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记事 第3章 第三章烛吟三

大洪水威力惊人，全球文明都遭到惨烈打击。

横向对比，古妖的损失排名居然是垫底，仅次于会飞的羽人与水里的鲛人、无相。

子尚为了开荒、避免海侵、避免水患——大河下游多水患，治理水患需要的人口太多，古妖人口不够——不断将人口迁徙到陆地深处，没有水患的侵扰大河中上游，损失没到让人吐血的地步。

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子尚也不得不腾出手收拾大河。

大洪水令陆地面积缩减，再加上海侵与涌入陆地的水汽，原本宁静的大河中游也不宁静了，上游太贫瘠，只适合放牧，子尚只能提前开始梳理陆地上因为大洪水与气候变暖而混乱的水系。

让烛吟很是松了口气。

还能梳理水系，说明古妖如今的人口很多，起码达到了百万，不然没那么人手，同时狩猎放牧耕作的收益也足够稳定，不然养不起那么多脱产干活的大胃王。

岁月流逝。

——幽冥里无日无月，亡者对时间流逝不免模糊，人间就更不必指望，能分清四季就不错了。纵观人间阳世，对时间流逝最清晰的大概是老古。虽然身在幽冥，但老古能通过新死者带来的星图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老古如此解释：“所有星辰都有岁差，北极星的岁差周期是三万一千九百二十岁，再结合其它星辰的周期，我可以精准计算岁月日，当然，前提是新死者画的星图够准确，别跟稚童抽象画似的。”

烛吟听完只一个疑问：“你如何知道北极星的岁差是三万一千九百二十岁？”

星辰的位置一直在变化这点对古妖而言是常识，古妖的寿命足以让他们在抬头观察星空时，发现自己童年、长大后、暮年时的北极星不是同一颗，但老古如何知道的？

老古陷入思考。“这个问题，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是算出来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可能经历过这种岁差轮回。不过这不是重点，你们还想不想了解时间了？只要我计算的人间时间流逝足够精准能用就行，其余纠结也没用。”

大洪水后千年，十洲都没缓过来，但也出现了其它的变化，比如元洲的龙伯人口越来越多。

烛吟一日找老古时发现老古手里拿着一把不认识的种子。“这是什么？”

“刚死过来的一个龙伯身上带着的种子，叫粟。”

人死的时候身上携带着的东西都会一起出现在幽冥，龙伯近来埋葬死者时会在死人身上放一包粮食，便宜了老古。

老古将一粒粟递给烛吟。“味道跟野草草籽没什么区别，嚼起来也没什么营养，但这幽冥之地野草都没有，聊胜于无。”

烛吟将粮食放进嘴里咀嚼。“味道挺好的，比野草草籽好吃多了。”

“那是你没吃过比好的。”

“你吃过好的？”

老古：“....我想不起来了，但我应该吃过味道更甘美，颗粒更饱满的种子，反正不是这种跟草籽没什么两样的东西。”

“我有点好奇你的来历了。”

“我比你更好奇。”老古叹了口气。

烛吟咽下嘴里的粟。“这粟收成如何？”

“比草籽强，元洲龙伯就是靠它，最近几百年里人口才增长迅速。”

智慧生物种植的粮食谁不是野生草木，能让老古说一句比草籽强，足可证明粟的特殊。

烛吟道：“看来龙伯要先恢复元气，修建城邑了。”

老古赞同。

但俩人一起被打脸。

羽人弯道超车了。

大洪水后的一千八百年，羽人在元洲南部的沿海平原上修建起大洪水后第一座城邑。

“我忘了羽人会飞。”老古更正自己的意见。“这些家伙在纯粹的狩猎时代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通过猎杀那些巨兽获取食物，从而累积起比其它族群更多的人口，虽然这种人口优势在龙伯驯化粟之后不再是优势，但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也将元洲大地上的巨兽猎杀得差不多了，开始寻求其它食物来源，有龙伯这个邻居在旁，自然会学习。”

大荒有很多巨兽，真正的巨兽，体型大如山岳，对其它族群而言，这样的巨兽非常难对付，只能通过挤压生存空间让这些巨兽的数量慢慢减少，虽然有用，但缓慢，整个过程需要成千上万年。

没办法，在自然界，体型就是王道，大就是无敌。

会飞的羽人不遵循这一道理，长翅膀能飞的羽人将燧石打磨成石矛，再飞到高空，数十支石矛投下，霸王龙都得跪。

能获取更多的食物，自然能养活更多人口，在龙伯的农业突破前，元洲百族中，就属羽人人口最多。

龙伯的农业虽然增长了人口，但优势也需要时间积累，在前期，龙伯还没积累起足够的优势，按正常发展，当是底蕴深厚的羽人在固步自封中腐朽，来日被积累起足够的龙伯按在地上摩擦。

但随着元洲大地上巨兽数量的锐减，人口众多的羽人也遇到了困扰。

飞行对体力消耗非常惊人，因此羽人每日要摄入大量肉食，在巨兽数量锐减后，羽人尴尬的发现，狩猎普通动物，获取得肉食还不够消耗，这么下去，羽人将迎来大饥/荒。

穷则思变。

无视山川阻隔自由往来元洲大地的羽人很快发现了龙伯的生活方式，开始学习种地。

但是，早期的农业产量，老古可能不太清楚，但种过地的烛吟非常有发言权。

这年头的农业收成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用一句话来描述：农神心情好，今年丰收，农神心情不好，今年绝收。

对了，农神不是唯一影响农业的因素，除了农神，还有雨神和风神，都是心情好就丰收，心情不好就绝收的因素。

就算这仨给面子，那也还有各种植食的飞禽走兽在等着你，一个不留神，地里的庄稼就被祸祸了。

走兽还好，人可以通过修筑土墙将田地围起来——虽然很扯淡，但最早的墙不是城墙，而是田封——防止大量走兽跑进去，少量走兽就没办法了。

最棘手的反倒是飞禽与鼠，这俩主打一个防不胜防，不耗费大量力气根本防不住，耗费大量力气也未必防得住，但农业产量那么低，若耗费大量力气，大概率要饿死。

综上，不论大洪水前的古妖还是大洪水后的龙伯，都不是纯粹的靠农业吃饭，而是采集狩猎畜牧种地并行，获取食物的途径多才能不饿死。

羽人也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们结合了自己优势发展到了新的模式。

地还是要种的，但羽人没种龙伯的粟，而是自己驯化了黍。

黍不论产量还是口感都远不如粟，但它有两个优点，旱涝保收，节省人力，不论雨水多还是雨水少，不论认真种还是随便种，它的产量永远稳如死狗。

狩猎仍旧，但不再青睐陆地上的走兽，而是专注海里的大型海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羽人点出了大规模放牧技能。

牧人会飞，放牧牲畜时会很方便，可以轻松看顾方圆几百里的牲畜。

粮食兜底、放牧带来大量肉食，羽人本来快被龙伯追上的人口再次暴涨，最终营建起大洪水后第一座城。

但是——

“为什么会这样？筑城聚居，可以更好的种地放牧，也可以更好的照顾老弱，神为什么要如此惩罚我们？”

烛吟看着面前精神恍惚的羽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搁她是对方也得疯。

勤勤恳恳的种地、放牧，生养人口，终于营建城邑，却被一场疫病送回前——整个羽人人口锐减一半——搁谁谁不疯？

老古道：“筑城后人口密度增加，发生疫病也不稀奇，但一场疫病送走整个族群一半人口也太夸张了，我要没记错你们的人口分布是遍布全元洲，什么疫病这么生猛，这么短时间蔓延全元洲，你们干什么了？”

羽人一脸恍惚：“我也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

“那就具体说说你们的筑城过程。”老古道。“说不定我知道为什么。”

羽人闻言愣了下，须臾，说起羽人的筑城过程，说得很细，但老古听得很不满意，往往她说一句，老古起码问十个问题。

半个时辰后。

烛吟问一脸无语的老古。“你知道为什么了？”

老古点头。

羽人问：“为什么？”

老古神色复杂：“筑城不仅仅是筑城，还需要配套的卫生、防疫、建筑布局、排污等前置科技，而你们什么前置科技都没点。建筑布局，你们盖的屋舍全都是几层高的，虽然很省土地，但人口密度也更大，产生的垃圾污水也更多。最绝的是，你们都不搞排水排污的吗？当然，我知道，你们住得高，一楼不住人，不论怎么下雨，你们都不会被淹，但这不代表排水排污就不需要了.....”

一通疯狂吐槽后，老古总结：“你们筑城五年后才发生疫病真是个奇迹，哦，不，也可能是因为你们虽然不搞城市排水排污，还居住密集，但很注重个人卫生，但再注重个人卫生也扛不住人口密集加没有城市排水排污系统。”

羽人一脸懵逼。“人口密度，城市排水排污是什么？”

老古：“....”

最终还是烛吟给羽人解释清楚筑城需要的前置科技是什么。

虽然古妖的筑城技术在老古看来也槽多无口，但古妖的前置科技再落后，该有的都有，再差也不可能比完全没点前置科技就筑城的羽人更差。

文明程度相近，羽人听烛吟的解释更容易听懂后，听懂后人更崩溃了。

“所以不是神在发怒？”

烛吟道：“不是。”

羽人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