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气得捂住胸口,她当真是看错了,看错了女儿更看错了女婿。
怎得就是这样不知足的人!
萧烟阁仍在继续,她为父兄不平,为裴琮不平。
“更何况是你看走眼了!他这样的人本就不会永远呆在那泥池子里,他这样的心志能耐,为何做不了皇帝!”
陈香对裴琮的关怀,裴琮都是当真了的。
他从前就说过萧府比皇宫更似他家,从今以后会真正将陈香当作他的母亲。
可陈香竟然这样看待他,心思复杂敏锐如裴琮,他定是早就意识到陈香热情之下,半分真心也无,只是碍于自己无法说出口,只得承受着陈香予他的虚情假意。
母亲她实在当不得裴琮的尊重!
陈香气急,一把扯过她的肩膀,将她膝盖之下的蒲垫踢开。
“萧烟阁!你就给我在这祠堂跪着,没我允许不得起来!”
萧烟阁笔直地跪在地上,并没软了半分筋骨,陈香不想再看到女儿这样倔强的模样,气冲冲地就要离开。
手刚放到门上,就听见萧烟阁开口唤她。
“母亲。”
陈香脚步一顿,终究是心疼女儿,以为她是要悔改了。
才准备转过身叫她起来,就听萧烟阁硬邦邦道。
“我的命就算天定。”
“若我不服,也当改。”
陈香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她指着萧烟阁:“逆女!你知晓你阿爹为了能够保萧氏一门平安,日日都在那苦寒之地守着!换来你们在这京都之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你却要搅乱你父亲用命换来的安稳!”
萧烟阁语气有些疑惑,却带着种早该想到是如此的漠然。
“母亲是觉得阿爹镇守边塞,只是为了萧氏一族平安吗?母亲为何会有此般想法。”
“天家不仁,用你时提你的官,等天下太平了又畏你兵权,你以为你爹为何无法与妻儿团聚,我为何要日日守着这空房,我们都是用来要挟你爹的筹码,你此刻还是不懂吗!”
“不懂的是母亲。”
萧烟阁轻声喃喃。
“阿爹留在边塞,并非只是为保家里一族平安,若是如此阿爹在七年前就该退居山野,回乡间种田,又有先前我师父所赠财产,安心平淡的生活也够我们安稳一世了。”
萧烟阁站起身,看着陈香有些瘦弱的背影。
“阿娘以为,阿爹那时候为何不退,而是领了军令状,重整散军拿了兵权?”
原来是这样,为何她总觉得处处不对,原来是这样的。
阿娘心中……居然对阿爹有着如此之深的怨恨。
陈香冷哼,提到萧索枫她便冷了神色:“你真是你阿爹的好女儿,处处为他辩驳说话。”
陈香从来不对儿女们冷脸的,她一直都是个挑不出错处的温柔主母。
她自幼便是不受宠的庶女,被家里嫁给萧索枫也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赌博。
陈家的人没觉得萧索枫日后会有多大出息,可他们需要渗入军营的关系。
那时候萧索枫才崭露头角,少年英雄却毫无背景身家,不会引得上面注意遭到猜忌。
她便嫁了。
也努力试着让萧索枫喜欢自己,他待自己不错,是相敬如宾了。
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稳日子,可陈香不愿意,人总是贪心的,她想要更多,要萧索枫所有的关注,要他的全部的爱。
她也是真的喜欢过萧索枫。
但他只想建功立业,与她常年分居,她面上是越来越光鲜亮丽,可背地里的孤寂谁又可知。
她传回陈家的信越来越没有内容,萧索枫从来不跟她讲这些。
于是作为一个不合格的棋子,她被陈家厌弃,可她独自在京都之中,她不能被厌弃,她需要母族为她带来的光环与庇护!
日子久了,她终于熬到儿女回来,天知道她虽然嘴上说着大儿子被困在京都,可她心里有多开心。
这是她最风光的时候了,有儿有女,儿子有出息女儿也嫁的不错。
她的人生到了这里也是快要一帆风顺了,可女儿突然就卷入了这样的争斗!
她恍惚发觉女儿的夫婿,也是个负心薄情之人,也是为了建功立业,能不顾妻子之人。
太令她生厌,这比萧烟阁做的事情本身,更令她生气。
为何自己的女儿就是不听劝,非要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陈香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能有现在的生活。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亲生女儿,将其打碎。
“你以为他不是为了自己高官厚禄,只是单纯为了这大凌百姓么,这大凌世家烂成了什么模样,你爹自小便深受其害,你觉得他长大后会真心护卫这群人?”
“你这想法未免过于可笑。”
萧烟阁嗓音艰涩。
“母亲,可笑的……是你。”
陈香就像突然被夹住了尾巴,转过身高高地抬手就给了萧烟阁一巴掌。
打的她自己浑身颤抖,接着立刻转身出门,落下一句。
“给我跪下!没我允许不准起来。”
萧烟阁是能躲的,但她硬生生受着了。
是无声的抗议与不赞同,为她自己,更为阿爹心中大义。
难怪上一世阿爹死讯传回京都,母亲虽然悲伤,却很快便收拾好情绪,拢聚家财就要逃出京都。
直至大哥死讯传来她才崩溃,整日消沉时而癫狂。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母亲本就不是能顶事的人。
人不可能一夜之间,忽然就变化那样大。
原来只是早已就不对了心。
她抹掉眼泪,狠狠地吸了一记鼻子,醒得她眼角都疼了。
萧烟阁伸手要擦掉水渍,却越擦越多。
今日萧烟阁同陈香的一番话,不仅是她受了冲击,遭受更大打击的是毫无心理准备的萧琰。
从陈香出来后就吩咐护卫将房屋锁上,又派人在门口看守,到见了他们兄弟俩也跟瞧不到一样,冷着脸就走,萧琰全程都傻傻地站在原地。
萧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大哥的肩膀。
“……二弟?”
“你先跟我回去,我仔细同你讲。”
萧琰愣愣跟着萧景就走,云锦头皮完全发麻,她方才看萧景的眼神,感觉他下一秒就会因为不信任,而放冷箭毒死自己。
云锦打算就在萧烟阁门外守着她,可萧景突然开口:“你也跟我走。”
云锦:“……”
萧琰突然醒神:“那烟娘……她怎么办?”
“大哥该给她留些空间,她头一次知晓这样的事情,心中也是难受的,让她先独处一阵子,若是想将她接出来,以大哥的武艺还不是轻轻松松。”
萧琰最开始有些奇怪,为何萧景如此冷静,但转头想想,他二弟本就自持,脑子也比他要聪明太多,自小就端得一副极其漂亮的体面派头,跟自己这种粗人是不一样的,更何况……算了。
萧琰回头看了眼被严防死守起来的祠堂,点点头:“走吧。”
裴云栈在府里等到中午用饭,都不见萧烟阁回来。
他早上去萧府与萧景详细推敲了一应细节,还有后续如何将林尚书拉下马的计划。
裴云栈本打算秋猎之后再动手,却没想到萧烟阁出手得这般急切。
他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既然如此他需要保证萧烟阁与萧景的计划万无一失,绝对不能让人查到一点把柄。
让萧景去接萧烟阁也是让他试探一番林间的想法,却没曾想他接个人,把人给接丢了。
但此时他不便大动干戈再去萧府寻她,他如今明面上须得避嫌。
“云六。”
裴云栈看着一桌子渐冷的饭菜,也没了胃口。
“去萧府看看。”
云六不解:“看,看哪儿?”
裴云栈:“……”
云二云四这段时间不方便露面,避免身形被人认出,武云卫便只有云四。
他年纪要比这些人都小,当年祸起时云六不过四岁,上一任云六护主牺牲,他是这一代孩子里被新选出来练武根骨最佳的。
如今也才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功夫是不错,脑子就差了点。
“看皇子妃。”
裴云栈淡淡扫了眼他,云六一个激灵,匆忙一鞠躬便去了,弯腰时裤脚短了半截,露出脚腕。
福伯候在旁边,见他这样子也忍不住笑出来。
“云六还是孩子模样,冒冒失失的。”
从这六人被送到裴云栈身边起,他就十分善待他们,无论什么供给他们的皆为精品,偶尔犯了错处也不责罚。
最小的云六,更是被裴云栈惯得一点礼数也不讲。
“无妨。”
裴云栈看着他一溜跑没烟儿的身影,神色里染了几分笑意。
“可不就是个半大孩子,吩咐望月坊给他们多做几套行头,上回研制出来的软金丝想办法用进暗行衣里。”
福伯恭首:“是,皇子妃那件衣裳我已经着人去洗了,不日便可送回来。”
“林间那边如何了?”
“据内线来报,他早上先是将永安侯府的嫡小姐召了过去,苏小姐并没说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一口咬死是皇子妃杀害的林仁州。”
意料之中,裴云栈回想了一番,这苏卉如是个没脑子但胆子极大的人,她若是掺合进来,局势会更乱更漂亮些。
裴云栈哂然:“她也没蠢到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他们昨日将谷幽楼里所有人都抓走了,旁边那酒楼里的也未曾放过,我们的人已经悉数躲好,不过昨日云四说搜查的时候,云锦好像藏了东西。”
福伯说到这时眸中已然凶光乍现,阁里居然能出了这样的叛徒。
“别动她。”
福伯不解:“殿下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她今后归阿烟了。”
他不多做解释:“谷幽楼里贵人不少,林间没这么大胆子,被抓走的应当都是无辜百姓。”
福伯有些犹豫:“那……”
他们并没义务救这些百姓,但好歹是大凌子民,就是不知主上心里会如何想。
“救。”
裴云栈斩钉截铁。
阿烟若是知道,定是要去救那些无辜之人。
迟早要做的事,不如先漂亮办了。
“送些证据过去,把由头引向永安侯府。”
他倒要看看,背后的主子跟儿子的仇,林间会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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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娘(观念被推翻)(大惊失色)(伤心欲绝)
裴琮(等着跟老婆邀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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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