痛意从心口处传出,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
“他们就交给你了!”方玄策从怀中拿出一枚白瓷瓶,拔出木塞,两枚枚红色的药丸滚落至掌心,他将瓷瓶抛给谢清瀚。看了眼身旁人苍白的脸色,赶紧将药丸递过去:“张嘴!”
掌心的厚茧碰到肖禛微凉的薄唇,快速撤回,抽离时,指腹擦过嘴角。
看着肖禛没有丝毫犹豫的张嘴,吞下,方玄策衣袖内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将剩余的一颗扔进嘴里,喉结微动,心中暗啐:“艹!自家殿下真乖。”
季云寒在看到他们都吞下之后,这才抬起手腕,将捏在指尖的药丸抬头扔进嘴里。
药划过喉管,瞬间便融入口腔,几乎是在下咽后的片刻,体内翻涌的真气与痛意便止住了。
他暗自试探了一下,自己几十年的真气仿佛从未出现过,在体内封存,如同一滩死水,无波无澜。
原来竟是这样,自己先前一直想着该如何解决这股子怪异的声音,却忘记了重要的一点,既然他以声音克内力者,那自己没有内力,便不会在受到任何影响。
要不受铃声之困,需持镇魂铃者心头血控着,整个季家堡能有此恩赐的恐寥寥无几。铃声既出,虽伤敌一千,季陌必损九百。
而自己这边虽无内力,可招式仍在,近身而已,没了保护的人,对于自己来说,杀之,再简单不过。
“世子殿下,不知,这枚丹药的可维持多久的时间?”
“一个时辰,你的内力自会恢复,对身体,并无大碍。”果然,和聪明的人交谈,就是方便。
方玄策从怀中又拿出一个瓷瓶,手心朝上,递到季云寒面前:“这个瓶内共有百颗,少堡主务必选好合适的人选。”
季云寒伸手接过,垂头致谢:“多谢世子,属……季某自会考量。”
听着那磕绊的称呼,方玄策也并未计较:“你自己的人马,当然是自己最过熟悉。季少主雄才谋略,我自是信得过的。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再打扰你的安排,待季少主平定季家堡安危之后,本世子很期待与季少主的正是会面。”
“世子!这里……”
“放心,伯母和温小姐,我们自会替少主照顾好,你且放心去做就好。”
“多谢!”方玄策的承诺对于季云寒来说无异于是一颗很强的定心丸。虽然他有人手,但是现在的鹤城,他们的身边,对于母亲来说,最是安全。
“云寒,等一等。”
温诗晴放下搭在宋锦手腕上的手指,起身叫住季云寒,打开放在床帷边上的箱子,取出一个小的木盒子:“你失血过多,内息不稳,这是紫金丹,可以让你短时间内恢复元气。”
“还有,自己一切小心。”温诗晴柔声嘱咐道,季云寒这次自杀式的搏击,让她心有余悸。
她自诩医术高明,救治者无数,却偏偏在心爱之人这里束手无策,这种无力感的痛感,她不想再来体验一次。
季云寒将药丸吞下,伸出手摸了摸温诗晴的发髻,安抚般的承诺的:“放心,我会平安回来。”
说完,对方玄策几人俯首微颔,大步走出来云锦居。
而方玄策在听到温诗晴说出‘紫金丹’这个名字的时候,快速的和肖禛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季云寒离开后,他便上前,对着两人说:“温姑娘,宋夫人现下的身体,是否方便。这里不太安全,我们需要换个地方。”
“可以。不过夫人身上的伤口过多,受不了太长时间的颠簸。”温诗晴说着,一边轻轻的扶起宋夫人,准备离开。
“方……世子。”宋锦倚靠着温诗晴的胳膊,借力坐起。刚刚儿子和这几人的聊天她都听着,斟酌了一下称呼:“妾身这里还有一事相求。”
“夫人但说无妨。”方玄策假装不解,他当然知道宋锦所求为何,只是这个要求,需要她自己来开这个口才行。
“花园后方假山之下有一地牢,机关在山体北侧,那里有一人,如若……如若人还活……”宋锦的眉目之间有一抹不忍,张了张嘴,接着说道:“不论人或者与否,还麻烦方世子帮妾身带出来,可否?”
“夫人放心,夫人所想,当然可以。我们先走吧。”方玄策拍了拍手:“带夫人和温姑娘先走,去找我大姐,告诉她,让她们先行回去,吾随后就到。”
“诺。”两位玄衣者上前,带她们离开。
“我那位卢家兄长所拘地已经清楚,很好,那殿下,我们也走吧。”
方玄策刚刚的那一拨操作,有些地方,自己并不清楚,不过现下并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待事情平息之后,在论:“好。”
“给,先把药效解凯,地牢里的兵力,可不是我们单靠招式就可以赢得了的。”谢清瀚指尖弹出两个药丸,提醒道。
三人飞身,朝着刚刚宋夫人描述的地点,急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