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欢回眸望去,他正快步朝自己走来,随即将她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身后。
“还请娘娘恕罪,”他朝容妃躬身行礼,谎话张口就来:“臣妇昨日做多了糕点,手腕受了伤,实在是不便弹琴。”
这理由敷衍得,众人都懒得拆穿他。
容妃对苏清欢所露出的标准假笑僵在脸上。
沈颐自顾地,又面朝众人,躬身行了个礼,道:“还请容妃娘娘和诸位夫人多多包涵,改日我武忠王府定会摆上一桌宴席,向各位赔罪。”
元乐想说些什么,却被容妃抬手制止。
“世子说笑了,”她面带微笑,很是客气:“世子妃既手腕不适,自然是不便弹琴的,此事是本宫强求了。”
“更何况,本宫设这赏花宴只为喜乐,世子妃能来已让本宫很是高兴,又何来赔罪一说?”
话都说到这了,沈颐也乐得顺着说了下去:“即是如此,臣妇来也来过了,乐也乐过了,臣便带着她回去了。”
话题被他彻底终结。
容妃无法强留下人,只得摆了摆手。
沈颐很是满意,拉起苏清欢转身就走。
苏清欢最后望了眼那架古琴,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乖顺地跟着沈颐离开了。
却未料到会被元乐追上,大喊着指责:“世子,她根本就是在骗你,她的那些才名都是假的,她就是个骗子!”
“骗子”二字直击苏清欢心扉,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又如何?”沈颐护在苏清欢身前,压抑着怒气:“纵使她真的是骗子,我也甘愿被她骗!”
“比起她骗我,臣倒是更想问一问公主,你三番两次为难臣妇,究竟有何图谋?”
元乐无声地咬紧双唇,以沉默应对他的质问。
沈颐根本不想理会她,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牵着苏清欢转身就要走。
“世子,”元乐却在此时开口叫住他,说:“二哥成亲之前,我与世子曾有过一面之缘。”
“后来你还对父皇说,像我这样的公主,盛京城内的世家子弟无人不想迎娶。”她低吼着质问沈颐:“可为何父皇赐婚你我之时,世子却要拒绝?”
苏清欢拉住沈颐,不肯再走。
沈颐只得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她勾了下嘴角,问:“世家子弟无人不想迎娶?”
沈颐早已忘了有这么回事,见状,只得仔细回想起那时之事。
他记得,那时他急于返回西北,陛下曾亲去王府同他母亲提及他的婚事。
那时,沈轩拉起他赶去正厅,曾于庭院撞上了怒气冲冲往内宅跑的九公主元乐。
之后,他面见陛下,方知陛下欲将元乐许配给他。
他被吓得再次跪在地上,推脱了句:“九公主身份尊贵,盛京城内的世家子弟无人不想迎娶。”
可他记得,他后来还紧跟了句:“臣不过是西北军中一普通将领,配不上九公主。”
但自始至终,元乐都未曾在正厅现过身,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沈颐的视线落在元乐身上,问:“公主那时可是在正厅外?”
元乐倏地低下头,脸上染了丝羞愧,小声辩解:“我当时是想进去寻父皇,无心偷听到的。”
“那公主当时可能没有听全,”旧事既被重提,沈颐便当着她的面,直截了当地拒绝:“臣并非盛京城内的世家子弟,而是西北战场的少年将军。”
“少年将军,喜爱的是千里之外的温顺姑娘。”
被他这般拒绝,元乐当即红了眼,转身跑走。
沈颐这才松了口气,温声哄起苏清欢:“那不过推脱之语,我总不能直接同陛下说,我瞧不上他女儿吧?”
炸毛的小姑娘在这句安抚中温顺下来。
她的视线落在两人相连的手上,启唇提及另一件事:“夫君,若她方才所言非虚,我的才名都是假的,我就是个骗子,你会如何?”
“小脑袋瓜子都在想些什么?”沈颐没忍住敲了下她的脑袋,笑了起来:“我想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那个破才名。”
苏清欢捂住脑袋,盯着他,眸中写满执拗。
“再同你强调一遍刚才的话,被你骗,我心甘情愿,”沈颐选择妥协,认真回了她这个问题:“哪怕你就是个骗子,我也只要你。”
他的声音甚是宠溺。
苏清欢笑了下,又问他:“方才为何要拦着不让我弹琴?我琴弹得还算不错。”
“不为何,”沈颐一脸的理所当然:“就是不许她们欺负你!”
苏清欢望着他的神色,渐渐笑出了声。
她心中欢喜,笑得开怀。
沈颐对此甚是满意,连带着对元乐的怒气都消了些。
过了会,苏清欢停了下来,说:“夫君可听过一句俗话?”
沈颐一时有些跟不上她的转变。
苏清欢自问自答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话音刚落,苏清欢便挣开了沈颐,转身往回走。
沈颐作势要追,却被无双拦下。
他眉梢微扬,问无双:“她要做什么?”
“一雪前耻!”无双骄傲地抬高下巴,抬手比划:“让那群无知妇人见识见识,什么叫自取其辱!”
她家小姐是跳不得舞,或者说根本不会跳。
可偏巧有个极爱跳舞的姐姐,还是个极有雅调的姐姐,每每跳舞都要拉着她家小姐伴奏,而最爱跳的舞,便是朝仪。
朝仪舞难跳,曲更难弹。
赏花宴上,离席复归的苏清欢朝容妃弯身行了个礼,声音恭敬:“娘娘,臣妇以为自己既已应了娘娘之邀,来了赏花宴,便不应因手腕的一点小伤而扰了诸位的兴致。”
“是故,臣妇特意回来,为娘娘抚琴。”
容妃望着她,一时有些摸不清她的真实意图,却只能顺着她说下去:“难为你有这份心了。”
她侧身露出尚未搬离的古琴:“那便有劳世子妃了。”
“可臣妇毕竟手腕有伤,”苏清欢又朝她行了个礼,语气略显得有些迟疑:“仅凭臣妇一人,恐怕不仅不能为诸位夫人助兴,反而会断了诸位夫人的兴致。”
容妃盯着她,声音微寒:“你想如何?”
“仅凭臣妇一人自是不行,可若是在场诸位夫人每人都献上一曲,百曲连鸣,自是衬得上这百花齐放之景,”苏清欢打量着在场的诸位夫人,嘴角微微勾起:“诸位夫人应是愿意为娘娘献曲的吧?”
隐于花丛后的沈颐,望着宴上杀气腾腾的小姑娘,问楚济:“太子,你可知陛下此时在何处?”
“还是应该带阿英来的,她最喜欢凑这种热闹,”楚济替宋林英惋惜,他转身离开,道:“我去找父皇。”
赏花宴上一片沉默。
苏清欢一脸无辜,语气中略带疑惑:“怎么?诸位夫人难道不会吗?”
“不应啊,”见无人应声,她用上了激将法:“我一小小的商贾之女都自幼被父亲逼着修习琴艺,在场的诸位世家夫人难道还能不谙音律吗?”
有位夫人因她这句话坐不住了,出言说道:“莫将我等与你一商贾之女相提并论。”
计策奏效,苏清欢甚是满意。
她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莞尔道:“如此说来,这位夫人定深谙音律,更愿为娘娘献上一曲。”
这位夫人顿时又没了音。
苏清欢又走到之前那位甚有眼力见的夫人身前,弯身行了个礼,先是恭维了一番:“方才便是夫人提议以曲衬景的,想来平日里定是极爱听曲的。”
那位夫人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必是深谙音道,”苏清欢一副与她十分相熟的模样,牵起她的手,边拉着她往古琴的方向走边说:“不如你我连奏一曲?”
“或者你先来、我后来?又或者我先来,你后来?”
苏清欢强硬地将她摁着坐在了古琴前,面带微笑,一副我都行、你随意的模样。
甚是气人。
可那位夫人不敢应。
她张皇失措,挣扎着想要起身,急声推脱:“我不行的,我不会弹琴。”
“没关系,古琴不行,还有瑟、筝、琵琶、笙、箫、笛……”苏清欢摁着她的双肩,将她牢牢地固定在椅子上,仍在笑:“这么多乐器,总有一个是夫人会的!”
闻言,那位夫人松了口气,摊手道:“我是会一点琵琶,可这也没有啊!”
乐器都说出来了,苏清欢自然没有再摁着她坐在椅子上的必要,她收回了手。
见状,那位夫人立即起了身,想走进人群中。
却被苏清欢拉住。
“夫人要去哪里?”她一副不解的模样,“琵琶可还没弹呢!”
那位夫人急于挣开她的手,忙道:“没有琵琶啊!”
这也太蠢了些,苏清欢强忍着没笑出声,说:“夫人,我们此时可是在皇宫里,哪里会缺一把琵琶呢!”
她回眸看向容妃,神色认真,似乎真的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娘娘,您说是吧?”
是什么是?容妃这才看清她去而复返的真实意图,合着,她是来挑事的。
眼看事情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容妃刚欲出声制止,另一道声音却插了进来。
皇帝领着皇后,缓步走进了御花园,说:“宫里自然是少不了一把琵琶的!”