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无客栈 第8章 第八章

十年前的鬼界堡相遇，让何万生认识了廖子豪，这位出身风水世家的摇滚青年。

也让廖子豪了解了何万生在地府的处境。

廖子豪拉着何万生聊了几次摇滚，展示了一番音乐才华。

何万生承认，唱的不错。

可考虑到公司的盈利情况，他作为总裁，照样是不会在艺人合同上签字的。

看着面对愤怒的摇滚乐，面带温和笑容的何万生，廖子豪觉得被深深地伤害了。

本来还邀请何万生可以和他一起住在鬼界堡的祖宅里，现在他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何万生，生是做生意的精明人，死了，也不是真性情的潇洒鬼！

没有共同的爱好，志不同，道不合，根本没法当朋友的两位，又都赖在地府出不去。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肯定也不短了。

低头不见抬头见，做不成朋友，也成了熟人。

廖子豪在地府有些人脉，老师，同学，邻居什么的。

看着孤孤单单的何万生，想着这人生前的风光，死后困在这漆黑一团的世界里兜兜转转，虽然没帮自己实现音乐梦想，可也是个可怜的小鬼。

生前就对人随和，何万生更是无法拒绝送到自己面前来的善意。

到处是鬼的地府，能有个人做朋友，还是个正直善良的年轻人，真的挺不错的。

还是话不投机，还是突然的沉默，别扭的友情并不影响两位继续保持联络。

廖子豪今天就是特意来找何万生的。

“听说你遇见个大鬼差？”

“叫后寰，带着红珊瑚的鬼花钱，说是十殿阎王的总助，是什么六曹？”

“六案功曹司。”廖子豪纠正道。

何万生点点头：“你认识这位后寰么？”

廖子豪摇摇头：“接触不上，地府的老鬼了。

资历太深，说是地府土生土长还能找出完整模样的就剩他了。

别的，从远古到传说，就剩一丝魂魄的都算万幸。”

何万生惊讶：“这么厉害？”

“也没听说有什么本事。”廖子豪仔细回想：“但凡本事大，传说里早就有名号，阳间早就修庙有供奉。

城隍都有，他管着判官，判官比城隍还大一级。

就说是博古通今，脑子聪明，学东西也快。别的，降妖除魔，捉鬼拘魂的应该也会，可没听说过。”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何万生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怪不得长的不像普通鬼差那样恐怖怪异，原来是位读书人。”

廖子豪难以置信的目光扫过何万生：“他是不恐怖，可他哪长的像读书人了？我看他长的像个唱摇滚的，大长头发，小白脸，眼珠子放光似的，是不是我长他那样早就能出道了？”

“确实加持不少，符合叛逆艺术家的人设。”何万生的实话实话换来了文静青年廖子豪的唉声叹气。

不小心提及了好友的伤心事，何万生连忙转换话题：“他说帮我打听我不能转世的事。这么厉害的鬼差，我的事是不是能有希望了？”

“我觉得能。”廖子豪在冥界的时间也不短了，他知道后寰是什么地位。

认识何万生的日子近十年，他也知道何万生生前无大过，死后在地府也就是游荡漂泊。

性子温和，惹不出什么三界因果，应该是卡在哪个关节上出不去了。

话音落地，一人一鬼干巴巴地站在黄泉路边无话可说，沉默地看着来来往往被鬼差带来的新鬼，倒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其实，何万生是可以和廖子豪聊摇滚，聊音乐，聊梦想，甚至谦虚的请教关于廖家风水世家的辉煌过往。

他是生意场上的浸染长大的名流公子，从小就知道怎样与人攀谈，表现出最大的善意和得体的教养。

不只是他这样，他从小长大的圈子都是这样，所以他没什么真正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就是管家的女儿，董菲菲，单纯泼辣，没心眼也没文化。

作为何万生最好的朋友，随着两个人年龄的增长，渐渐发现了和对方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

可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董菲菲大事小事都和何万生说。

无论何万生愿不愿听，她就是说个没完。

她知道，万生就是很忙，就是没工夫回她的话，可万生不会笑她没见识，没脑子，没文化。

何万生大多数时候都是左耳听右耳冒的，他知道董菲菲唠叨的没什么大事。

除非有大事的时候，他会在社交媒体上第一时间发两人的合照，秀恩爱，迅速转移大众的视线。

然后两个人就继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无话可说。

就像现在他和廖子豪一样。

媒体报道中他是游刃有余八面玲珑的社交老手，只有何万生知道自己是在虚假的应酬。

真正的朋友，活的时候董菲菲，死了之后的廖子豪，什么都不说的待在一起也不会觉得尴尬。

甚至朋友走了，也不用再约，过不了几天还会来一场这样的相会。

热气消散，等何万生回过神来的时候，廖子豪早就走了。

不像廖子豪在冥界有祖传的房产，据说房子里还有人类的吃喝酒水。

何万生已经是鬼了，不需要吃饭睡觉，也不需要遮风挡雨，不过这无家可归的滋味还是让他觉得落寞。

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黄泉路上，没有半点风景可言。

鬼瘴雾气，时不时的眼前就飘来缺胳膊少腿歪脖子上吊的鬼。

曾经何万生也被这些副鬼样子吓得半死，本就是心脏病突发死的，更是觉得心脏骤停了。

伴随着瘆人的鬼笑，何万生才意识到，他不是半死，他是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

心脏不会骤停了，撑着他样子的是轻飘飘的魂魄，早就没了五脏六腑和皮囊。

他和那些鬼是一样的，只是看起来比较完整，鬼干嘛要怕鬼呢？

想明白的何万生渐渐适应了地府的生活，也有了和其它鬼独特的相处模式。

来吓唬他的，他对着残破的鬼魂扬起笑脸；来搭讪他的，他对着胡言乱语不知哪年的旧魂，露出梨涡；遇见对他横眉冷对的鬼差，就好声好气的解释他的处境。

慢慢地，黄泉路上的瘦高个小梨涡男鬼也算有了点名气。

还是有鬼来吓他，为了看他笑，有鬼愿意和他聊，明知道他听不懂，也觉得孺子可教。

鬼差们路过的时候对他点个头，有时候忙不过来了，还要他给新鬼指指路。

时时刻刻都有新死鬼，黄泉路上也从不冷清。

鬼差们还忙的过来，喜欢吓他的那几只小鬼也不知道又躲到哪去了。

何万生又闲下来，从还魂崖走回黄泉路，和廖子豪聊了一会就过去了一天。

他的消息还要等两天，两天之后，他是不是就有离开这里的希望了呢？

不知道六道轮回里，阎王会判他进哪一道？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下辈子应该还是个人，至于是男是女，是普通百姓还是继续富贵，何万生都无所谓。

上辈子过的好，他挺知足，知足者常乐，但愿下辈子能当个笑口常开的人就行，如果真能常常露出笑脸，那他希望他的梨涡还在。

长得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好看，像父母就行了。

想到父母，何万生连模糊的记忆都没有。

曾经他等在黄泉路上，游走整个地府，希望能遇见父母，遇见爷爷，盼着他们的魂魄还没有离开。

原来，没离开的只有自己。

不知道下一世自己和他们还有没有缘分成为亲人。

如果有，希望那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如果没有，那投胎前自己就按照阴阳两界的章法，给他们送些暗财。

供养阁里那么多冥币纸钱，自己是花不完的。

就算还了前世的受生债，买了来世的平安富贵还是花不完，不知道能不能存在这里，等菲菲和李兆死了给他俩继承？

这么想着，更期待重新回到阳间做人的日子了。

闲着也是闲着，飘着也是飘着。

现在就去忘川边上等后寰吧！

慢悠悠的向着那条黑暗中波光粼粼的大河走去，走到那里又要半天的时间了。

作为鬼，即使是没有任何修为灵力的何万生也是可以飘的。

不但能飘，还能控制飘的快还是慢。

目之所及到忘川的路，片刻之间就身处其中了。

对于滞留在地府的何万生来说，他需要的不是速度，是让时间快点过。

时间他无法控制，地府的幽暗之境里，时间又被无限的拉长放缓。

面目模糊的鬼魂，无论是今天死的还是十年前死的，看起来都异常的相似。

鬼差们干着机械重复的工作，他们的面貌更是千百年来如一日的毫无变化。

奔腾的忘川证明这里还有时间的管辖，不时被卷进诡异暗流中挣扎的灵魂也说明总有新鬼来此。

红色的彼岸花开了又败，花苞刹那绽放，鲜红的花朵从未见过细长茎枝上的叶子。

何万生站在鲜红的花海里，滚滚而来的艳红凑到他的脚边。

蜷起细瘦的腿坐在河边，身旁的花朵似乎更高兴了，欢快地崭露出新生的花瓣，丝丝缕缕。

何万生听说，彼岸花的花瓣是阳间罪恶鲜血浇灌出来的鲜艳夺目。

冰凉的手指轻柔地拂过娇嫩的花瓣，何万生觉得，与其说彼岸花是黑暗中邪恶的罪孽之花，不如说它们是把罪恶化成了美丽，点缀了三界之中死气沉沉的深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何万生心里对它们的肯定，当后寰匆匆赶到忘川边时，他看到被红色花朵簇拥着的何万生。

低眉浅笑，彼岸花扬起花苞迷恋着他的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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