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无客栈 第9章 第九章

“赏花呢？”

几分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沉浸在前生后世幻想里的何万生。

刚要起身，后寰对他压压手：“坐坐，坐那挺好的，还得是好看。

好看到，我们地府的小花都喜欢。

你看我一过来，寸草不生。”

顺着后寰的目光，果然，他脚下的彼岸花像滴了油的水，四散而去。

为了表示尊重，何万生还是站起来，习惯性的掸掸裤子，再一看，后寰已经坐到了那片空地上。

小鬼俯视着鬼差，后寰仰望着何万生。

不知该站还是该坐的两位，就这么不知所措起来。

何万生麻利地坐回花丛里，身旁的花又成片成片的凑过来，尴尬的笑容弯了眉眼，浅了梨涡。

“辛苦你了后寰大人。我的事？”

应该是寒暄一段客气个来回的。

何万生心急，又知道后寰忙，看着也是个直来直往的脾气，早说完人家还有别的差事呢。

直来直往的后寰，此时却有些欲言又止。

精明如何万生，连忙从怀里掏出地府的冥票，塞到后寰手里：“不能让您白跑。你这么忙，还特意惦记我的事。”

烫手似的，后寰甩开手里的冥票，犀利的眼神瞪的更吓人：“何万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把你们上面那一套拿到我们地府来！

就因为你们阳间总传我们鬼差要打赏的坏话，我们多少鬼差都被腐化了！

年年下十八层的地狱的地府鬼差就得好几个。

现在本来能干活的就少，你们这些阳间的坏人，死了都不干好事！

说，你还给过谁冥票纸钱？”

何万生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的。地府的鬼差都正直，哪能收我这小鬼的钱。”

态度明确的否定，何万生心里也不托底。

他不知道后寰有没有什么能看穿心思所想的本事。

毕竟，他是给过鬼差纸钱的。

数量虽然不大，事也没办成，可他毕竟有求于鬼。

求人办事得说好话，带礼品，包红包。

求鬼办事，怎么也得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吧。

也不是所有鬼差都收，像是黑白无常二位不也像后寰一样没收么。

至于那些收了钱的小鬼，收就收了，也出力了不是？

因为那三瓜两枣的小钱，自己把这事告诉了后寰这个地府中层，小鬼差因此下了十八层地狱，实在是犯不上。

深邃的眼眸里是冷峻的目光，后寰抱着胳膊看着眼前对他保持微笑的何万生。

“暂时相信你。何万生，别说事没办成我不能要你的钱。

就算事办成了，谁要收你的钱，你必须告诉我，就是阎王爷也不行！”

“所以，事没办成是么？”

笑容消失在脸上，含笑的眼睛里挂满了失落。

彼岸花在何万生身边依旧无忧无虑的荡漾，忘川也没有停下流淌。

只有何万生，还要继续被困在充满鬼魂的冥界，做一只飘无所依的游魂。

“何万生。”

伴随着后寰凑过来的身体，彼岸花大片大片的后退，颤颤巍巍的地躲在何万生的身后。

“还是谢谢你了后寰。没结果就没结果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知道何万生是怎么想的。

后寰没怎么接触过人死之后变成的鬼，特别是现代鬼。

他的世界里，曾经是岩浆烈焰，泥沼恶鬼，再到阿修罗三尸鬼。

后来，有建了地府，有了酆都，他为十殿阎□□活，也学阳间规矩。

阳间人神共存的时候，他接触巫祝，神婆、萨满。

撤天梯，封冥界之后，后寰很长时间没有再去过阳间。

唯一和冥界还保持着联络的都是阳间代代传承的修法世家。

这些世家在冥界也有固定的联络，后寰不在其中。

等他再能去阳间的时候，已是末法时代。

阳间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发展的，后寰适应了好一阵子才弄明白其中的门道。

作为冥界十殿阎罗的总助，以读书人自居的后寰，有自己学习阳间生存法则的一套办法。

鬼差，如无意外，日落之后方可现身阳间。

在还没发明电的年代，夜生活实在不多，看戏听书，再就是去些烟花柳巷。

烟花柳巷，后寰爱去，那里晚上也有说书的。

好的说书先生在茶馆赚的是嘴皮子钱，到了青楼，好心的姑娘们帮衬着，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能额外得不少赏钱。

烟花柳巷的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风水也都不怎么好，招不到什么正经人，鬼倒是不少。

萧萧的煞气是脂粉味怎么都挡不住的肃杀。

有眼力见的小鬼早就飘走了，不知死活的，就那么在后寰不屑的目光中灰飞烟灭了。

乱世红尘，是非之地，诡异奇案总是不断。

鬼差阳间办案，从地府上来刚在阳间冒个头，顿感煞气凝重，厉鬼就在附近！

没错，说书案子旁边杵着个听的如痴如醉的后寰，地府里土生土长的老鬼。

因为六案功曹年年有鬼差带着功德去投胎，现在忙的满身戾气的老鬼确实称得上厉鬼了。

遇见的次数多了，小鬼差们在阴曹地府里，抓了位刚死还没来得及去投胎的说书先生，让他单独给后寰说，把能说的书都说了，说透了，从头说到尾。

公权私用，后寰不爽小鬼差的做法。

五道将军的鬼差是不归他管，可如此行为，实在不合规矩。

后寰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难道是想弃武从文，调到六案功曹来当差？

此等好事哪还用讨好自己，自己都想给他们送点礼！

打发走了说书先生去投胎，小鬼差拍成一排，后寰挨个审问。

支支吾吾的你一句我一句，说完就跑。

拼拼凑凑的，后寰终于明白了小鬼们的意思。

他个老鬼炁太强，方圆几十里的浊气、煞气都被他盖过了，影响了五道将军司的办案。

亲自去五道将军府道歉，带着满满的歉意去的。

带回五道将军给的陈年旧案，算不明白的阴阳卷宗回来的。

回到六案功曹，摊开了铺满整个大堂的卷宗，左右看看，别说文书记录，师爷辅佐，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婆子都没有!

除了跑阎王殿就是处理沉冤旧案，后寰看最后一笔批注终于落下，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年岁。

再去阳间的时候，他长了心眼，不往是非之处去，不给同行添麻烦。

后寰一只鬼，离人远远的，离鬼也远远的，就在深山老林里晃悠。

看看熊，逗逗虎，把狼吓得嗷嗷叫唤。

站在大树上远眺城墙之内，星星点点的灯火和孤寂街道上的打更人。

这哪行啊！

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怎么能知道阳间现在是个什么活法！

这深更半夜的，除了花柳巷，还哪有人啊？

飘飘荡荡，魂不守舍，后寰这只以读书人自居的老鬼，终于在知识的指引下找到了三更天还能和他有交集的人类。

没错，就是穷苦书生。

秉烛夜读，凿壁偷光，阴间的文官陪着阳间的书生，一起读书，一起学习。

喘气的人学死去人的智慧伦理，管死人的鬼再学喘气的人，现在怎么个活法规矩。

正当后寰十分满意这样互不干涉的学习状态，同时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时，妖精来了。

不是美女蛇，就是狐狸精，狸花猫能变小娘子，胖鲤鱼也要化成大美人。

妖精倒是不怕他，他是鬼，煞气重，长相也凶，看谁都恨不得一下子掐死，尤其是打扰他读书看话本的！

香肩半露的各色美人，偷出后寰大人没看完的书本塞进老鬼怀里，还不忘摸一把胸口，拍拍白净的脸蛋占个便宜。

惹得后寰燃起鬼火，躲远的妖精们嬉闹着调笑他：“后寰，你多大岁数了，还看话本干寻思呢？

我们可得找个白面书生过过话本里的日子了。

村头井里凉快，蹲那里看去吧，别打扰我们的姻缘。”

明知道是虐缘，是不被天地人伦允许的人妖之情，可后寰也阻止不了。

他是鬼差，地府冥界的事都归他管。

妖精游离在三界之外，只有死了的才能落在他手里。

现在，后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有志考取功名的寒门学子，自己优质的学习伙伴，就因为相貌出众落到了这些妖精手里，整日魂不守舍就知道沉迷于男女之事。

这帮坏妖精，大色迷！

自己不学习还耽误人学习，耽误鬼学习！

无论妖魔鬼怪，都无法阻止后寰一颗热爱学习的心。

既然普通人家抵挡不了妖精的迷惑幻化，那后寰就去皇家。

皇家禁制森严，高僧、国师布置了各种机关图腾。

妖精、鬼怪都是无法进入的。

后寰不同，他是鬼差，还是高官阶的鬼差，没有哪种法术道行能阻拦住他的身影。

他到皇家也不干坏事，不吓唬娘娘打扮，也不扰帝王清梦。

一头扎进藏书阁，就看看有没有啥新书好文。

源源不断的书籍流进皇家书阁，终于把所有新话本连同外国的事都看完了，后寰发现没有新书了。

皇家的书阁怎么还无人添补了？

后寰从锁着的大门里飘出来，发现皇家没了，时代变了。

街上亮了灯，男人剪了头发，女人能露大腿了，街上跑了书本里画的洋人的汽车。

天没亮，他还不用走的时候，就有小孩手里拿着印满字的纸告诉他昨天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大喇叭似的东西里有人说话，有人唱戏，有人哼哼呀呀的唱曲。

再也不用躲着谁，避着谁，多晚都能看见阳间的人是咋过的。

后寰真稀罕现代的人，聪明的他都不知道咋欢喜好。

大幕上看电影，小方屏里看电视剧，他还是整个地府最先学会上网的先进鬼差。

他最喜欢人间的地方就是网吧，可以包宿，窝在椅子里看着小小的的屏幕，可比在黑漆漆的地府里面对着没完没了的卷宗舒服多了！

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泡面香，虽然他一次都没吃过，可如果他是个死人，他希望能有人给他坟前上供的时候泡一碗加火腿肠的。

再大胆点想，他啥时候能投胎转世了，他希望自己是个网管。

想当网管的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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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